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傍晚,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星光机械厂维修车间的青年工人王宝石和同宿舍的小张,到县城超市购物回来,行色匆匆地向厂区奔去。
在途经离工厂大门约一百多米的地方,王宝石突然听到路边有几声微弱的动物叫声,循声一看,原来是在一棵柳树下,蜷缩着一只小狗。只见它浑身灰白的皮毛早已被雨淋湿了,成一绺一绺儿的随着瑟瑟发抖的身体而颤动着,看到王宝石和小张二人,它微微地向后挪动了一下,瞪起了两只惊恐的圆眼睛,眼睛里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一片迷朦。
王宝石看到这楚楚可怜的小模样,一股恻隐之心油然而生:“这只小狗真可怜,我把它抱回宿舍去。”他对小张一边说,一边弯下身子。
“看它这个样子,可能是只病狗,估计活不长,咱们还是走吧!”小张说道。
王宝石刚要转身,只见小狗挣扎着将前腿立了起来,两只大而亮的眼睛哀求地看着王宝石,低声地呻吟着,似乎在说,请救救我吧!别把我丢下。王宝石看到这种情景,不觉心里一热:“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哪能见死不救啊。”便把可怜的小狗抱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王宝石赶忙放下东西,迅速打来一盆温水,准备为这位脏兮兮的“新室友”“洗心革面”。几番手忙脚乱,终于大功告成。在明亮的灯光下,王宝石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虽然这只小狗虚弱瘦小,却是通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捧在手里,就像捧着一团毛茸茸的洁白的绒线球。他仔细端详它那圆圆的又黑又亮的眼睛,圆圆的左摇右摆的脑袋,圆圆的小巧玲珑的鼻子,圆圆的艳若樱桃的小嘴儿,真是一副憨态可掬小模样。此刻,小狗已经消除了对他的戒备心理,正乖巧地舔舐着他的手指呢。王宝石顿觉一种惬意的满足。便得意洋洋地对小张说:“你来看,这只狗长得多可爱,真像一只小白熊。”
小张走过来看了看小狗说:“这应该是一只熊狗吧,我妈非常喜欢小狗小猫的,前年就养过一只这种狗,后来丢失了。”
“这么巧,不会是咱们捡来的这只吧。既然它是熊狗,那咱们就叫它熊熊吧!”王宝石兴奋地说。然后他又抚摸着小狗头说:“小熊熊,明白吗!”
小狗熊熊柔声细气地附和了几声,好似表示赞同了。
王宝石将熊熊放到自己的床上,打开一袋新买的牛奶,倒了半碗,放在微波炉里热了热,送到熊熊的嘴边说:“看你这瘪瘪的小肚皮,一定是几天没吃没喝了吧。我要用最短的时间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熊熊。来,熊熊,开饭喽。”
熊熊似乎听懂了王宝石的话,努力抬起头来,张开嘴,伸出舌头,狼吞虎咽就像风卷残云,把半碗牛奶一扫而光。
经过王宝石十几天的精心护理和调养,熊熊的身体逐渐健壮了许多,两个月后,欢蹦乱跳的熊熊已经成为王宝石形影不离的“亲密伴侣”。
熊熊很乖巧。每天早晨王宝石起床时,熊熊就会主动给他叼鞋递袜;当他上班时候,熊熊就乖乖的呆在宿舍里;每到他下班的时间,熊熊早早的等候在门口迎接他;见到他,熊熊就会又蹦又跳,在他脚边蹭来蹭去,直到被他抱起,听任它那红红的小舌头在他的脸上舔来舔去。
生活中,熊熊不仅可爱,还很懂事。每当它想要大小便时,它就会去门口扒门,王宝石打开门后,它就会一溜烟儿地跑向宿舍前的花园深处。很多时候,熊熊总是会站在门口看着王宝石摇头摆尾,或用圆圆的脑袋蹭王宝石的腿,这是央求他陪它一块儿出去玩玩儿。当王宝石吃饭的时候,它会一声不响地蹲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吃饭的姿态,眼睛充满欣赏和渴望。似乎在嘱咐王宝石说,朋友!你慢点吃,别噎着,别忘了给我留点儿。
和王宝石相处中,熊熊还学会了察言观色。王宝石高兴的时候,它就会很兴奋,玩得很开心,也很放肆。总是来回上窜下跳,疯得不亦乐乎;当王宝石闷闷不乐的时候,它也会很知趣,安静的趴在王宝石身边,伸出舌头,舔他的手或腿。
总之,和熊熊在一起的日子,王宝石每一天都是过的高高兴兴,快快乐乐。他越来越觉得,已经离不开熊熊这个“鬼灵精了”。周围的同事都羡慕王宝石,称赞熊熊是他的“铁杆儿粉丝”。
一天上午,维修车间的李主任带领王宝石等八、九名维修工人,准备将新购进的一台车床,安装到已固化好的水泥基座上。近三吨多重的620车床,顺着南北方向停放在水泥基座北面一米多的地方。李主任察看了一下车床的位置和水泥基座的高度,便决定在水泥基座上方支起五米高的铁三脚架,挂上可起重5吨的手拉葫芦,把车床吊起稍稍离开地面,利用倾斜的钢丝绳的拉力,将车床向南移动,最后将车床安装到基座上。
安装方案确定后,大家便有条不紊地各自忙碌起来。立起铁三脚架后,王宝石和另一个壮实的小伙子,踩着坚固结实的金属梯子,很费力的将80多斤重的手拉葫芦,挂到了铁三脚架的吊钩上。
一切准备好后,王宝石站在水泥基座的北面,两手交替拉动手拉葫芦的倒链,一会儿,南高北低倾斜的钢丝绳便被绷紧,慢慢的,620车床南端的部分床身离开了地面。
王宝石稍微停了一会儿,擦了擦汗水,顺势也歇息了一下双臂,正准备一鼓作气,继续拉动倒链。突然小狗熊熊冲了进来,一口就叼住了王宝石的右裤腿,使劲往南面拽。王宝石吃了一惊,忙对熊熊说:“谁让你进车间的,快出去!我正忙呢。”熊熊并不理会,还是叼着他的裤腿,继续往南拽。
“小张,赶快把这只狗抱出去,别让它在这儿捣乱!”车间李主任大声说。
小张走过去,要抱熊熊,平时温顺的熊熊却是一反常态,转过身,瞪着大大红红的圆眼睛,冲着小张狂叫起来,小张吓得后退了两步。熊熊又叼着王宝石的裤腿使劲向南拽,王宝石真气极了,便用力抬起右腿,将熊熊踢出了三、四米远,熊熊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爬起来,又冲向王宝石,狠狠地咬住他的裤腿,拼命地往南拽。
“平时多乖的小狗,从没见它来过厂区。今天这是怎么了,干吗老是捣乱!”王宝石的师傅大刘有些不解地说。
“小王,你就随着它走,看它要干什么?”李主任吩咐说。
王宝石听后,拿着倒链,随着熊熊拉扯的方向,往南走了两米。熊熊此刻才松开嘴,跑到车间门口,停下来并回过身,用关切的眼神看着王宝石的一举一动。
王宝石又继续拉起了倒链,慢慢的,620车床又有部分床身离开了地面,越来越高。拉着拉着,突然听到“哐”的一声巨响,手拉葫芦从铁三脚架上飞落下来,斜着弹射到了车床的托板上,把5毫米厚的铁托板砸了一个直径达20多厘米的圆坑。手拉葫芦飞落的位置,正经过王宝石原来站位的头部,如果王宝石不向南移动,还在原来的位置,就必将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面对突发的意外情况,在场的工人都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惊魂未定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的王宝石,过了一会儿才如梦方醒,发现20多毫米直径的吊钩被拉断了。回想起刚才惊险的一幕,尽管心有余悸,还是感到万分庆幸。大家也七嘴八舌地对王宝石说:“小王,今天如果没有熊熊,你是必死无疑。”“熊熊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真神了!这只小狗怎么会知道三脚架的吊钩会断呢?”李主任感到大惑不解。
“这肯定是一只具有灵性的神犬,是上天派来帮助小王躲过这一劫的!”王宝石的师傅大刘自作聪明的解释说。
一时间,神奇的故事很快传遍了车间,也传遍了全厂。小狗熊熊鬼怪精灵愈发传奇神秘,声名远扬。经历了这次意外事故,王宝石也觉得熊熊是上天赐予他的最好的礼物,是他快乐的源泉,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的内容。如果说当初他无意间给了熊熊稳定的生活,而现在它回馈给他的是宝贵的生命。并给他带来无限的欢乐,这不能不说是妙手偶得,所以他时时感到庆幸,他们之间更加亲密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进入了秋季。一天晚上,王宝石下班时,没有看到熊熊在门口迎接他,颇感意外。推开宿舍门,看到熊熊无精打采地卧在棉垫上昏昏欲睡,他拿出从食堂带回的羊肝,送到熊熊的嘴边说:“熊熊醒醒,快起来!你的最爱,羊肝来喽。”熊熊睁开眼,看了看,摇了摇头,仍是萎靡不振。
“怎么啦!伙计,是不是生病了,来!让我看看。”说完,王宝石就将熊熊抱了起来,手感觉到熊熊的身上很热,再一摸,鼻尖也很干燥,呼吸也有些加快,并不时伴有咳嗽。
王宝石看到熊熊病了,心急如焚,不知所措。正巧,同宿舍的小张走了进来,看到熊熊病的情况,马上从抽屉里找出体温表,对王宝石说:“别着急!先给它量量体温。”
过了大约10分钟,小张拿出熊熊前腿夹着的体温表一看,好家伙,体温已达到40℃多。小张安慰王宝石说:“熊熊可能是感冒发烧,给它吃点咱们用的感冒退烧药,有一、两天就会好。原先我经常看我妈这样做。”
王宝石很快找出治疗感冒的药片,放到小碗里碾碎,倒上温水搅拌均匀,用小勺把药喂进熊熊嘴里。
第二天晚上,熊熊果然退了烧,也有了精神,并吃了少量的羊肝。王宝石和小张都很高兴。
第三天下班王宝石回到宿舍,发现熊熊又卧在棉垫上,一声接一声地不断地咳嗽。他伸手一摸,马上又缩了回来,熊熊的身体还是很烫。王宝石心想:熊熊的感冒难道又反复了?会不会还有其他严重的病,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带它到医院看看。想到这,他连晚饭也顾不得吃,麻利的找出一块毛巾,把熊熊裹好,揣进怀里。蹬上自行车十万火急地奔向县城。
四十多分钟后,满头大汗的王宝石到了珍爱宠物医院的门口,火急火燎地冲进门诊室:“大夫,您快给看看,它怎么了!”
医院的大夫赶忙给熊熊测量了体温,听了听心肺,看了看眼睛和鼻子。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又摇摇了摇头。对王宝石说:“从症状上看,它得的病是犬瘟热,已经到了中期,这种病死亡率非常高,治愈的可能性很小。”
“大夫!求求您,想想办法,一定要把它的病治好啊!”王宝石央求大夫,声音颤抖着说。
“你别着急,我会尽力的!”大夫说完,开了一张处方,对王宝石说:“先注射三天抗犬瘟热血清,再口服点抗生素,看看疗效吧。如果不行,那就……” 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魁梧,眼圈儿发红的年轻人,大夫有些于心不忍。
小狗熊熊似乎知道自己病得很重,在大夫给注射血清时,非常配合治疗,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直到注射完毕。回到机械厂宿舍,熊熊不等王宝石招呼,就主动把苦涩的红霉素舔服干净。王宝石是潸然泪下,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这么懂事儿的小狗儿,不该这么快就离开他,熊熊会好的,奇迹一定会发生的。
三天过后,熊熊的病情仍不见好转,每天只喝点水,一口东西也不吃了,站立也很困难。大夫告诉王宝石说,看来小狗熊熊的病是回天乏术了。
“熊熊会好的,熊熊会好的!”王宝石喃喃自语着,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抱着熊熊,眼泪止不住地流着。熊熊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舔舐他的泪水了,现在也只能是眼泪汪汪的看着他,那眼神里有关切,有不舍,更有留恋。
晚上,王宝石把熊熊放在自己的怀里,辗转难眠。当听到熊熊发出痛苦的叫声,他都心如刀绞,那似乎是熊熊在呼唤王宝石的爱抚。所以每次只要听到熊熊的呻吟,王宝石就会立即用手抚摸着熊熊,安慰它,希望能减轻它的痛苦。
每当看到熊熊求生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时候;每当清晨熊熊跌跌撞撞地挪向门口,坚持到屋外大小便的时候;每当熊熊急切而痛苦地吞服抗生素的时候;王宝石都会泪眼迷离,感到痛彻心肺。
又过了两天,熊熊痛苦的呻吟越来越弱,四肢也不断地抽搐,头几乎抬不起来。但只要看见王宝石,它都会挣扎着抬起头用悲切的眼光向王宝石致意。
熊熊病后的第七天,厂里要求王宝石必须到市里购买机械维修零件。完成工作时,已经很晚了。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会在市里留宿,到第二天再返回厂里。今天不同,因为牵挂着熊熊,他必须日夜兼程往回赶。刚到厂门口,传达室师傅急忙跟他说:“熊熊快不行了,但就是不闭眼,你快回宿舍看看吧!”
王宝石跌跌撞撞地跑回宿舍,看见小张正陪伴着熊熊,熊熊一听到王宝石的声音,强睁开眼睛,深情地盯着王宝石,那深情渐渐得细如游丝,慢慢地消散了,幻化成一串眼泪,滚落出来。熊熊闭上了眼睛,静静地躺下了。
王宝石扑上前,抱起熊熊失声痛哭起来,他的痛苦和失落如同这夜色,浓重得化不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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