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闸北市灯火霓虹,一派艳丽的景象,位于城区东部的大江发电厂, 机器轰鸣, 五台机组发出有节奏的轰鸣声, 厂区门口金字招牌显示着它的华丽和气派, 巨大的电子屏幕显示着当前生产的运营状况.门口的保安笔直的站着,生怕漏过一个可疑的人, 今天晚上,有起机任务,任何与生产无关的人员是不得进入厂区的.门口的液晶显示屏有节奏的闪动着: 今晚起六号机组, 请大家做好思想准备.
厂区东侧的一溜平房,亮着灯光,这是电厂的检修队伍所在地,随时准备抢险和急救. 今天下午,边师傅忙完手头的工作,准备早回去一会儿,今天孩子有家长会, 边师傅很想去参加, 因为老师要有些很重要的嘱咐告诉家长,但正想走, 车间主任进了来: 老边,今天晚上起六号机,你留一下. 边师傅心里有些不痛快.这些日子,班组里人员严重不齐整,大伙的心跟长了草一样, 根本没有战斗力.
该怨谁呢,或许谁都怨不着,但怨气怎么就跟野草一样疯长着呢. 或许可以怨改革,一年前, 检修队伍和运行都属于电厂,待遇是一样的,那个时候,大家的干劲是多么的高涨, 设备就象自己的孩子一样,细心的呵护着, 可改革了,主辅分离, 运行算主业,而检修算副业, 说是还跟原来一样,但随着时间的发展,大伙明显感到了不同, 首先,在工资上,主业的工资大幅度的上涨,而副业却原封未动,还有关系,主业人员属于电厂内部人员,享受旱涝保收的待遇,而副业的人员的工资总是每个月拖那么几天,弄的大伙心颤颤的.
车间主任开大会,让大家认清形式,改革嘛,风险肯定是有的,只要大家心往一处使,没有过不去的坎, 领导的话讲的大家心里热呼呼的,没说的,干.
低压班是车间维修队伍中很重要的班组,全厂几千个电机和电度门的维修任务都要担当起来, 主副分离后,车间提拔了一个30多岁的小伙子当班长,小伙子叫张军,五大三粗的样子.尽管大家不是很服气,但人家有”骄人的业绩”, 事情起源于一次车间检修, 当时,要了两个民工来帮助擦瓷瓶子,小张当监护,当时民工上错了位置,被张军当场揪了下来,避免了一场人身伤亡事故. 这件事情成了领导重用他的理由.而大家认为,这是他的工作任务,并不应该有什么特别表扬的地方.况且当时民工上错位置的时候,他去了厕所,并且没有告知. 边师傅是个老师傅,在低压班工作了将近20年,是个让领导放心的好工人,但大家都纳闷,为什么不提拔边师傅当班长呢.还是有内情人透露:那个小张总陪着车间主任洗桑拿,找小姐.边师傅哪有这个本事.有不平的人替边师傅说话,边师傅笑着说:工人嘛,干活是本份.其他的不做数 .隔墙有耳,这话被人传到了小张的耳朵里,他把衣袖撸到胳膊根,指着边师傅说:老边,你可听好了,以后你得听我的,现在可比不了从前了.
是不比从前了,检修人员的地位在主业眼里,越来越象要饭的了, 就象一个是监工,一个是干活的,更多的时候,要跟人家商量着来,才勉强过的去, 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叼民, 整个车间的状态在分离之后,呈明显的浮躁趋势,每天打架斗殴不断,甚至为了一块钱的加班费都可以大打出手, 车间领导更多的时候象是一个救火队员, 每天不停的灭火,灭火.
检修人员的工作是24小时保证,也就是说,晚上有事情要随叫随到, 手机不能关机,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回家一律不开手机,领导第二天问起来,就说,手机正充着电呢.反正忽悠又不犯法.
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老边,尽管他的高技术与低工资没有办法让他保持更高的热情,但他的心里一直有杆称,他自己称为职业道德底线:那就是,工作是工作,是应份的事.
今天晚上起6号机,工作一定少不了, 车间主任好象都习惯了叫边师傅留下, 边师傅尽管有些憋气,还是以大局为重,留了下来, 这些日子,张班长神秘的不见了,大家也不敢问, 车间主任说:他出差了,替大家找外活了. 后来,有了解内情的人说,什么出差,实际上去炒股票,据说里面还有车间主任的钱.边师傅听完这个话,楞是闹心了半宿,老伴开导他说:老边,要不咱提前退休,不给这些人卖命了.
提前退休,他不是没有想过,可还有10年的,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老边找出一袋方便面,用开水一泡,就当了晚饭.很多年来,他都是这样,车间不管饭成了惯例.除非有主任的特别批示,主任面对大伙的质疑阵阵有词:加班,说明你们平时没有干到位.自己解决.
工人没有干到位,那么管理就到位了吗.
改革后,检修实行自负盈亏制度,工资是随着职位的高低而错落的,也就是说,官越大,钱越多,工人钱最少,象老边这样的拿最低的工资也是"说的过去的"车间主任每月工资是4800圆,是工人的好几倍,他是这样解释他的工资的:我是车间领导,要担比你们多的风险,拿多点,是正常的.
老边掏出手机,给妻子打电话:今天得晚回去,不知道几点呢.妻子在电话那头心疼的说:老胳膊老腿的,悠着点.老边心里不是滋味,恐怕在茫茫人海中,最心疼自己的就是这个知心人了.
晚上10点,电话响了,是主业人员打来的:是保运吗,有一项缺陷需要马上处理,六号机高压仓顶电机烧毁. 老边放下电话,拿起安全帽走了出去,已经是深冬了,刀子一样的小风刮的人心寒,老边裹着他的那件军大衣向高压仓走去.
高压仓离地面大约有18米高,人要上去,只有一个半米宽的铁梯子,上去之后,可站的地方只有巴掌大的一个水管道,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去.老张小心的爬了上去,经过仔细检查之后,发现是电机的问题.可他一个人换不了,要有个帮手才行.
他拨通了张军的电话:班长,给我派个人来行不,有个电机烧了,我一个人换不了.电话那头传来了张班长强硬的声音:这种事情找主任,我不在本市,在外地.电话挂断了,老张无奈的又拨通了主任的电话,电话里,传来划拳声,然后,主任充满酒气的话从电话那头传来:别什么事情,都找车间,找班长解决.电话又挂断了.老张深叹了一口气,内心满是委屈.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是徒弟小刘的电话:边师傅,这么晚了,听师娘说您还在加班,是不是又是您自己啊.要不要我去给您帮忙.老边看到了希望:小刘,那你来帮师傅一下吧,师傅一个人实在干不了.
十分钟后,徒弟小刘赶到了,夜色中,师徒二人站在高高的管道上,更换着沉沉的电机,微小的身影与厂区多彩的灯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终于结束了,老边长抒了一口气,已经是凌晨了,他摸摸口袋,里面有一张50元的钞票,望着徒弟汗津津的脸,大方的说:走,咱爷两喝两盅去.
街边的大排档,凌晨1点,依然营业,老边要了一瓶普通的散装白酒,又要了几个烤串和烧饼,师徒两喝了起来.小刘说;师傅,您的技术全检修队是第一位的,为什么不跳槽.
老边无奈的笑了:跳,跳哪去呀,我怕一跳出去就摔死了,岁数大了,没地方要了.小刘不说话了,老边看到徒弟的眼睛里有泪花,一拍他的肩膀说;师傅有你这个好徒弟,是福气呀.
一瓶白酒喝完了,老边有些微醉,平时他是不醉的,最近他的心情一直不好,再加上工作的劳累,变的容易醉了起来.
电话响了,是妻子的声音:老边,小刘去找你了,看到了吗.孩子的家长会我去了,老师尽是表扬,孩子很争气的.对了,明天晚上,咱们包饺子,好好庆祝一下,把小刘叫上,这孩子不错,可交心.
老边接着电话,一滴泪涌了出来,小刘在旁边问:师傅,怎么了.老边说:没事,你师娘明天晚上包饺子,去吗.小刘立马笑了起来:去,一定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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