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外婆的憧憬

四川省合江县城关中学　李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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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鸟鸣叫之前，趁太阳还在梦中，我们上路了。

早上的清风，浇灭了昨夜的暑气，小车在起伏有致的原野上奔驰。终于在车旅劳顿之后，到了我们外婆家。离开喧嚣的城市，我们到农村寻找青山绿水的野性和荒凉，还要追寻我远去的童年。

其实这里并不荒凉，外婆的住房宽敞明亮：三楼一底，房前一个大院，院前是一个荷塘，周围绿树成荫，一条曲曲幽径，从屋后远去，活脱脱一幅中国山水画，让人清心，真的好想解甲归田。那荷花早就打扮出粉红色的笑靥，给我们以亲切了。

我们到堂屋坐下。空调的凉风徐徐吹来，洗净了我们残存的暑热，女儿虽然二十多了，仍然情不自禁地趴在她外祖祖膝上撒娇。

三十年前，外婆的家不是这样的：高粱秆竖起的千根柱头，撑起数不清的稻草构成小屋，屋内摆放的一个大柜子，就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

天刚麻麻亮，全家出去抢工分，晚上回来围在一起，野菜红苕胡乱过一顿，最令人向往的是打谷子之后，精心量出二两米（当时是十六进位，相当于现在的一两二钱五），放在大锅里和野菜一煮，清汤寡水的每人一斗碗，饱饱地上床睡觉。半夜醒来，一泡尿的功夫之后取而代之的是肚儿咕咕叫。再过两月，粮食吃完了，日子只好更难煎熬…….外公是木匠，“如果谁让我吃饱红苕，我一天到晚给他白干活都行。”他憧憬着，铭刻苦涩皱纹的脸上展现了一丝无奈的笑。

一天，外公挖些白鳝泥回来，交给外婆。

不一会，外婆端出热喷喷的蒸笼出来，揭开一看，是不知道名字的粑粑。好久没有吃粑了，我妈他们非常高兴。但是我妈他们三姊妹不知道，泥做的东西是不能吃的。

外婆给大家介绍：“这是仙女粑，是你们爸从外面挖的白鳝泥做的，很好吃，还有腊肉味。”

果然，没有高兴多久，大家发现，那家伙吃了不能解便，肚子胀得痛。还是外婆想办法，到山上找些草药，大家才挺过来。

渐渐地，外公不行了。全身浮肿，之后终于抛下妻儿走了。

幸好，悲伤中的外婆耐力特强，带领我妈的两个弟妹继续艰辛。

“骑马玩吧。”外婆打断了我的回忆，女儿和我兴冲冲地骑上马背。

那屋后幽深的林荫小道，记录着光阴的变迁——先前有，然后没有，因为公社办大食堂，树木被砍精光，剩下裸露的满目苍凉——土地下放了，外婆办农家乐，种上草木，修葺小路，才有今天的模样。

遛达之中，飘来五音不全的女声独唱：“总想对你表白…….”外婆欢快地卡拉ok，她乐了，时不时地唱上几句，光碟的伴奏让她陶醉。比起年轻时在重担下唉声叹气的景象，今天“真赶上好时光了”。

的确，那年国家放开了政策，孩子们也渐渐能干活，再没有当年抢工分的那份无精打采的“悠闲”了。第一年下来，粮食够吃了。

但是，没有什么钱用。

舅舅、姨妈都只好卷进了民工潮。外婆没闲着，办个“农家乐”：在茅屋前围个坝子。因为离城近，饭菜也略有特色，生意渐渐兴隆。人手不够，舅舅、姨妈也回来帮衬。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后，茅屋成了楼房，周围绿化美化，购进马儿，于是游客日众；又过了几年，买了货车，跑跑运输找钱；现在小车已是两部——低挡的泥气太重，桑塔纳、蓝鸟才算高雅——他们像城里人一样，自驾车旅游，“威风不敢说，惬意倒有点”。

公社化捆在一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舅舅、姨妈都一一成了家，各自存款，少的几十万，多的上百万。

“现在扎板了，不交皇粮不说，国家拿钱请我们种地，”外婆脸上镌刻了岁月的艰辛，同时饱含对今天幸福的感激，“去年去了香港一趟，我们比起还差劲，我给那两个家伙说，还要加把劲，才对得起政府。”——还有不服输的倔犟。

“什么？外祖祖去香港也不带上我，外祖祖偏心眼！”我那娇惯的女儿有些不舒服。

“外祖祖没有忘记你，我的小妖精，我打了电话，你老爸说，你在上大学抽不开身。”外婆把她搂在怀里

“那您为什么不问我？外祖祖不乖。”

“明年带你去，外祖祖的心肝宝贝。”

“外祖祖，我给您当保镖。”

“看你细皮嫩肉的，弱不禁风的模样，还是保镖呦。”

明年计划去泰国，听说那里寺庙香火旺盛，“去看看那些佛爷们”。

别看她九十多岁的高龄了，身板硬朗，走路不累，常帮农家乐干杂活，说是习惯了坐不住。

舅舅不在家，正合伙筹办工厂，每人要投资几百万，“搞得好，一年又多几十万收入，这光景，神仙也没过过呢”。外婆舒展走过沧桑的满脸皱纹，我知道她又有了新的憧憬。

看着这青山绿水掩映下的小高楼，欣赏塘中绽放的荷花，漫步在幽深小径的林荫中，心里别有一番滋味。我还是要尽力去寻找当年岁月中荒芜的废墟，因为这里有我嬉戏的童年。但是，三十年的沧桑，只能在脑海中留下抹不去的记忆：因为满目的湖光山色早已将旧日的残破洗涤。她们还在追逐和创意，为了现在和将来——我默默地祝福，外婆健康长寿、晚景如诗如画……

李洪云：四川合江县城关中学教师，联系电话　0830-2811980，邮编　646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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