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荒凉的城市。江南已有人在伤春的时候,这里还不见吐芽,偶尔见个冒了头的草尖,算是个惊喜。不过,一旦冒了头,又长得很快,绿的叶子,总是很快的就长到漫过了春天。夏原是漫长些的,不过有早晚的阴凉,也还好过,于是在不知觉中夏天也过去了。
好象都还是一转眼间,又到秋凉。中秋前那三三两两的落叶,如果还能算夭折的生机,现在,是已经一齐漫过了夏天,漫过了秋天,枝头的生机,老了。
几场秋雨,若有若无,随来随走。几阵秋风,时狂时柔,忽静忽躁。在这样的间歇里望出去,一树一树的叶,从密密密挨挨的繁茂,简化做了疏疏落落的参差,或黄或金,齐齐的转到了一个色调。
又到黄昏,斜阳西挂,残阳软软的穿过灰的天,灰的云,灰的空气,来到这灰的空间。疏落的树冠已是一张千创百孔的伞,只将参差叠映斜阳,任这软软的残阳,再穿过灰的心境。
这个黄昏,秋风不算肆虐,只是偶尔的在吼,不曾呼啸,也没有狂笑。在风的吼声里,又有叶子,纷纷的坠落了。死之门,是扇光明的门吗?面对消亡,这些叶片,分明是在跳着一段飘摇的舞蹈。
如果对面是扇光明,那么秋寒,就不再冷了吧?
脚下是一曾落叶,已经跳过了舞,歇息。在这里,落叶不能归根,化土化尘,都是一个妄想。那些树的根部,地面已被水泥或砖块牢牢的封堵,严实严实的。归根,落了的叶,找不到回家的路。
偶多少肮脏扫不去,偏偏执拗于清理它们片刻的安宁。一个清洁工挥着扫帚,有节奏的舞动着,左左右右,休止符向着路人的双腿歌唱。你有不平吗?这样会轻松很多吗?
落叶,在脚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这是它于世界最后的留音。之后,它会被扫帚集中,装入垃圾车,证明自己垃圾的身份。归宿?是哪里?是索性堆积进杂乱的垃圾,还是燃起一团火?然后呢?纵使燃烧了,然后火灭,做灰烬。再然后呢?再然后风吹,风吹后烟散。
不该问你从哪里来,不该问你到哪里去。来原无来出,去又何尝有去处。明年的春天,还会盎然起春意,春意里不再有你。
常常用三生的缘来骗自己。欺不了别人,又怎当真的就骗得了自己。今生已经虚无,又怎说得了来世。来世是一个长长、长长的夜,是一个长长、长长的觉。一根柴,在释放蓝色的火焰,一块煤,在喷吐红色的火苗,就连这片叶,也愿意叠映斜阳,舞蹈秋风,有多少茧化茧成蝶,死之门,静寂的光明,一定要到最后的最后,才被知觉吗?
走进黄昏,送别秋叶。看你舞尽秋风,长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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