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姨姨弓士

发表于-2008年10月11日 晚上7:29评论-1条

姨姨

小时候,我是个苦命的孩子,还不满十岁,父母就先后去世了,是叔叔、姨姨,还有姐姐们把我拉扯大的。在我的亲人中,姨姨是我最难忘怀的一位亲人,因为我从他老人家那里,又重新找回了失去的母爱!

自从母亲去世后,我就常常去姨姨家,一住就是大半年。上学后,不论暑假、寒假,我差不多都是在姨姨家度过的。我仿佛只有在那里,我才能重新找回了失去的母爱和童年的欢乐。

姨姨家离我家大约七十多里路,在县城的东北方向。从县城坐火车一站地下车,再向东行七、八里,就到了辉发山。突兀高耸的辉发山就矗立在辉发河东岸边。相传这里曾是古代北方女真族的一个部落。在辉发山的西北方向,有一座雄伟壮观的孤山,山的四周都是一马平川。这座孤山,好象被谁挥剑拦腰斩断了一般,山峰被齐刷刷削平了,山顶是一块近万平米的方方正正的平台。相传,清高宗乾隆十九年(公元1745)年,东巡时曾点将于此山,故取名“点 将台”。此山名在当地也有另一传说,说是 因当年薛礼征东时曾在此山点将而得名。

沿着辉发河西岸顺流而下,行近十里路后,就到了姨姨家。姨姨家住的村子叫下山头屯,是一个远离县城的偏僻小山村。整个村子因散落在一座山的南坡而得名,辉发河绕过村头向北流去,一直注入松花江。

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也是我儿时的乐园。一条南北走向的乡村路穿村而过。姨姨家就住在村子中间的路的东侧。房子是顺路而建,向东开门。三间房住着两家,姨姨家在北面。从我记事开始,姨姨家就住在这低矮破旧的泥草房中。

姨姨家并不富有。一家四口人:姨姨、姨父,还有一个患癫痫病后遗症的两姨哥哥和他的女儿。大哥哥的癫痫病是婚后得的,大嫂丢下残疾的哥哥和幼年的女儿另嫁他人了。姨父身体也不好,五十多岁患上了高血压,腿脚也不灵,干不了什么重活。这一家全靠姨姨一个人忙里忙外,一年四季春种秋收,姨姨成了这个家的主要劳动力。姨姨,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含辛茹苦地维持着这个家,真是太难了。由于姨姨、姨父年龄大了,在生产队里和青壮年劳动力一起下田劳动实在跟不上了,队里为了照顾他们,让他们负责喂养生产队的10头牛和20多头猪。为此,他们家也做了明确分工:姨父负责喂猪,姨姨和哥哥的女儿负责割草放牛,哥哥收拾牛栏、猪舍。到了冬季,大雪封山了,牛再不能赶到山上放牧了,姨姨一家人只好把稻草用铡刀铡碎喂牛。这铡草的活既要有力气,又要十分小心,弄不好就要被铡断手指头。我曾亲眼见过姨姨和大哥的铡草过程:姨姨坐在铡刀边,双手熟练地把稻草捋成小捆,一下一下送到铡刀下;残废的大哥只能用他那一只健壮的手握着铡刀很有节奏地把草轧断。铡完的草堆得象个小山丘。我久久地注视着姨姨那满是灰尘的苍老的脸和大哥顺着下巴不停地滴下的汗水。我的幼小的心灵中涌起一阵酸楚。一个悲壮而凄美的劳动场面,象刀刻一样永远印在我的脑海里。

已经残疾了的大哥心疼自己的母亲,他知道是自己拖累了这个家。正当年的他因病成了一个废人,一只胳膊和一条腿不再好使,走路都要拄着拐杖。身边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女儿也要母亲来抚养。眼看着母亲一天天衰老,生活的路艰辛而漫长,他几次想到了走绝路,让死来解脱家中的困境,来减轻母亲的生活压力。上吊的绳子准备好了,鼠药也买来了,然而,这一切都没有逃出姨姨的眼睛。一次趁姨姨不在家,大哥拿着绳子准备了断自己,姨姨及时赶回了家中,她在大哥得病以后第一次打了大哥一巴掌。姨姨流着泪对大哥说:“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看你的女儿谁来养活。”吓得大哥再也不敢寻短见了。

姨姨对我好,姨父对我也好,我把姨姨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姨父是个捕鱼的好手,他常带我去捕鱼。夏天,辉发河涨水时,姨父领我到河边用扳网扳鱼,一个晚上就扳百八十斤。冬天,在冰面上凿个冰窟窿,晚上在冰窟窿旁边点上个小灯,冰下边的鱼见了亮光,便从窟窿里游上来,姨父手把手地教我用小网或铁勾子把鱼抓上来。这样捕到的鱼,一般都是大的,有一次我竟意外地捕到了一条十几斤重的大黑鱼。那几年,我跟姨父学会了许多捕鱼的方法。如在河边、池塘边下的卧钩,专门钓那些大嘴鲇鱼和凶猛的黑鱼;在河水流动的浅水里下的毛钩,又是专门钓那些带鳞的鱼。我还自己发明了一种钓鱼的方法叫“哒嗒钩”,就是抓一些小泥鳅挂在鱼钩上当鱼饵,用手拿着在河边不停地点击水面,发出“哒嗒、哒嗒”的声音,象小青蛙、小泥鳅在水面游动跳跃,这种方法专门是钓那些凶猛贪吃的黑鱼和大嘴鲇鱼。

每年,姨姨总是领我上山采山货。

秋天的山野,一片色彩斑斓,枫叶红了,万年松更加苍翠,熟透了的山里红、山艼子、山核桃挂满枝头,一簇簇、一串串羞涩的红姑娘儿躲在灌木丛中,就像是过年时家家挂的红纱灯……这个季节里,姨姨每天都带着我上山捡核桃,摘姑娘儿,打榛子,采蘑菇……最让我不能忘的是打山梨。打山梨要爬树,大个儿的梨都长在树梢上。我的胆子小,又爬不上去;每次都是姨姨让我站在树下,她飞快地爬到树上,抓住挂满山梨的树枝使劲摇晃,那梨就劈里吧拉地落了一地。一会儿工夫,就装满了袋子。回家时顺路再割几根香蒿,到家后把梨装入缸中,上面放上一些香蒿,这样把山梨困到十几天后再吃,真是又酸又甜,还透着一股浓浓的香气。

多少年后我还记得,在姨姨家里,玩耍了一天的我,吃过晚饭,就依偎在姨姨的怀里,头枕着姨姨的胳膊,看着姨姨那张布满皱纹的慈母般的脸,姨姨嘴里叼着一支又细又长的旱烟袋,一只手轻轻地拍着我,一直把我送入梦乡。我过早地失去了母爱,但在姨姨家我又找到了母亲的影子,也寻回了失去的母爱。

每次从姨姨家回来,我都有一种离开家,离开母亲的依依惜别的感觉。要走了,姨姨默默地为我准备着,把好吃的东西塞满我的书包;临行前,她总会把5元或10元钱偷偷地塞进我的衣袋……我每次恋恋不舍地走出姨姨家,姨姨总是牵着我的手,走出家门,送了一程又一程。走出了村子,送到了河边,姨姨还是不肯回去,有时我已经走了好远好远,回头看见姨姨仍站在河边,向我不停地挥着手,目送着我久久不肯离去。

后来,我一年年长大了,回乡务了农,结了婚,有了孩子,再后来又参加了教育工作。但我时刻牵挂着,在那依山傍水的小山村里,有一位年迈的亲人---我的姨姨。每年我都要抽出时间带着爱人和孩子去看望她老人家。到了七十年代末,姨父去世了,大哥的女儿也出嫁了,姨姨家只剩下姨姨和大哥了。岁月是无情的,姨姨真的老了,再也不能带我上山采山货了。一九八一年初春,远在安徽马鞍山的二哥决定接走姨姨,大哥也被送进了敬老院。在姨姨临行前,我把她接到了我家,我和爱人象孝敬自己母亲那样孝敬她。我心里明白,姨姨这次远行,我们娘俩儿也许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果然,五年后,二哥带回了姨姨的骨灰,我们一起把姨姨 、姨父合葬在那个小山村前的河边上。

今年夏天,我去看望住在敬老院的大哥。沿着辉发河边那条熟悉的小路,来到了曾给我许多美好回忆的小山村,这里有了些许的变化,村子里多了几幢新瓦房,穿村而过的不再是泥泞的土路,而是一条平坦的水泥路。姨姨家那低矮的泥草房不见了,只有园子边的那棵大榆树还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一种“人生易老,天难老”的悲凉之情涌上我的心头。

辉发山依然巍巍耸立,辉发河依然日夜流淌。姨姨离我们而去已有十几个年头了,我只有把对她老人家的思念之情深藏在心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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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墨菊灵子点评:

怀念之情在娓娓诉说中流淌,内心里对姨姨的纪念和感激之情跃然纸上。语言再凝练些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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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士-评论

感谢墨菊灵子的点评!at:2008年10月12日 中午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