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春天总是比南方的春天来得晚一些,似乎是经过了漫长的洗礼而显得更加明丽和神情闪烁。它来到了北方平原上的现代而秀美、宽阔与明净的油都城市,继续舒缓地吹绿了城市中的绿地、吹绿了树木,然后,用温柔与甜美的声音对夏天轻轻地说:您该让花蕾绽放了。
周日的一天,管理局顺达集团的人力资源部部长王刚迎来了多年不见的曾经在一个部队的老战友李大海。战友见战友,就是喝大酒。本来王刚想到饭店请战友,可是,喜欢做菜的并且还喜欢被客人赞美其厨艺的他的爱人非要在家吃,并且亲自下厨,要做十个菜。于是,他和李大海开始约在部队时最要好的也是现在在本市的几个老战友一起喝酒。
外号叫“破车嘴”的方圆和老实巴交的孙伟被邀请,他们在一个单位,都是卡车司机。孙伟去找“破车嘴”方圆,方圆正在楼下的树阴下看打麻将呢。两个人商量什么时候去王刚家,可是,答应完了去喝酒的“破车嘴”又反悔了,对孙伟说不想去了。
“为什么啊?”秃了顶的、有点干瘦的、老实巴交的孙伟说话很慢,一副不着急上火的神态。
“和你说八百遍了,你不知道为什么啊?”方圆瞪着贼溜溜的三角眼睛说,语速很快,吐字也清晰。然后咳嗾一下,那矮小却圆胖的身体的肥肉颤动着。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再说了,事儿不是给你办了吗?”
“办了我也生气!还他吗的是战友呢,心太黑了!”
“呵呵,走吧,别生气了。李大海难得来咱们这里一次。”
“行吧,去就去吧,看你和大海的面子。等我一会,我上楼换衣服。”
方圆换完衣服下了楼,两个人就去了交通车站。上了37路公交车后,“破车嘴”对孙伟说:“没那么干的,还他吗的是战友呢。你听我从头给你讲。”
“得得,你都讲八百遍了,我都听烦了。”
“不,以前我可能讲得不细,我现在仔细给你讲经过,吗的,你听了都会来气,”方圆干咳几下,还抹了一下厚厚的嘴唇和像小蒜头似的鼻尖继续说:“五年前,是五年前吧?是。我家那个不省心的儿子也算命好,赶上了大批招工。哎,你说啊,幸亏咱们这是国家第一大企业,效益好,要不然,不会解决大批子女就业的,还都他吗的是没考上大学的,现在全国没几个地方这样大批解决子女就业的了。还是咱们这个城市好,据说,国家财政的每一百元中,就有咱们上缴的三元钱,贡献是够大的了。咱们市民的平均存款数目和人均住房面积以及绿地面积,在国内也名列前茅。咱们城市还被评为国家环保城市,你说……”
“呵呵,据说什么啊?就是这样的。不再说你是‘破车嘴’,没个正题。”孙伟看着窗外,摸着自己的秃顶说,他不愿意听方圆唠叨。
“哦,是跑题了。我接着说那事。我儿子不是被招工了吗,你说,谁不希望去个好单位啊?啊?效益好、奖金高、工种好、还轻松的单位。你当然不操心了,因为你女儿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在北京上班了……哦,又跑题了。我想让我儿子去个好单位,儿子也他吗的成天闹我。我当然就去找咱们战友、人力资源部部长王刚了。这事你知道的,我找他的时候和你说了。你还说,没事,他一定能帮你。对吧?你还说……”
“罗嗦,你真罗嗦。”
“哦,对。接着呢,我就去找王刚了。我知道,这年头,办事没钱不行,即使是老战友,不‘孝敬’也不行。我呢,就拿了五千块钱去了王刚办公室。我一进他办公室,有个年轻的漂亮女人给他汇报工作呢。你信吗?他和那女的一定是情人关系,因为我看那眼神就不对劲。你说是不是?那个小女人,穿的那个时髦啊,还风骚,肯定跟他,还……”
“你真有病!真是‘破车嘴’,捉风捕影,到现在我就没听说过他有生活作风问题。都是你瞎造谣。和谁都说,你也太糟践人了。埋汰人都不打草稿!”
“好好,不说他搞破鞋的事了。还说孩子招工的事。我拿了五千,不多,孩子分个好单位,几个月奖金就够了。我把来意和王刚说完了,让他把我儿子分个好单位、好工种。你当时没看到啊,他那个牛皮哄哄的样啊,待搭不理地把钱给我塞了回来,还说‘集团这次子女招工有具体分配政策,我会尽力地帮你。但是,如果不成,希望理解。再说了,咱们是老战友,用不着这套。’他死活不收。你说,这不支我呢吗?没办法,我就回去了,等着吧。大部分孩子们在岗前培训,还没具体分单位和工种。不过,有的已经分配了。我儿子就急了,我那儿子,跟他吗孙猴子似的,还和我吵起来了!吗的,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后也未必是个孝顺的人,也是我他吗的没教育好。说我送钱少了,那点钱根本办不了事。我一想,也有道理。我就拿了一万,准备去送给王刚。可是,我怕明着送给他他再给我退回来,那事儿可就不好办了。于是,我他吗的就想办法。后来,还是我老婆提醒了我。她说,买两瓶普通的酒,包装差不多的,把钱放酒盒里,然后送给王刚。送的时候不提钱,只说因为是老战友关系,只送两瓶普通酒,他一定会收下的。”
“你老婆的病怎么样了?”
“还那样,成天咳嗽,肺气肿。”
“都是你气的,你成天云山雾罩的,喝大酒,不正经,还总打麻将。”
“不说她了。我接着说那事。你别说,我老婆的办法很好。我拎两瓶北大仓白酒,每瓶包装里放五千元钱。我就去王刚的家了,他他吗的乐呵呵地收下了。我反复和他说,这酒虽然普通,但是比茅台还好喝,是情分酒,很贵重,一定要喝,不喝了你就对不起战友啊,一定要喝!他答应了,说一定喝。我必须提醒和暗示他啊,省得他装糊涂。然后,没过几天,我儿子就分到机关小车队去了,这单位多好啊。你说,他黑不黑?吗的,一想这事我就来气。从那以后,我再没理他。你们和他在一起喝酒,我不也一次没去吗?我儿子年底结婚,你看着,我都不叫王刚来。吗的。”
“你啊,你也没少糟践王刚啊,你和咱们的战友都说过了,并且有几十遍,说王刚搞破鞋,情人至少有一个排,还是贪污犯,心黑。得了,王刚毕竟帮你办事了,花一万也不算多,以后少埋汰人家吧,竟说那没影的事儿,人家毕竟是处级干部。”
“活该,谁让他心黑了。吗的。我还怀疑他和那些小老婆有了孩子,反正人家有权有钱,再有几个孩子也能养得起。”
“你嘴上积点德吧,行不行?别胡说八道了。”
“没准儿啊,你信不信?王刚那小子长得很有男性魅力,还他吗的有权势,肯定不会少女人的,肯定的。”
“你这张‘破车嘴’啊,你早晚还得挨揍。”
“还有呢,我都怀疑他孩子是不是他的,因为和他长得一点都不像。真的。”
“你缺不缺德啊?太过分了吧?再糟践人也不能这么糟践吧?”
“哼,不信拉倒。”
“真该把你那张破嘴缝上!”
“哼,还有呢……”
“你闭嘴吧,我不愿意听。要到地方了。”
快到中午了,“破车嘴”方圆和孙伟来到了王刚居住的丽都花园小区。
这个小区很秀丽,大门口里面有座大假山,坐落在大喷泉池里。绿地、花草、树木非常多。楼与楼之间宽阔,甬道都是彩色大理石碎块铺就的。绿地中除了花池和松树柳树就是各种各样的雕塑,还有各种休闲健身器材。像一条河似的人工湖,蜿蜒缠绕着楼区,湖面在微风中泛着银光,宛如淘气的星星在水面玩耍。湖岸边的垂柳,树梢轻抚湖堤,撩拂着多情的小草。燕子在柳树与楼宇间飞窜、追逐。精致的小拱桥连接堤岸,款款深情、缠绵倾诉。舒朗与湛蓝的天空点缀着朵朵白云,并在水面上留下其美丽而不安分的身影。
他们进了王刚的家,该叫的战友都来了,七、八个人。寒暄,拥抱,打闹,很热闹。王刚的爱人的确很会做菜,做了十个,都很讲究,在餐厅摆了一大桌子。高大魁梧、仪表堂堂的王刚,在老战友面前没一点架子,虽然他话语不多,但是,那真诚、开心的微笑感染着每一个人。可是,只有“破车嘴”没被感染。平时不说话、不编故事就难受的“破车嘴”话语很少,还时常紧绷着脸,致使王刚以为他身体不舒服。
“怎么?方圆,你身体不舒服啊?”王刚说完递给“破车嘴”方圆一枝香烟。
“肚子疼。”方圆说。说完他心里想:都他吗的是你气的,那可是一万块钱啊!
“一会把酒热一下,你喝点酒就好了。”
“哈哈,是你的小肚鸡肠疼了吧?”老战友外号叫“周大嗓门”说,他也没少听“破车嘴”方圆埋汰王刚,所以,这样揶揄方圆说。“要么就是你那颗小心眼儿疼了吧?哈哈。”
“哈哈……”大家笑着。
“你儿子在小车队干得还不错吧?”王刚对方圆说。
“承蒙你的关怀,还不错。”
“呵呵,安排完后我还真没过问过你儿子的事。相信那小子能干好,他很机灵。”
“他还没傻。”
“听说你儿子今年年底结婚?一定要告诉我啊,我去喝喜酒。”
“不敢劳驾你这个大处长啊,草民不敢奢望。”方圆装着笑说,很难看。
“呵呵,你这个‘破车嘴’啊,怎么?吃错药了?呵呵。”王刚笑说中有一丝迷惑。
“肯定吃错药了,哈哈。是不是吃春r*吃得胡说八道了?啊?哈哈。现在还激情躁动呢,还发烧呢?啊?哈哈。”周大嗓门赶紧用这玩笑话打破了有点尴尬的气氛。
“哈哈……”
“呵呵,方圆啊,你这个‘破车嘴’,现在还学会冷幽默了?呵呵。好了,咱们上桌吧,开始喝酒。”王刚说。
战友们都坐下了,优雅大气的王刚的爱人边给他们分筷子边说着她做的菜,这个菜怎么做的,那个菜怎么做的,希望得到大家的赞美。可是,大家还没吃呢,只好假惺惺地说,菜一定好吃。然后王刚说,他爱人有个毛病,无论菜做得如何,她都希望说好,就非常高兴,并且一个劲地给夹菜。如果说做的不好,她就犯寻思了,看着菜,不断地问是否咸了或者淡了,是否颜色不好或者佐料少了,把客人问得最后说好吃才完事。酒还没拿上来,王刚就和远道来的老战友李大海说:“我家酒真的不少,你们也知道,我不太能喝酒,所以,存了很多。你去储藏室选吧,想喝什么就拿什么。”
身材敦实、有喘粗气毛病的李大海吭吭哧哧地选了半天,没拿茅台和五粮液等高档酒,只拿了两瓶“北大仓”酒,然后对大家说:“别……看这是普通酒,肯……肯定好喝。因为,因……为这是咱东北的高粱酒,我还看……看了出厂年份,是六年前酿造的,一定……一定好喝。”他还有点结巴。
大家都是常喝酒的,一致认为李大海说的有道理。所以,王刚就开始打开那两瓶酒。
“破车嘴”方圆看着这两瓶酒眼熟,除了王刚和李大海之外的其他老战友也似乎看着这酒发楞,都静静地看着王刚打开。一打开不要紧,两瓶白酒包装盒里各有五千块钱!都是一百元一张的。大家都楞了。
“哦?这是谁送给我的酒了?我想想。”王刚凝眉想着,那双大眼睛显得小了点。
“破车嘴”方圆也瞪大眼睛看着那钱,他面部肌肉抽搐着,有点发红。
“啊,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破车嘴’方圆送给我的。对吧?方圆。是你求我安排你儿子的工作一事,你让我给孩子安排个好单位、好工种,对吧?”王刚拍着自己脑门说。
“对,是我送的。我……我寻思你办事求人不得破费吗?”方圆说,然后低下了头。
“哈哈,哈哈,你个方圆啊!你太外道了,咱们可是老战友啊!你怎么这么轻视战友情呢?哈哈,你啊你。”王刚大笑说。
“就是,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啊?啊?哈哈。”大家开始嘲笑方圆。
“哈哈,好你个方圆啊。当初,你儿子和其他孩子一样统一分配的。后来,机关小车队需要几个学汽车修理的,然后再培训成司机。在里面选几个机灵的、不喝酒的,以后给领导开车。我看你儿子挺机灵的,就告诉调配科长把你儿子调到小车队去了。后来,我再没过问,因为我相信孩子能干好。哈哈。可是,你怎么来这套呢?啊?你把战友的生死情分看得那么薄?啊?你把钱拿回去。不过呢,我要罚你三杯酒。战友们说行吗?哈哈。”
“行,好,灌他!哈哈。”大家起哄说。
“不行,要罚就至少罚他十杯!谁让他是个‘破车嘴’了。”周大嗓门说。然后,引起了全体战友的热烈响应。尤其是,听到过破车嘴给王刚造谣的战友们,带着一些气愤灌“破车嘴”,为王刚洗冤。但是呢,他们还不能把事说出来,怕王刚和其老婆知道了事情原委而生气,也怕李大海知道事情经过,对方圆多了分鄙视。大家就挤眉弄眼地说“破车嘴”不讲究,小心眼儿,把深厚的战友情给玷污了,一个个轮番和“破车嘴”喝酒,不大一会儿,方圆就有点喝多了,并且,自己抽自己的嘴巴说:“我是‘破车嘴’,该死的破嘴,我亵渎了神圣的战友情,我他吗的该罚。”
王刚和他爱人还有李大海,看到大家对“破车嘴”有点过分了,怕把他喝坏了,就出来解围。
“算了,算了。别那样喝了,咱们慢慢喝,大家还没吃几口菜呢。”王刚说。
“就是就是,”王刚的爱人说,然后给每个人夹菜。客人还没吃到嘴呢,她就问:“我做的菜好吃吗?”
大家当然说好吃了,她就继续夹。
“破车嘴”方圆羞愧得要哭了,片刻,他强作镇静起来,提议与大家干杯。他不想影响老战友们的情绪,也很快融入了那开心、幸福的情感氛围中。
不过,“周大嗓门”又喊叫起来了说:“喝完酒,让‘破车嘴’请客,咱们去唱歌,然后去洗浴中心,晚上还让他请咱们吃海鲜。”
“好,好。”大家喊着说。
“好好好,我一定照办,一定照办。”方圆爽快地说。
——2008年10月上旬创作于大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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