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八月跟着检查的时候,来到一稍微偏僻的处所。先是窄窄的颇不平的土泥路,两旁是正茁长的郁郁的庄稼,宽肥的叶子满茂着生机,似乎提前闻到了玉米十月的甜香。近了正里,左边的树上拴了一根长长的绳子,一只黑色毛亮的狼狗汪汪就叫了起来,似是表示欢迎,又似在展示威。一笼子里还圈着几只大公鸡,红硕的冠,炯炯的眼,来回挪着步,高昂的叫几声,惊走了正匿趋临近的蚂蚱。右边是一条浅浅的小河,水波粼粼,映着近午的阳光,多了几分暖意。一老翁兀自拿个凳子,用自制的鱼竿,稳稳的坐着,不知是否钓到了几条鱼?
他们去屋打牌了。余下的人三三两两,说笑着看风景。院子中央有一棵高大的垂柳,叶子狭细,柔顺,长长的低垂,宛如少女柔媚的眉眼。我穿着花裙子,从树隙簌簌的经过,两手如划桨,拨开层层的柳叶。忽地,老石喊了一声:“快出来,小心有虫子!”果然,一只毛茸茸的虫子,垂在自吐的丝,得意的望着我……
小的时候,树上经常有很多的毛毛虫。杨树上有一种,是蠢笨的慵懒的绿色,浑身长满毛刺,一不小心,就落在你的后背,甚至溜入你的脖颈;几天的时间,你浑身都是痒痒的,疼疼的,却又探不出究竟。尽管如此,我和小伙伴们还是喜欢在树下欢闹,更有调皮的孩童,拿了带钩子的竹竿,去挑杨树的穗穗,抛在手里玩,高高的,像茸茸的小毽子,或带回家熬粥喝。
也许,但凡美丽的风景总是带刺的吧,一如生活。童年时的白描画,历经岁月的沧桑,可能已变得泥斑点点,不成模样;而我们,依旧执着,依旧守候,依旧相信。不尽如人意,却总有尽如人意的心程。就如带刺的玫瑰,你触一下,痛了,再触一下,出血了,而最终,你懂得了什么是爱,什么是真正的花香。
二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大爷,在夜市弹柳琴已经好多天了。
他坐着自带的小板凳,手捧木制的柳琴,陶醉的半眯着眼,双手拨弄。河水停止了流动,夜市的喧闹忽地变得安静,唯有那叮叮淙——叮叮淙的乐音穿透人们的耳膜,震入人们的内心。好多的人驻足看。
我停下,“大爷,给您十块钱吧?弹得这么好。”
“我不要。”他睁开眼,摇摇头,目光却泛出一丝得意。
“哦,那我能摸摸您的琴吗?”
“当然可以,闺女。”
他把琴抱过;我一看,简陋得很:琴并不大,与琵琶有似,三根粗粗的弦,琴体是稍显粗糙的木材,却被那双爱乐的手,磨得锃亮。
我拨一拨,断续的哑音。
“不对,这样。”老大爷起了师兴,高兴的弹弄起来。
“大爷,您为什么不收钱?”
“我自己弹着玩呢,人老了,图个热闹!”
哦,好心态的老者;飘白的发,飘白的胡子,活出无形的洒脱。也许,年少的时候他疲于奔走,忙于生活,顾不得欣赏身旁的风景,等年纪大了,一切安顿了,终于,他得以拿出心爱的琴,弹奏久违的曲子。我相信,那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符,因为,它不仅承载了老人半生的收获与感动,更是一种最素朴的归真。
三
他说:你为什么总长不大,真替你着急。
我暗自窃笑:我恨不得,活成刚出生的娃娃呢!
哦,是的,娃娃多好,有人陪,有人逗,有人哄,饿了有奶吃,累了呼呼睡,夜晚,还有天空的小星星,飞入你纯真的梦。
但,韶华蹉跎,岁月不再。我老了。
多少甜蜜的故事淡去,多少忧伤的往事无痕,即便那份当初的刻骨铭心,也浅印心海,不再时时提醒,不再无边的扩展湮痕。终于相信:岁月,淡化一切。
于是少却埋怨。浅浅的欣赏,浅浅的生活。捡一只小小的贝壳,是意外的收获,踩痛一只漫行的蜗牛,有心疼的不忍。相信世间一切,关乎情缘,在乎天意;相信所有悲欢,刻在前生的梦里,相信一切遇合,印在天堂的花朵里。
既然不能阻挡岁月之流,那么,勿如张开双臂,热情的拥抱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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