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格外地皎洁。秋风，无声地顺着窗纱的缝隙偷溜进来，凉得我心微微一颤。拧亮橘灯，披衣下床，拉好帘子，重回暖巢继续寻觅我的梦。

中秋过去，接着是国庆，你走了多久了？我没有屈指计算，也没有撕墙壁上的日历。当大街小巷的人换上棉衣，当道路两旁绿茵茵的油菜苗出得齐刷刷时，我这才恍然大悟：那次与你握手决别至今已有十多余年的光阴。

十多余年，你去了哪里？一直在寻找你，如今还在寻找，不告诉我你的踪迹也行，最起码点头微笑一下，也好让我心领神会。梦里无数，你的嘴唇紧闭，你的双目怒视，脸上且写满了杀机……乞求你不要以这副“凶神恶煞”的神情面对我，好吗？胆小的我会被吓倒，你不知道我柔弱的个性么？

或许是我不经意间得罪了你，才令你这般态度？搜索着记忆深处，哦，对了，想起来了，那次追你到河边，你训斥女孩不能游泳，而我固执任性的偏不，你这才气势汹汹，恼羞成怒？如果此刻不迟的话，我能否收回当时的举动？看啊，自那后我不是乖乖呆在家吗？若是你耿耿于怀，我也会斤斤计较。

从小到大，凡事你都让着我，任何事情你都要我当赢家。若是输落人后，我会掩面哭泣，要么就是赖在地上长时间不起来。而那个百厌不烦哄劝开导我的人一定是你了。你告诫过我，不要做麻花多扭几圈的人，我的记忆不是特别好，却将你的话牢牢记住了。我都做温顺的绵羊了，你还有什么不能原谅我的呢？真不肯原谅我了，那么我屈尊一次，任你打任你罚，可别告诉我你还不如意。那样，我会发誓赌咒不理你！

逢年收秋种麦子，壮劳力的你会帮我体弱多病的父亲耕地。柿子泛黄，枣儿红了，你吆喝着牛回来，总不忘给我揣上满满一裤兜。我在村头望着你，一脸坏笑并伸出双手时，你会逗趣地刮着我的鼻尖说，谁让我是你对门的小妹呢！可我学了孔融让梨的故事，就是没有运用到现实当中，就是我这个“孔融”没有让过你这个哥哥一次“梨”。回忆往昔，悔恨涟涟，遗憾不已。

柿子枣儿嫁接了新品种，全部采摘到家了，咬一口，酥脆酥脆的，蜜甜的汁流得满襟都是。我这时才静下心给你削好，但你却冷若冰霜，对我置之不理，是你没有胃口还是缺乏耐心？魂不守舍的我不由得伫立在村头，痴痴傻傻地等你到太阳西斜。望眼欲穿，你却没了踪影。是你跟我有意捉迷藏还是因为父母的离去不再疼惜我了？你说过你不会的，我也相信你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早你之前出嫁的我，婚姻不是渴求的那么美满。而你看着逃回娘家极其狼狈的我，看着我日益憔悴的容颜，唯有咬牙切齿，握紧拳头！你说，要是能像小时候那样，替我抱打不平一回该有多好。我轻叹一声，因果报应，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到了你婚娶的年龄，母亲念及你的恩情，用心良苦，打探好了你意中的对象。结婚那天，远远看着你抱着新娘子，禁不住感慨万千，才几天几年，幼小的我们就各自成家？

一年后，再回娘家，母亲告诉我，你就要做爸爸了。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喜庆的我自然哭笑相加。吵闹着，要喝你儿子的满月酒，你一口允诺没有问题。三个月，五个月，八个月，岁月如梭，快要临产期了，我的心陪着你盼望着，盼望着……

秋末初冬，农活基本结束了。闲暇的人们围拢在南墙下晒太阳，父亲却依然在地头忙活，他在挖辛苦栽植的那些桐树。棵数不多，但对于腰酸腿痛的父亲来说，是那么的艰难无助。堂兄路过了，一声不吭低头走过，表哥声称他忙，女儿身的我干不得如此重活。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的你不由分说，拿起斧头，拉起架子车，一路追随父亲去了……

黑色傍晚来临，你帮父亲打点好柴禾朝回走，当酒后驾车的司机横冲直撞过来时，你欲推开父亲却不想你被父亲奋力推开！父亲没能逃脱命运的魔掌，车轱辘下的他当即惨死……而我在医院见到血淋淋的你，痛苦呻吟的你语无伦次喊叫着父亲的名字……握紧了你的手，我撕心裂肺嚎啕大哭：你要活着！你太年轻，你还没有享受人生！孩子等着你叫爸爸……你会迈过这个坎，你一定要躲过这场劫难的！答应我，答应……

无眼的苍天还是狠心扼杀了一个无辜的你。那年，风华正茂的你仅仅才25岁……受不了沉重打击的我久久从这场灾难中走不出，也不想走出。你用你的生命换回了母亲的安危，怎能不叫我刻骨铭心呢？一个月后，你那亲亲的可爱的女儿出生了，但却喊了别人爸爸。当你心仪的她为女儿取名平平时，我想我的伤一生怕是愈合不了了。我的心里，载满了对你的思念和愧疚；我的心里，可能一生要记挂你的亲人了。给我答案，去哪里可以再见到你？向我索取，要怎样才能够弥补你对我们的大恩大德？请给我一次机会吧，容许我说声对不起，容许我说声谢谢，容许我迟来的泪滴落在你面前……

平平，你亲爱的女儿，从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再从幼儿园到小学，以致于成长到十多年后的今天。她的眉毛，她的脸蛋，她的走姿，她的神韵象极了你。她没有忘记你这个亲生父亲，逢年过节，她的母亲会带她来，来你的遗像前上香一注，然后磕头作揖。完毕再跪倒你的坟茔，点纸一摞，小嘴张着，爸爸，爸爸，你在哪里？十月一，送寒衣，途径你的坟头，我会深情地望一眼，而后凝视脚地那堆灰末，抑制不住自己的凄惨，一任泪水长流。如若苍天怜悯，我只希望把该你的偿还给孩子，我也会用心祈祷孩子一生平平顺顺。

哥哥，听到我的心声了吗？听到孩子叫我姑姑了吗？往昔如昨一幕幕，不再是妙龄少女的我记忆力明显减退，以致脑海逐渐失去你的音容笑貌。这颗不老且顽固的心在努力地储存，储存你生前的点点滴滴。时间老人在走动，环境在变迁，无论是星转斗移，还是月缺月圆，都会将你搁置在我生命的角落，此心永恒，此情永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