昨天下午去河街拍照，发现了一株紫薇，于是拍下了它美丽的身影。

紫薇是我居住的这座城市的市花。我对紫薇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儿时，我家从自流井迁居贡井，住在长江支流的支流旭水河的支流——筱溪河边。相隔一条马路（名叫新马路）的邻居是一个花匠，人们叫他“李花客”，我们叫他“李幺公”，他的女人我们叫她“李幺婆”。记忆中的李幺公家里从来就只有他俩老口儿。他家的小青瓦平房距筱溪河就更近了，几乎就是盖在河床上的。他家的屋后有一个当时我们看上去挺大的花园，李幺公的花园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奇花异卉。什么兰草、夜晚香、夹竹桃、鱼子兰、黄花、侧柏、黄杨、春芽、林青、米汤花（木槿）、红心柚子、梳头柑（红桔）、桃、李，样样都有，真是一个百花园。

花园的围墙是从河里捞起来的石头砌成的，很好看。靠河的那边没有围墙，只用芦篙、芭蕉等沿边种植，权当围墙，可能是李幺公想，靠河那边很险要，小偷不敢乱爬，如果乱爬，一不小心就会滚下河去。不过，还是常有顽皮的孩童从那边爬近他的园子里去偷摘花、果。

李幺公看起来是一副恶像，很多孩子都望而生畏，其实他和李幺婆非常喜欢孩子，尤其喜欢我们几姊妹。亲昵地叫我姊“大妹”，叫我“三三”，叫我弟弟“老懂”“水牛”。可能是我弟弟长得“气等气等”的很蛮实的缘故吧。我们也喜欢去李幺公家里玩，特别是傍晚，母亲的事情做完了的时候，常常和我们一道去李幺公家里串门。只要我们去了，李幺公就要吩咐李幺婆从柜子里拿出些好吃的来让我们饱口服。如果柜子里实在没有了，就要去园子里摘桃、李、林青、梳头柑或柚子什么的给我们吃。那红心柚子的味道真好，现在想起来都要流口水……

不过，我还是最喜欢欣赏园子里的花草，那种牵藤蔓晚上开小白花的夜晚香，我最喜欢了；但自从在李幺公的园子里见过外，这几十年，走了好多花园、花圃，也结识了些花友，可从来没有看见过那种夜晚香了。这是后话。

当然，李幺公的花园里还有一种花，让我、姊和弟弟非常感兴趣。它枝干虬曲、光滑滑的，好像没有树皮一样；开花时节，花把枝条压弯了，婆婆娑娑，红红艳艳的；而且花一开就几个月。李幺公告诉我说，这树叫紫薇，又叫百日红、“扣痒树”，只要你在它的树干上的任何部分，哪怕是靠近土的地方轻轻一抓，它的全身都要摇动。我、姊和弟就兴奋地乱“扣”（抓、搔）起来，　结果，整个树木象舞蹈一样扭动不已。不知是它真的怕“扣”（抓、搔），还是我们把它给摇动了？

后来，每到有紫薇的地方，总要在它枝干上“扣扣”（抓、搔），结果都动了；但还是怀疑：是风吹动的？还是动作大了，摇动的？

及长，读郭沫若的《百花齐放?紫薇花》，李幺公说的紫薇怕搔痒才最终得到了印证。郭沫若写道：

我们是紫薇花，又叫百日红，

秋高气爽，绰约的枝条迎风。

点画出红霞成阵，千重万重，

皮上轻轻一搔，全身都会动。

……，……

看来，花匠李幺公没有骗我们！

李幺公知道我爱花草（其实是受他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常常扯些花草给我栽植，什么指甲花、佛顶红、虞美人、金盏……一次，我去他园子里玩，他正在扯草。见我去了，顺手扯了两株树苗给我说：“三三，拿回去栽吧！这一株是红心柚子，这一株是广柑……”并告诉了我该怎么个打坑、填土、浇水等等栽植方法。

“谢谢！”我问：“幺公，好久能结果啊？”。

“桃三、李四、柑八、核十一……”

“幺公，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桃子要三年、李子要四年、柑子要八年、核桃要十一年才结果。”

“哦，要那么久？哎……”我迟疑了。

“三三，不想栽了？”

“没有啊！没有啊！”

“这就对，”李幺公风趣地说：“常言道，这都等不得，还等得发财？哈哈哈……”

我也笑了，就跑回去栽上了。当这两棵树结果那年，李幺公和李幺婆都已经作古几年了。而一棵的确是红心柚子，好吃极了；另一棵，不是李幺公说的广柑，而是白心柚子，也非常好吃——料此生，我不可能等到发财；但等到了“柑八”。嘻嘻！这是后话。

原来以为李幺公没有儿女，后来才知道，他们有一个女儿，嫁到贡井龙潭场已远的莲花场的雷姓家去了，还生了两个儿子，不过，小儿子两三岁的时候，在晒坝边玩，拿给老虎叼走了……

李幺公的女儿和外孙很少来，有一次，来了，我很快就给他的外孙雷忠云交上了朋友，及长，他还送过我一支猎枪，并教会了我怎么装火药、铁沙子、填泥，怎么用铅条把它们坠紧……

后来李幺公去世了，李幺婆住到了我家的半间屋子里。不过还是她自个儿弄饭吃。他的房子出租了，李幺公的花园荒芜了……

李幺婆在世时，雷时不时来看他外婆，最后一次来贡井，把他外婆接到莲花场去了。从此，我和雷忠云失去了联系。又过了一两年吧，才知道李幺婆90岁时去世了……

李幺婆在我家居住的时候，我家门前种上了一棵紫薇（是从李幺公花园里移来的一棵小苗），李幺婆去莲花场后的第二年，这紫薇开始开花了。后来年年开花，每每开花的时节，我就要和孩子去“扣”它，看它摇动的身影；每每开花的时节，我就要想起李幺公、李幺婆和他们的花园来……

2008.09.01深夜于盐都天池山麓净觉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