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已随风而逝。我将生命制成一杯烈酒，一口饮下

此生，你拥有的回忆，便足够滋养满世界的玫瑰

手一接触，花瓣翩翩起舞，默含，微笑定格

——题记

一

那年，我认识了清风。

他用青春放风，剿灭了夏季的烦躁，清风，我给他取的称呼，没告诉他。此后，便时常在梦中见到一片绿，而我，依稀是空气，用里面的养分，滋润着那片绿。醒来，微笑便会对着我唱歌。

青春里，玫瑰开始绽放。

清风又一次来了。我喜形于色。

纯净的眼神，干净的绿色，高大挺拔的身姿，顶着我的天。

“来了？我们开始吧？”语言为何流失？我心跳不已。

他脱下帽子，眼睛看着我办公室墙壁的雪白，回答：“来了，好吧。”

我带他到教室，无须介绍，学生猛烈鼓掌。

太阳西下，我陪他走出学校。

“学生们很喜欢你呢，军人要都像你一样就好了。”我又何尝不喜欢他？

“大队辅导员，你客气了，你留步。”他的目光流进地里。

我追问：“下次什么时候来学校辅导孩子啊？你就叫我默含吧。”

“还是星期五，我走了，再见。”“再见。”待他走远，我发现，夕阳红成一片。

心想，清风，你就是我每天睁开眼睛见到的那缕曙光。

二

玫瑰，以每天一支的速度跳进我的花瓶。

玫瑰，只献给自己的心情，当情绪第七次开放，我就能见到清风。

一天，校长转交给我一封信，心里狂喜，拆开，失望撒落一地。

我不希望再见到他，我恨他，生生世世都恨。

三

清风很长时间没来。数数玫瑰的茎，六十六根，干枯着，如同我心。

玫瑰，照旧每日一支，供奉着自己的心。我渴望和清风谈一谈。

时间，却如踩着高跟鞋般，我的心，每日都会跌交。

花瓶有些干枯，望着九十九朵玫瑰，我把泪滴进花瓣，转瞬成珠。

点起一支“摩尔”，人生第一次，烟雾缭绕，渗透到心肺，深不见底。

失去曙光的每一个夜晚都伪装成陷阱，我带着“摩尔”，香水，颓败的发束往里跳，然后，在心里点燃一盏微亮的灯，映照着呈生命消退迹象的眼睛，靠着墙壁，那不变的姿势，窗帘都看在眼里。

屋内漆黑一片，仰躺在床上，那屋顶的正中裂开了一丝细缝。

透进的一丝光线窄窄的照在我的眉心，却亮到了极至。床开始缓慢的上升。

地心引力失去了作用，烟蒂忽然燃烧，串起细长的蓝色的火焰直向床逼来。

玫瑰，在每个角落姗姗起舞，流着红色的泪，唱起悦耳的歌声，那声音时近时远……

爱上了“黑色星期五”那首乐曲，如同癌细胞扩散，我惊醒，环顾四周，除了黑还是黑。

明天，默含将用第一百支玫瑰祭奠自己。

四

秋季，空气里的暧昧微熏着我，地处亚热带，我无法清爽，除非清风的萦顾。

我把玫瑰插进花瓶，忍不住放声大哭。

一百天了，清风，你去哪了？很多次去你的部队看你，还没到门口，胃开始痉挛…

到了学校，校长再次交给我一封信，我看看信封，没有拆，撕碎，碎了一地的恨。

清风，你终于来了，我看见那片绿缓缓向我飘来…

醒来，却是在部队医院里，我看见大家和清风。清风瘦了，黑了，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哎，别哭啊，又不是什么大病。”清风的眼神怎么有点黯然？

我病了？是的，思念成病。没时间细想，看见清风，我觉得一身轻松。

“很长时间没见到你来学校了，都在做什么呢”我抑制着心跳的速度。

清风微笑着，第一次看见他的微笑，真好。“我们连队去野外训练去了，没来得及和学校打招呼。”

原来如此，生命里那缕曙光又回来了，波澜不惊，幸福开始荡漾。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清风察觉了我的心思，故意躲我。脸上，红晕顿现。

在医院里呆了几天，清风偶尔会来看我，提些东西，再给我一个微笑。

这个秋天，我知道自己有了胃病。

无所谓，因为，清风的微笑，我看见了。

五

清风，确实很辛苦，每天超负荷的运动和训练，容颜日见消瘦，我的心，剧烈的疼。

缠着校长联系好清风所在的部队领导，星期五，我带着孩子们去了连队。名为让孩子们接受部队教育，其实为了看看清风生存的环境。

我手上提了一个袋子，给清风的，里面除了营养品，还有爱的芬芳。

清风们带着战友列队欢迎，心里，温暖流淌。

我把袋子交给清风，清风开始手足无措。“大队辅导员，你别，别啊。”

我被清风的样子逗乐，笑道：“你忘了我的名字啊，叫我默含吧，这些东西又不是炸药，怕什么啊。”

清风回头看了看他的战友，我才发觉，大家都在关注着我们，眼神暧昧。清风还想推辞，我把袋子往他手上一推，转身边走边说：“和你的战友共享吧，你们很辛苦的。”

我依稀看见清风傻傻的站立着，那一刻，真想找个地方对清风表白一切。

带着孩子们转了一圈，目光一直随着清风，他带领着战友们训练的很卖力。

后面没有了和清风交谈的机会，在我带着孩子快走出连队门口的时候，清风追上来，对我说默含谢谢你。

他叫完那声默含，便见到了我这一生中最美丽的微笑。

那微笑，清风当记得，为他绽放的含意。

晚上，我房间的灯一直亮着。

玫瑰的数字，被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六

清风照旧星期五来学校辅导孩子，我们照旧不多的话。

将第一百三十二朵玫瑰插上，清风来学校，今天是第三十五次。

我提前结束了清风辅导的时间，邀请清风去家里坐坐。

我的底牌，是时候发出了。

清风犹豫了一会，答应了。

为清风奉上一杯铁观音，却慌了清风的手脚。

“你喜欢茶吗。”我的执意打破了沉寂。

清风端起茶，喝了一口，手一抖，却烫了舌头。

在我的大笑声中，清风开始稳定下自己的情绪，低头说道：“喜欢，这茶不错。”

“那可是最好的铁观音哦，专门招待贵客的。”我提高了贵客两字的声调，然后含笑看着清风。

“谢谢你，默含。”清风开始抬起头来，眼睛注视着我，眼神是那么的清澈。

我迎着清风的目光，心里溢出的温柔，连绵不绝。

“喜欢茶的人，感情应该都很专一的。”我用内心的真实启发着清风。

“还有一个多月，我就要退伍了。”清风这岔开的话题令我一震。

“是吗？上面不是说要留你提干吗？为什么要走？离开部队？”我的心似乎要蹦出来。

“我不想在部队耗费太多的时间，志不在此。”清风坐的很端正。

我，忽然听见，来自于心里的一声轻叹，撞击着我整个世界。

七

隔坐送钩春暖酒，分曹射覆蜡灯红。

我和清风，为什么会是这样？

天开始慢慢转凉，清风开始做退伍的准备了。

“再过些时候，玫瑰花就该谢了。”我说。

默含说：“我要和清风一起栽培玫瑰。”

“玫瑰花会结果吗，不会！”我说。

默含说：“你不如直接告诉他，留住他吧。”

我的胃又开始隐隐做痛。

于是，我又找到了清风。

在他连队的后山上，我叫他清风，告诉了他清风的来由。

清风一楞，闭上眼睛，很久才睁开。然后说其实他也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小雨，就在我带孩子们去部队的那次之后，见我如沐小雨的意思。

我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说因为爱很痛，爱了又如何？

我告诉他爱他让我每日都沐浴在清风里。不同地域根本不是问题。

他告诉我，他青梅竹马的女友去了日本，嫁了人。就在上个月，心很痛。

我说我理解，我恨一个人，是我父亲，很小抛弃了我和母亲。

清风劝我毕竟是父亲，原谅他。清风说没有恨她的离去，现实中自己是一无所有。

我说最近他给我来过两次信，第二封被我撕了。第一封是忏悔信，要我找个男朋友去投奔他，帮助打理，他现在台北有几亿资产。

清风不解。我说我从没打算原谅他，我母亲在当地也有几千万资产，可我现在想尝试原谅。不为钱，我想和清风一起去他身边。

清风呆了一会，明白了我的意思，大笑着转身离去。

第二天，我给自己买了一打玫瑰，将片片花瓣，散落一地。

八

我开始不停的做梦。

一些仿若碎片般的梦。

巨大无边的广场，只剩下我一个人，四周被白玫瑰包围着。

白玫瑰？梦里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无法从玫瑰里突围。

巨大的脚步声传来，是清风吗？然后是重重关门铁门的声音。

天空如升降机般的快速滑落，清风出现，我一急，一把将他推开。

血，从我的嘴里溢出，如眼泪般滴在白玫瑰上，温暖的色彩。

醒来，枕边一片冰凉。

我想，红玫瑰的来历，我知道了。

抓起纸笔，我开始写信。

给那个抛弃我和母亲的人。

九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一年后的秋天，清风的家乡，断桥边。

清风来了，提着一个包，在我耳旁轻轻的呼唤着“小雨”。

一年的时间，清风略显胖了，皮肤白了，成熟了不少。

唯一没变的，是那双清澈的眼神。

看我的眼神，多了无穷尽的温柔。

“小雨，你瘦了，你知道吗，你真傻。”清风的声音很有磁性。

我和清风漫步在白堤上，湖面的风一吹，桂花香扑面而来。

我喃喃的醉了：“清风，这就是你说的桂花香吗，真好。”

清风开始向我介绍着断桥的传说，风一吹，微冷，我往清风身边靠近。

清风的手开始楼着我的腰，身体里传来一阵幸福的战栗。

有关白娘子和许仙的传说，我曾经听说过。现在，清风的娓娓叙述，我听的如痴如醉。

“清风，我像白娘子吗？”我打断清风的讲述，问道。

清风温柔至极的凝视着我，许久才笑着回答：“那我不是只有做许仙了？”

醉意随着桂花的香味再一次袭来。

我闭上了眼睛。

清风的唇降落，覆盖。

我听见拉链开包的声音，开始睁开眼睛。

一百四十四朵玫瑰，赫然眼前。

十

西湖边的孤山上，我和清风幸福的依偎着。

曾经以为，再也无法见到清风了，曾经以为，清风对我而言，是那么的不真实。

清风送给我的一百四十四朵玫瑰，含苞待放，鲜艳欲滴。

清风没有忘记，他离开部队前，我的一百四十四朵玫瑰，如诉如泣。

我却没告诉清风，其实，玫瑰还应加上三百六十四支，曾经，我把玫瑰中断了，却终究被我补齐了。五百零八支玫瑰。

秋风乍起，落英缤纷的季节，我第一次拥有了清风的吻，还有那一大捧玫瑰。

我看见不远处，一对情侣中的女孩望着我身边那些玫瑰，羡慕无法遮挡。

我的眼睛里开始有东西流出来。

一片叶子落下来，掠过我的头顶，飘到我的脚边。

“小雨，发什么傻啊？怎么哭了？”看我流着眼泪，呆呆的望着那树叶，清风问道。

我一醒，展开一个好看的笑，回答：“我在感受幸福呢，总觉得不太真实。”

话未说完，便被清风的嘴堵住。一阵快乐的昏眩。

天黑了，我和清风回到宾馆。

空气里开始弥漫沉默，我想说什么，却终没出口。

半晌，清风望着我，说不回去了，晚上陪我。

我说不了，我在这呆三天，要么最后一晚再来陪我吧。

我看见清风的眼睛里有了泪花。

十一

最后一天的夜晚，房间里，我和清风相对着傻笑。

他忽然上前，一把将我拥在怀里，喃喃道：“小雨，你知道吗？退伍后，每天都活在思念里，原谅我，当时，我无法调整自己的情绪。”

我抱着清风，堵住他的嘴，含混不清的说着话。

我知道，清风，你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远嫁日本，你如何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呢。

我当时说要你和我一起去台湾，我爱你，我是想帮你啊。

可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当时的无法接受，却露出了你的傲骨。

我把清风抱的更紧，我听见彼此的呼吸开始急促而不安。

醒来，一丝曙光刚好透进窗户，祥和安宁。

清风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身上那衣服是我买给他的，真合身。他握着我的手，睡着了，昨晚我胃疼，他就这样坐了一夜，脸上，满是幸福的微笑。

我轻轻的移开他的手，把玫瑰放在床上，从包里拿出一个香袋，挂在清风的脖子上，眼泪，不争气的滑落。

想起昨晚我和清风情难自禁时，我们相互撕扯着对方的衣服。

我看见清风肩胛上那刀伤，是我们认识的见证。没有清风，我就被几个流氓欺负了。

经过昨天晚上，我却依然清白。

因为我的胃疼的厉害，清风似乎也清醒过来，为我穿好衣服。

我坚持要把自己交给他，清风把我楼在怀里，说的那句话，我至死都记得。

小雨，我要留住你，只到我真正娶你的那一刻。

走出房间。我泪流满面，开始无法抑制的大哭。

十二

回到台北，我给清风写信。

信只能由人带到大陆转寄，清风一直以为我在内地。

我不能让清风找到我。绝对不能。

清风，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看见你寄给我的那些信件了吧，等到我走了，连同我写给你的信都一起烧了吧。清风和小雨就在一起了。

那些玫瑰，我没拿走，留给你吧，我知道，你不会丢弃。

我爱你，清风，小雨爱你！我们没来得及对彼此说出那个字，是想留在彼此分别的时候，在你抱着我的时候说的，你也没说，应该也是等到那一刻吧，我知道肯定是的，你想把那句话做一种承诺，对我终生的承诺。

可只有在纸上了，都在纸上了，现在看来，没有说出来是对的，留给活着人吧。

你只知道我有胃病，其实，我已经是即将离开人世的人了，癌症是谁也无法战胜的，已经扩散。别害怕，清风，生命终究要消散的，无非我早走了一步，在我走了之后，花时间忘掉我吧，很难，可你必须要做到。再找个好女孩，结婚，生子，好好爱她们。

写到这里，我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清风，我是多么的不甘心啊，不甘心…

我无法征服病魔，它的纠缠我无法摆脱。

红色的液体毫不吝啬的涌出，透过窗，马路两旁的梧桐和香樟，纷纷掉着叶。

十三

一个月后，我洗完澡，坐在梳妆台前，脸瘦的厉害，还好，我杜绝了化疗，头发还在，我想。我还是清风眼里的那个小雨，小雨是和煦的，小雨应当完美。

清风来信了，信纸里斑斑泪迹，跃然可见。

他说他回到我住的地方过，知道了一切，信收到了，他说他也爱我，不用把这句话留给谁，爱当然属于我。他说让我等他，天堂里他会娶我做他的妻子，下世还要，生生世世都要。

我开心的笑了。

傻瓜，我会疼你的，无论今后我们以什么方式相聚，我都会疼你，我比你大，我是你姐姐，让姐姐做你的好妻子，清风，我会是世界上最好的妻的。

唯一的，就是在你活着的时候，忘了我，望了默含，忘了小雨。

信的结尾里，清风给我写的诗，纸张不平整，泪痕凸显。

我难过的哭了。边哭边念。

题目为祝福小雨。

永远的季节里

总在思念小雨

是你最清纯的感化

刺痛一夜的孤痕

终于在小雨中愈合

沸腾所有温馨的醉意

为你吟一曲古老而永恒的旋律

于是

每一个风起的日子

总有你深切的凝视

淋湿我温暖的萦故

十三

玫瑰开的很好，我特意叫人买来了一大捧。真好。

房间的音响里放着孟庭苇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如诉如泣。

我感觉到清风天天在我的窗台前注视着我。

我走过去，凝望着清风，看见他在朝我笑。

我说：“清风，看，玫瑰开的真好。”

清风温柔的望着我，笑着说：“它们都是来送你的呢。”

我点点头，微笑。

打开一个瓶子，倒出一把白色药片。

阳光下，我看见清风甜甜的笑，玫瑰全部绽放。

（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