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不是个好女孩儿,因为我同时和两个同学谈恋爱。并且,还经常恶作剧似地把他们两个叫到一起吃饭、玩耍、逛街、购物。尤其是,我还把他们两个分别领回家,让爸爸妈妈不置可否。他们两个都喜欢我,并且追求了很长时间。在上大学期间就有很多男生追求我,都说我漂亮。我当然漂亮,都说我像林心茹,甚至说我比林心茹还漂亮,因为我的睫毛很长很长,眼睛也很大,他们很少叫我龚竺,经常叫我“大眼睛精灵”、“公主”、“骄傲的公主”。在我们人文学院,我是首屈一指的“院花儿。”我呢,成天在这种赞美和艳羡中自我陶醉,谁的殷勤和献媚都置之不理,也不答应人家热烈地追求,只与张扬和邵雨交往,也没答应他们。当然,我很喜欢他们两个,可是迟迟不能作出决定,直到现在。他们两个,一个是富翁家的纨绔子弟、身材健美、帅气英俊、谈笑风生的张扬,另一个是青年画家、少言寡语、深沉稳重、中等身材、家境贫寒的邵雨。我们都是独生子女,大学同学,专业不一样。张扬是学金融的,三表录取的。邵雨是美术专业,一表录取。我是英语专业,三表录取。毕业后,张扬在国企谋职并兼任他妈妈的经贸公司财务总监。邵雨办个画室,做起了职业画家,周末和假期教学生。我呢,在我爸爸的小印务公司管理人员考勤、作工资。我们同在一个城市,继续着密切地交往。我二十七岁了,爸爸妈妈着急得似乎我嫁不出去了,成天在我耳边唠叨,气得我有时候想把耳朵撕掉!有时候细想,也该到决断的时候了,为了自己,为了他们。于是,我又约了他们两个几次,也单独和他们约会。可是,还是没有结果,似乎我们都在乐意地奉陪对方跑马拉松。其实,我早就和他俩说过,并且是在一起的时候说的,我说:你俩要想好啊,我很任性,也没主意,缺乏决断性,不知道何时才能给你俩接受或者不接受的答案。你俩听好啊,别因为我的迟疑耽误了你们对别的女孩儿的追求和选择啊。张扬说:奉陪到底!邵雨说:如果到了八十岁的时候,你还这样迟疑,并且我们还这样恋着,也未必是坏事儿!咳,听他们的话语,他们难,我也难啊!
咳,如果这个社会允许一个女人拥有两个男人的话,那么,我就不会这样心累!
呵呵,我知道这是短暂的精神梦幻,泡沫似的梦幻!
夏日的蓝天,由于各种云的随意聚散和放荡不羁地玩耍,使得露出的蓝色也显得没有自信和明快,偶尔的大面积的湛蓝也似乎在犹豫不定中显露着迷茫。而当天空没有一片云的时候,它又显露出了愁绪与孤寂。天啊,你也为人间的情愫所左右着心情与面色?周末的晚上,我约张扬和邵雨一起吃饭,地点是我们这个北方美丽城市的很豪华的酒店——城市森林大酒店。我们城市中有一片约六平方公里的原始树木与人工栽培树木形成的森林,可能是我们国家的城市中拥有的最大森林的城市。我到了饭店,定了房间,等待他们。
晚六点,张扬开着他的黑色宝马来了——我在六楼包房看到的。
“公主来得早啊,呵呵,”张扬进房间就高声对我说。好多年了,他都这样称呼我,无论在谁面前。“邵雨没到?天那!”
“还没到。”
“可能骑自行车往这来呢,呵呵,天那!”
“臭毛病!什么天那天那的?”我对说话有“天那”口头语的张扬说,他呵呵笑着,并且用手捋着溜光的背头。
为了显示绅士,这么热的天,张扬还穿着白色的衬衣和挎带西裤。尤其是那有点做作的习惯,让我看着不舒服:点燃一枝高级香烟,用左手指夹着,在半空中悬停,用食指轻轻敲击烟卷,而最亮眼的却是那硕大的钻石戒指。一副阔少派头,当然,也很帅气,那浓重的眉毛总有着乐感地在大眼睛上面舞动。我很理解他的故意与做作的举止——达尔文说过,雄性的择偶,其实就是一种炫美。
“天那,‘寡言’来了,呵呵,”张扬看着进房间的邵雨说。同学们给邵雨起个外号,叫“寡言”,因为他话少,并且把他的名字的谐音和一成语“寡言少语”联系在一起,所以,起了这外号。“是走来的吧?啊?哈哈,天那!”
“真是走来的,离这里约两公里远。”邵雨说。
“给我打电话啊,我去接你。天那,这大热天的。”
“呵呵,不敢劳驾。”
“天那,也对,你我是情敌关系。哈哈。”
“呵呵,没错。”
我呵斥他们,都别贫嘴了,然后点菜。等菜的时候,我倒提起了这个问题。我对他俩说:“你俩能为了争夺我而决斗吗?一定很刺激。”
“能!”张扬甩掉了烟头说。
“我不能。”邵雨坐在了椅子上慢吞吞地说。
“天那,懦夫!”
“为什么呢?”我问邵雨说。
“因为无论我们两个谁死,你都会痛苦一生。我不想用情敌的死亡和鲜血来祭奠圣洁的爱情,使得爱情有血腥味儿。再说了,那是头脑简单的动物为了争夺首领而达到种群延续目的而嘶杀的办法,并不是为了爱情而采取的英雄气概行为。可笑,怎么被人类愚蠢地传接了过来!”
“那也是英勇的。”张扬说。
“呵呵。”
菜上来了,他俩喝着啤酒,我喝冷饮。他们两个在斗嘴,我知道,无论我嫁给他们中的谁,另一个肯定会伤心后给予另一个衷心的祝福。因为,现在虽然是情敌,但是,也是好朋友。斗着斗着,有些骄横的张扬对邵雨说:“爱情,没有物质基础,是很不稳固的,更谈不上幸福。”
“也许吧。”
“我可以买很大的住宅,豪华地装修,并且还能给骄傲的公主买辆轿车。你能吗?”
“我不能。”
“天那,公主你听听,他不能。哈哈。那你能做到什么?”
“我能做到用我的努力解决基本生存和生活问题,并且,让她幸福快乐。我坚信我的能力,我也有资格拥有她。美女,不仅仅是纨绔子弟的拥有者。”
“哈哈,你连这顿饭钱都掏不起,你信吗?”
“是的,掏得起我也不掏。”
“天那,为什么?”
“因为如果今天是我请客,我不会在这豪华的酒店。我没你们有那么多的钱。”
“哈哈,你就不说你穷。”
“你是很富有,但是,财富不是你创造的。”
“那也是富有。”
“我相信我以后不会穷,因为我自己会创造。”
“靠,你啊,嘴真硬。天那。”
我拍了桌子,警告张扬犯规了。我们早就说好了,在一起的时候,不允许说脏话、不允许侮辱对方。其实,我可不喜欢他们决斗,坐山观虎斗,太残酷了,太血腥了。
他俩互相讥讽的状况经常发生。虽然他俩是好朋友,可是,现在毕竟也是事实上的情敌关系。经常因为某件事或者某句话说不到一起的时候,就反唇相讥,有时候面红耳赤。也偶尔气急败坏,互相诋毁。我,当然成了无法逃避的法官——立刻拍桌子(或者什么东西)进行警告和制止。然后,他们就真的不再斗嘴了。事实上,大都以张扬的最后一句话结束——那是因为邵雨不想再说下去了,如果再多说一句,张扬是不会缄默的。我知道,他俩都在忍,怕过分的不理性引起我的反感,甚至会失去我。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我很内疚,觉得我很霸道、很残酷,也觉得很缺德。为什么要把他们叫到一起?
我喜欢邵雨说真话、实话。他说的没错,我和张扬也从来没让他花钱一起吃饭。他爸爸前几年就去世了,只剩下一个下肢瘫痪的后妈妈。他爸爸生前与后妈妈很恩爱,去世前多遍嘱咐邵雨,要照顾好后妈妈。他每天都照顾后妈妈,做饭、擦身子、接屎尿等,很精心。晚上作画,经常是通宵。
这次约他俩在一起,我主要是想告诉他们,也是他们最希望和担心的事:我最近要决定了,决定到底嫁他俩谁,结束这马拉松式的恋爱,对大家都公平。所以,在吃饭要结束的时候,我说:“张扬,邵雨,我们三个要好已经好几年了,时间很长了,由于我的迟疑给你俩造成了很多的焦虑,很抱歉。不过,这种状况很快就要结束了,因为,最近——等2008北京奥运会结束后,我将决定我最后到底属于你们两个谁,或者说,你们两个哪个会属于我。这也是我父母要求我的。”
他们两个都没说什么。看样子,张扬很得意。邵雨,还是那么深沉。不过,张扬还是带着得意与挑衅的神态“哼”了一下。
“假如你拥有了龚竺,不是你赢了,而是龚竺选择了你。”邵雨用反讥讽的眼光看着张扬说。
“哈哈,不还是你输了吗?天啊,就是嘴硬。”
“错!假如我没有拥有到龚竺,不是我输了,是龚竺没选择我而已。”
“哈哈,还而已!天那!哈哈。”
吃完,我们都坐张扬的车,去了邵雨的画室。他的画室叫“雨人画廊”,他的作品都是国画,墙面全是竖轴和横轴国画,墙脚也是镜框装裱的画。每幅画都标明价格,最少几百,最高的也没超过一万。他的画,以人物和山水为主,很有范曾的国画风格。室内装修风格很独特,主体颜色是银灰色调,给人以迷茫在时空的感觉。最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吧台,吧台的格架上都是盆花、各种人物塑像与实物。吧台前的靠墙处有一棵真树,只不过是死树,树杈上是残鸟窝。两个墙角都放着大小不一的河卵石,一处的上面还有用树枝构筑的真鸟窝,鸟窝上面是一只标本鸟。外大房间是他的画室和教学的地方,大小画架和椅子以及绘画实物摆放得很不规矩。一只大纸壳圆桶放着很多他画的并装裱好的画。
邵雨给我们倒上了咖啡,然后他向我们介绍最近的创作情况和未来构想。
他说,运筹快两年了,在北京的一著名画家也是他的老师已经联系好,为他举办个人画展,在下个月举办。他的老师非常欣赏他,极力推崇他。他把要举办个展的画作图片早已经发给了老师,老师把一下关。介绍完这些情况,他又介绍挂在墙上的一幅画,上面标明的销售价格为一千元。他说,那是一幅人物画,主人公是孔子,是根据孔子游说时的雄心与状态绘画的,看那飘逸的胡须和那深邃坚毅的眼神,画出了孔子的智慧与大气、决心与力量。还有三幅很特别的素描画,都镶嵌在金色的大镜框里。是邵雨画的,一个是他爸爸,一个是他亲妈妈,另一个是他现在的后妈妈。看那用款款情深的线条勾勒的肖像,真感动他们的父子与母子的深刻眷恋。我看着邵雨的有些自我陶醉地解读,很喜欢他这种状态,也经常在他进入了这种状态后不打扰他,和他一起陶醉。其实,我更在观察他的与众不同的地方:很长的头发,梳理得并不利落;鼻子下的胡须很密,从开始生长到现在就没剔过,只是用剪刀修理过;他喜欢穿肥大、宽松的衣服,并且,颜色都很艳丽、夸张。我还是最喜欢他的眼神,很少流露浅肤与随意,很少流露迷茫与忧郁,虽然几乎也没有流露过灿烂与明丽,但是,却始终流露着探究、深邃、凝思、坚毅的眼神。有时候,这种眼神注视着我,使得我有些怕——怕他那能穿透时空的眼光看透我内心的一切!或者,那似乎是严肃地质问的眼光,令我无所适从。他的举止动作不大,任何肢体仿佛都是用沉稳、老练做成的。
“这幅画我买了。”张扬听完邵雨的介绍,架着二郎腿、喝着咖啡说。
“可以。”邵雨也喝着咖啡说。
“打折吧,别一千了,我给你六百。”
“不行,八百。”
“天那!我都买你好几幅画了,说心里话,我是为了可怜你,你还……”
“你要是这样说,还是一千,不买就算了!”
“就是,”我坐不住了,张扬的话很难听。“你说什么呢?张扬?那是物有所值,你买了是你换取了相同价值的艺术品,并且以后还有升值的可能,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再说了,以前邵雨也白送给咱们好几幅画呢。”
“呵呵,公主,我开玩笑呢。天那,你还生气了,呵呵。”
“邵雨,你把那幅标着售价六百的山水画拿下来,我买。”我说。
“好,你给五百就行。”邵雨摘下那幅画后说。
“把那幅也摘下来吧,我买还不行吗?天那,一千就一千。我是为了欣赏艺术,为了收藏!行了吧?”张扬站起来说。
“这样说还差不多。给我八百吧。”邵雨说。
我和张扬要走了。
“再次谢谢你们两个。理解我,我靠卖画养家糊口呢。”
我们走了。
这个季节啊!天气还那么酷热,大街车水马龙,每个女人都像一朵蘑菇——个个擎着一把遮挡阳光的伞。也许我们女人真是水作的,仿佛伞一旦离开头顶,那彩色的水体就会立刻被蒸发掉。刚强的男人们却顶着毒光,不过,都被炙烤得呲牙裂嘴、大汗淋漓。
我很烦躁,不光是天热的原因。这些天,我几乎无心看精彩的奥运比赛,即使是无与伦比的闭幕式。期间,有时看到我们国家的运动员得了冠军,看着那在国歌中升起的五星红旗,我才能激动一会,忘却了痛苦而幸福地选择性思考。我还是难以决定,到底是选择谁。可是,又不能不选择。爸爸妈妈每天都催我做决定,说尊重我的意见,选择谁都可以。不过呢,话外音还是希望我选择张扬。他们认为,张扬小伙子帅气,家庭富有。我呢,再作分析——不知道想了多少次了。我家也算富裕,爸爸妈妈说,我结婚后给我一百万。张扬和邵雨都很爱我,这是最重要的前提。和张扬好吧,无疑,我们不会为生活和金钱发愁,我也相信他能宠爱我呵护我,真心地对我好。和邵雨好吧,我更相信他能宠爱我、呵护我,真心地照顾好我。可是,我就要替他伺候他瘫痪的妈妈,时间长了是否会发生不快?我毕竟也是个任性的女孩子啊。至于钱吗,不是大问题,邵雨靠卖画最起码能维持生活,爸爸妈妈还会给我一百万。可是,我还是担心以后和他妈妈产生矛盾,或者我不会有耐心,久病床前无孝子,况且还不是我的亲妈妈……我,也开始倾向于张扬。并且,在爸爸妈妈的进一步劝说下,我终于作出决定了:准备嫁给张扬。
我给邵雨打了电话,告诉了他:我准备嫁给张扬。
邵雨接了电话,足足有十分钟没说话,我急哭了。
“那么,祝福你和张扬永远幸福。”邵雨异常镇静地说完,就挂了。
决定后,我没有一种轻松的感觉。晚上,我哭了一夜。但是,爸爸妈妈却是很高兴的。
我为什么高兴不起来?仿佛觉得突然间失去了个好朋友,可能是永远。我原来每天都快乐的心情忽然间沉闷了,并且有着忧郁感。我的脑海里,总挥不去我们三个在一起开心快乐的时光,嬉戏、打闹、游玩,甚至是尴尬……更忘不掉和他们两个分别约会的场景,在月下、在林中、在酒吧、在广场……
过后的一些天里,我眼前经常出现两个灰色的影子,两个,我怎么动那影子也怎么动,奇怪,那两个影子只有一颗心,一会儿在这个胸膛里跳动,一会儿又在那个胸膛里跳动……我突然感觉我很笨,怎么决定之后才仔细分析他们两个?我原来分析过他们、对比过他们,可是,好象不细心。究竟哪方面不细心呢?我在选择什么?一个男青年哪方面最可贵?我在费解中思索,不过,这次比以往认真……
张扬家准备举办订婚仪式,定在下周末。
我把消息告诉了邵雨,他很爽快,说一定前来参加,并给予我和张扬最最真挚的祝福。我,很高兴,心也有点酸。
离订婚仪式的举办还有两天了,我和张扬中午在饭店吃完饭,都回到了我家。爸爸妈妈都上班了,只有我们两个人。张扬抱着我,说着亲密的话。突然,他要吻我,并且是强行地要吻我。我挣脱了,很生气地说:“你又犯规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可以拥抱,但是,只能亲吻脸,不能亲吻任何地方。”
“哈哈,天那!这个我知道。可是,那是在咱俩和邵雨一起马拉松恋爱时的约定。现在你决定嫁给我了,那约定就应该废止了。哈哈。对吧?”
我无语。是的,是那时候的约定。
那时候,我经常单独和他俩分别约会。我们在广场散步,在湖边游玩,在城市森林里打闹,在花园里嬉戏……在这些浪漫而曼妙的场合,我们经常躁动,都有拥抱接吻的欲望,尤其是他们两个。可是,我不能太放肆、太热烈,因为,我还没决定最后属于他们两个中的谁,所以,就告诉他俩:只能拥抱和吻脸,其他的任何地方都不允许亲吻和抚摸,并且,更不能有太热烈地接触。他俩很尊重我的想法,他们也懂得我这样做的纯真目的。
可是,我现在已经答应要嫁给张扬了,并且马上就要举办订婚仪式了。张扬要与我热烈地接吻,也不过分啊!但是,但是我为什么还不情愿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理解不了自己。
张扬并没有生气,他在看电视,我玩电脑去了。
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邵雨打来的。
“你好,龚竺。”
“你好,邵雨。”我说完,张扬听到了,也过来了。
“我已经买好了火车票,今天晚上七点三十的,去北京,准备去办画展。”
“是吗?恭……恭喜你啊。”莫名其妙,我说话很激动,还结巴了。
“很遗憾,我不能参加你们的订婚仪式了。”
“那你……你办完画展还回来吗?”
“不一定。如果展览很成功,那里有我发展的空间,我就不回来了。”
“哦……哦……”
“不过,既然参加不了你们的订婚仪式,我现在想去你那里,你也把张扬叫来,我当你们面祝福你们吧,好吗?”
“好……好,张扬也在我家,你来吧。”
我们等待着邵雨。我精心地打扮了一下,张扬也鼓励我再打扮漂亮些。
我和张扬在我们美丽的小区外面等邵雨。
我们的小区大部分是别墅式建筑,环境幽雅别致。一边靠着美丽的天鹅湖,另一边是花草树木围绕着楼房,在蓝天与白云的映照下,显得极其美丽。我和张扬在小区的大门口等邵雨。邵雨来了,是打出租车来的。他下了车,然后从后备箱取出折叠轮椅,把他妈妈抱上轮椅,推到了大门口一树阴下。随后对妈妈说:“妈妈,你在这坐一会,我和他们说几句话,一会咱们去商场。”
我和张扬先问候了邵雨的妈妈,然后,邵雨说:“实在抱歉,不能参加你们的订婚仪式了。”
“我……”我不知道想说什么,只是觉得心很难受。
“哈哈,没关系,你的前程要紧。不过呢,我们结婚时你一定要参加啊。”张扬说。
“我一定参加,无论那时候有什么事,一定推辞。”
“你……是晚上七点半的火车?”我感觉我眼泪往出涌。
“是的。”
“晚上咱们吃饭,然后我开车去送你。”
“不麻烦了。”
“天那!还外道了。哈哈。”
“我一会领妈妈买两件新衣服,给她换上。去北京了吗,要精神些。”
“你……离画展开始还有多长时间?”我在控制情绪。
“二十多天呢。老师让我早点去,还要选画,还要布展,还要请媒体,好多事呢。”
“那你不能再晚几天去啊?参加我们的……”我眼泪掉出来了,我也不控制了。故意控制眼泪真的很难受。
“呵呵,票都买完了,已经告诉了老师来接站。再说,我提前去,忙完了,我想领妈妈去看鸟巢、看水立方、看奥运村、去长城等,让妈妈开开眼。”
“天那,是个不错的主意。你真的很善良、很孝顺,真的。好。”
“我一会就要走了。祝福你们身体健康、恩恩爱爱、白头偕老、永远幸福。”
“谢谢。”
“谢……谢。”
“来,张扬,拥抱一下,”邵雨说完就和张扬拥抱,他们拥抱得很紧,还互相拍打对方的后背。“你一定要照顾好龚竺啊!”
“你放心。”
“张扬,我可以拥抱一下龚竺吗?”
“天那,还问这个问题?可以啊。”
“来,公主、骄傲的公主、大眼睛精灵。我祝福你们永远幸福、永远快乐。”
我哭出了声,投入到了邵雨的怀抱。他紧紧地搂着我,我也紧紧地搂着他。他在颤抖,我看了他一眼,他眼里的泪水始终没流下来。他拍打着我的后背和腰,我知道他有千言万语,他有万种柔情,他有千般倾诉,他有无尽诉说……可是,他目前能说什么呢?只能用拍打我的手,把那些情感变成祝福传递给我。他想结束拥抱,可是我不想结束,不管张扬怎么想,我紧紧地抱着他……他终于挣脱了,我还没反应回来,傻傻地保持那姿势……
“好了,我走了。记住,这个世界给予你们的最美好与永久的祝福就是来自于我的心。”邵雨说完就要去推妈妈。
“等……等一下。”我说。
“……”邵雨看着我。
“不想吻我一下吗?”
“可爱的公主,不了,因为对你的吻,以后将永远属于张扬。”
我走到他胸前,下意识地抬着脸,等待着邵雨的吻。
“小傻瓜,小公主,我给你擦擦眼泪吧,你的眼睛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之一,别哭坏了啊。相信你成熟了,以后不会很任性了。我走了。龚竺、张扬,再见!”
“我……我不让你走,你……答应过给我画张肖像,还没画呢。”我哭着说。
“以后的,一定给你画一张。我走了,再见。”
他推妈妈走了,再没回头。我们要去送他,他只是背对着我们扬手拒绝了。
我知道,他已经哭了,并且,他妈妈也哭了。
我让张扬回家了,我想安静一下。
我趴在床上一直在哭。爸爸妈妈下班了,看我眼睛红着,我把邵雨去北京的事说了,他们安慰我。并且提出把张扬叫来,去饭店吃饭,换一下心情。我拒绝了,只想自己安静。
我的枕头湿了,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眼泪。我才发现,我和邵雨的拥抱很紧很紧——超过了我和张扬的拥抱紧度。我在进一步思考,男青年都具备哪些方面才是真正的优秀?对于一个要嫁给他的女孩子来说,男青年哪些方面最重要?帅气?气质?财富?知识?高个?健美?成熟?沉稳?自强?能力?刚毅?承受能力?自我生存能力?爱心?细心?责任?脚踏实地?憧憬未来?……
奇怪,思考过后,在我的脑海里,就剩下两个事物,一个是时间的概念:七点半!七点半!七点半! 另一个是邵雨的推着他妈妈的身影!
邵雨的形象在我脑海里逐步放大,形象逐步清晰。我感觉到,他仿佛在大海里,与海浪搏击,是那么顽强与自信;我感觉到,他在茫茫人海里,脸上的坚韧永远证明着他是个强者;他在天空中,在雷雨中强劲地翱翔;他在大地里,即使是不毛之地,他也顽强地生长着。他的胸膛像大海、像大地、像山峰……极其精心地担当着呵护他的亲人们的责任,尤其是他心爱的人……
我终于发现了我一直思考着的却没有得到的明晰的答案,那就是;邵雨已经在体现着自我价值,已经在勤奋地创造着价值与财富,而且,用他那深沉而浓郁的爱精心地呵护着亲人。而张扬,却是在体现着他爸爸的财富,并且把这种财富作为他自身体现的价值,事实上,他的自身的价值还没体现出来。
啊!原来如此!这不是作为一个男青年最可贵的东西吗?我还要选择什么呢?
假如说,把张扬和邵雨同置于一个起跑线——没有任何外在的帮助,只靠个人努力,那么,谁会做得更优秀?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答案。邵雨更能肩负起家庭的责任,更能独撑一片蓝天,更能体现自我价值,更能细心地照料家人,更能关怀亲人,更能宠爱与呵护妻儿……尤其是现在能看得到的、他对后妈妈的精心地呵护与爱,难道不很令人感动吗?我难道就做不到吗?一个男青年有这样的大爱与胸襟,难道不值得赞赏与钦佩和学习吗?……
我反悔,坚决反悔!我要和邵雨一起走,我要嫁给他!
我开始写信。
第一封,写给张扬。
张扬你好:
我走了,和邵雨一起去闯荡。
原谅我,我伤害了你。如果你不想原谅我,那么,我还恳请你原谅我。
我想,你一定会问我为什么离开你,等我到北京后,安定下来一定给你打个电话,真诚地向你说明。如果那个时候你还很气愤,并且想骂我,你就骂吧,我会哭着听你的责骂。对不起了,张扬。祝福你永远美好。
喜欢过你的龚竺
第二封信,写给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您们好:
女儿和邵雨去北京了,决定以后和他在一起,不再反悔。
原谅女儿的变卦,因为,女儿才知道更应该嫁给谁。
爸爸妈妈,当您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和邵雨以及他妈妈在去往北京的火车上。不要为女儿担心,女儿成熟了。况且,女儿选择了一个更能照顾好您们女儿的人。
放心吧,爸爸妈妈,相信女儿的选择。
女儿
我写完两封信,折叠起来,放在了枕头下面。然后,把身份证、学历证书和学历资料、存有三万多元钱的银行卡等放在了挎包里。简单地打扮之后,我挎上皮包,和妈妈说:我要出去吃饭,然后开门就走了。
我好轻松啊,多年来没有过的轻松。我好快乐,仿佛心底的疑惑与阴霾在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明丽、灿烂的阳光,豁达、旷美。我感觉我是一只美丽轻盈的凤凰,向着太阳飞去。
我到火车站的时候,找到了邵雨和他的妈妈。然后,买一张去往北京的票。
“龚竺,你这是干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邵雨几次这样问我。
“等一会我和你说。”我也几次地这样回答。
火车正点开动了,快到八点的时候,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妈妈。”
“龚竺啊。”
“我在火车上,和邵雨一起去北京。”
“啊?”
“妈妈,我写好了两封信,在我枕头下面。希望你把我写给张扬的信转给他,对不起了,妈妈。”
“你这个孩子啊,怎么这样呢?”
“妈妈,告诉爸爸,我会经常给你们打电话的。当你们原谅与理解我的时候,方便的时候,我会和邵雨一起回家看你们。”
“你带钱了吗?”
“带了,妈妈。”
“你啊,这个孩子。”
“告诉爸爸,别担心。女儿我现在感觉很幸福很快乐,真的,非常开心和幸福。再见,妈妈。让你们操心了。”
我挂机了。然后,和邵雨分别坐在瘫痪的妈妈两旁。为了省钱,邵雨没买卧铺。
“龚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请你讲清楚好吗?”
“邵雨,妈妈,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我刚说了这一句话眼泪就流出来了,我也没擦,然后继续说着:“……”
——2008。10。创作于大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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