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也是可以鸣的吗？一定是的。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儿时的秋，一直是在鸣叫声中走过去的，只是当时没有深味它就是了。

而且，我在教科书中也并没有看到。这也难怪，秋，本身不过就一个自然季节，只是每一个季节里，都有各自不同的特点就是了，哪里就会叫得起来？

而现在，这个早上，当我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地灯刚好熄灭，窗帘也只现出微微的光线。我知道，天快要亮了。

我静静地闭目养神。而这时，大可以再睡一个回笼觉。我自己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进了梦乡，因为我的耳际，有着连续不断的唧唧乖乖的虫鸣。也就奇了，这么多年来，我很少注意到这声音，而这声音，也仿佛离我好久了。

但那声音的确是在的，而且越来越真切。我站起身，知道自己是真的醒着，而那鸣声又的的确确源自窗外，而不是来自遥远的记忆。

按说，只是虫鸣而已，却使我用心去感受这秋天早上的浸凉了。我步入阳台，打开窗子，那鸣声更是清晰地灌进来，而且不只一种，是多种叫不上名儿的草虫高低粗细不同地合奏着。

即使如此，也并没有想到写关于它们的文字。我想，秋天的雨后，虫儿这样的鸣叫也是很正常的吧！不过，这倒一下子唤醒我儿时的记忆了。儿时的家，外围就是一片庄稼地，每到这个季节，总是有这种声音伴我入梦又催我醒来。久了，也就并没太拿它当回事儿。直到离乡这许多年，再也难听到虫儿们欢快的叫声了，也并没有经意去想些什么。而当我坐下来想敲点文字的时候，原先想好的题目，随着灵感顿失，一个字也流不出来。我恍然大悟，咦，这叫声，不是正提醒着我什么吗？

虫儿当然是不会有意提醒我什么的，那些曾经让我深觉烦躁的声音，而今，却是那样地亲切。真的，我正感受着虫儿的亲切，它的亲切是自然的，超乎我周围的任何一个人。之所以这么想，大抵也是因了由此而记起纯真的童年的缘故。只是，在那个纯真的年代中纯真的我，并没有细思那纯真是怎么来的。现在想来，与这样自然的乐章是有一定的关系的吧！

一定是的。因为当我坐在这里听着虫鸣的时候，也一样心明澄静。以前，不时地会提到心静如水，以为那不过就是一个比喻。而且，水也不是只有静的时候。而现在，我仿佛真的就坐在静静的湖边，连一丝风儿也没有，湖面光滑如镜，我的心也一如平静的湖水，漾不起一丝微澜。

虫的生命的合奏，自然让我想到秋。哦，是的，随着微凉的雨丝掠过我的面颊，秋真的随着它的脚步来了。而这虫鸣，也早已跟那雨丝一道，合成一曲快意的秋鸣。

或许拥有的时候没有想过，现在思来，我的那些快乐童年，大抵是跟这秋天的鸣声连在一起的。还不仅仅是这样，当我躲着冬天的严寒避着夏日的酷暑的时候，更体味着渐行渐深的秋意了。而对农人而言，秋，意味着收获的季节。蛰伏的那个冬日，因了这秋的收获而稍稍添了些温暖。

那么，这秋，就不会只是以虫鸣为标志。而现在，当我坐在这小小的书斋里，与儿时相关的记忆，却只有这虫鸣。我的这种静听，仿佛也是对儿时生活的一种补充。那时，并未少听了这声音，它们却已在记忆中消失了。现在，当我听到这样的声音的时候，恍然觉得，这样的声音那么熟悉，分明就藏在我的脑海深处。只是，它将要被海藻淹没了，现在，它又徐徐升上来，明明白白地摆在我的面前。

是了，这声音分明就是我的记忆中深埋的那些东西，我也分明看到了那个赤着脚丫走在田野里的我自己。那个时候，耳里听到的，不是这样的声音又是什么？

当我敲着这些文字的时候，都不知是我回到了那片广阔的田野还是那片田野铺展在我脚下。反正，我真的赤着脚儿，感受着地面传来的浸凉。不过我知道，这一定不再是儿时的感受了，但我却能由此感受到儿时传递过来的那份童趣，而那童趣，又在秋鸣的伴奏下渐行渐远。

天色大亮，小虫的欢叫逐渐寥落。也未必见得是，或许是让人语冲淡了的缘故。还真是的，因为我清楚地记起儿时听到的虫鸣了。那里，除了我和几个小伙伴，不再见有别人的影子。而那个早上的我们，又没了平时的欢歌笑语，只是在田埂上追逐，然后歇下来，一句话也不说。那时，耳际响着的，就是这样一片自然的合唱，我说不出演唱者的名儿，就把它们称为秋之奏鸣曲了。

时隔这么多年，我想，也未必是在几十年后的今天才又第一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过，能使得我用心来聆听的机会委实不多。

于是这个早上，便突发了些奇想，这些突发的奇想其实不奇，只是它唤醒了我深埋的记忆，那些记忆跟现在听到的声音连成一片，构成了一幅温馨优雅而不失自然的秋鸣图。

不过，我感受到的已不再是季节中的秋天而是人生的秋天。收获的季节是充实的，然而于人生而言，却不免带着些苍凉了。难怪欧阳修的秋声赋里用了如此四字：“噫嘻悲哉！”

不过，欧子还是叹息之余聆听到了唧唧的虫声，大概一如我现在的心景。不过，现在的我，却找不到叹息的感觉，反觉得人生之乐，莫过于此者。

那么，我耳中的秋鸣，也就有异于欧子的秋声。不过，我还是由此联想，而找出了享受人生的理由，因为，人生本如四季，只是少了些轮回而已，所以，享受人生的每一季，让人生的四季各有其光彩。

也就因此，当我再次把注意力转入到这秋天的虫鸣，更油然而生出些亲切之感，就像儿时恋于母亲的怀抱而今恋于秋天的怀抱一样了。

哦，我的秋鸣。不觉间，我的思绪也加入到这秋天的鸣声中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