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记得那些煤矿工人的二层宿舍

成排地居住在我清晰的记忆中

周围是小夫妻们成列的民房

我的父母在那儿生养我们弟兄几个

那儿的四周山连着山，围住一块块农田

山上自然长着古松，山坡为荆棘藤蔓和茅草覆盖

春雨中的蘑菇，地衣，秋阳下的野山楂和当季的浆果

引诱我小小的嘴唇和快活的天性

有时，我懒懒地睡在凉爽的竹板床上

听着广播里的交响乐和毕业歌

那些琴曲和歌声剥脱了世俗的意味

飘进了我颇为纯粹的耽乐欢纵的心窝

夏夜的蛙鸣密集到耳聋

雪堆积在门前，把冬天埋住

枯败的南瓜藤，把秋风揽在怀里

春天的新娘子，红鞋红袜，哭闹声踢碎了唢呐

我的伙伴是一个黑肤色的小公主

她美丽惊人，个头高出我少许

她有两个弟弟，一胖一瘦

我依恋她，叫她做姐姐，此生萌出第一颗爱芽

到头来，我仅仅是八岁

此前，我病得要死，活着像似生病

尝遍人间的药物，在针管前我才健康

童年是我的老君炉，炼出我这个小精猴

我爱吃爆米花，牙膏皮换的麦芽糖

那叮当的呼唤，一遍遍浇漓在我欲望的顶峰

我爱吃白猪油黑酱油的拌饭，雪白的米饭

从高高的饭蒸里盛出时，我的心情就像那飘起的白雾

我能嗅出房间里的气息，闹钟的悠悠滴答

母亲的樟木箱柜有好闻的香气，里面几十年的

衣服，在香气中幽然叠存着往事与前尘

老鼠们跑过我夏夜睡觉的烂席子，稳稳立在柜脚那儿

门里有一块阳光清澈无比照耀，泥地鼓凸着

圆圆的仿佛密集的蒙古包。秋天的气息里

美丽的树叶在劲风中飘落房间。湿润的苔藓

沿着滴水沟慢慢爬上墙壁，尽头有一个泥糊的燕子窝

我赤脚走在热辣的土石路上

我着父亲的套鞋走在滑溜溜的冰雪之上

走在秋天的荒草和枯叶里，蚱蜢四溅

在春天，我沉醉地度过了那飘着花香和木叶香的童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