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学《祝福》，祥林嫂最关心的一件事就是：人死后到底有没有魂灵的？

大概没有谁能说得清。甚至灵魂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呀，恐怕也没人画出它的形状来。

其实，莫说形状，连想象都成为模糊的了。不只死后，人活着的时候有没有魂灵都是一件说不清的事呢。

不过魂好像是有的，不然，那些老年人常常为得了病的小娃子叫魂什么的，说来也就奇了，那些有名的医生都看不好的病，这老太太唔哩瓦拉叫几声，那娃子的病果真还就好了。想来，不只魂有，而且还带着些灵气。

不过，年龄一长，似乎就不再那么灵了，所以，这法子也只对小孩子适应，如果说还有些用处的话，那就是对已逝者了。至于它之是否灵，我至今仍半信半疑。因为有史为证，那些亡国之君在大军压境之际，是大抵烧上几炷香希图祖宗裨佑的，但国，终究还是亡了的。

所以，灵魂，总像是靠不住的东西，它恰一阵风，碰巧了，那自然是灵的了，如果不见效用，也未必是它本身不灵，而是自身仍不够虔敬而已，责任仍不在魂之灵与不灵上，于是人们就永远相信着。反正又找不到更为有力的证据，就只要姑妄存之了。

按说，灵魂与情欲是沾不上边的，可是一不小心写下了这题目，自然就不得不生拉硬扯，以证己言之不爽。风是听在耳中眼不得见的，如果说略有所见或感受的话，那不是风本身，而是由风带来的，如水之波动树之摇晃，或行走不稳以及清风刺骨之类的。而水，不只习见，而且习用，一如人之情欲，大抵是无日不在的。

不过，一提到情欲二字，很多人就只做狭义的理解，那就是男女之欢了。想来也没什么可怪的，这是一种最不可回避的欲望，甚至，没有了这种欲望的，那就不叫正常的人了。但对此二字感受如何，怎么理解，自也会智者见智。

我之将其喻之为水，是因为水以润吾身，也可以给人灭顶之灾。那情欲在这一点上就颇似之。人，是不可能离开情欲的，甚至有时以身相抵也在所不惜。当水轻柔地滑过我们的身子的时候，那温润的感受的确是美妙的，只有浸润其中的人才能体会。而那种滔天之波澜，又带给人莫大之刺激，一如冲浪，即使并未亲历的人，也能想见出其对身心的激刺了，更不用说身临其境。

古代之占卜家，常提将“风水”二字连用，其高妙之处不言而喻。人，大凡活着的人，无外乎灵魂和肉体的存在。肉体不在了，灵魂自然无所依托；而失去了灵魂的肉体，还可归之于人类吗？我不知道人类学家是怎么分的，而所谓风水的真义我也没有太深的领会，但在我的比喻里，它恰恰暗合了人所必需的两个方面。而灵魂是看不见的，但不会有人否认它的存在；情欲是实实在在的，却又有着很多理智的东西来抵御它。

人也是一种动物，是最高级也是最奇怪的动物，是最不真实的动物。所以人虽动，又不愿意称自己为动物。但它毕竟是动物，自不免有动物的本能，于是如水的情欲便可以搬出来，虽然仍登不得大雅之堂，当个乐子来说一下，想是不妨事的；更何况，情欲本就是一乐子，没了这乐子，那形似春花艳若桃李又是怎么来的？

人们在如风的灵魂中飘浮，在如水的情欲中滑行。如果不是细细地去琢磨，或许根本就意识不到，慢慢地，我们的灵魂都聚向一个终极的所在，我们的情欲也随着灵魂的消失逐步淡化并游离于肉体之外。

昨天，就跟我的一位密友谈起过生死轮回这问题。通过对现实的悟，再去悟来生。当然，这话题永远也不会说清楚，可现实是摆在面前的。孔夫子归结出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那些他个人的感受，想来每个人都会遇到。而今天命虽未知，却也明白些什么了。这并不是因为早熟或别的什么，而是当我们经历了太多灵魂的消失和情欲的枯竭之后，总能或多或少了受到些许的启发。

不久前写过一组相类标题的文字，写来非常顺手，而想着再去摹仿的这篇，却再也找不到原先的感觉了。这一方面是除了对灵魂问题的陌生，大概就是受了情欲的缠绕了。当一个人，让情欲束缚得不能自我支配的时候，那魂便有些不太灵便，或说已经不能称之为灵魂了。不过，这比喻反而因此更确切了些。如风，的确如此。因为风，除了轻柔的和风，还有惨烈的狂风。我的灵魂里未必见出惨烈却也失去了曾经有过的轻柔。

不过，如水的情欲仍在，它的在，已经未必是实际的存在，而是存在于我的灵魂之中。灵魂之中的我的情欲，仍然如水，丝毫也没有改变。因为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仍能感受到温润的水流遍我的全身，仿佛那些激情如水的日子一样。

灵魂总会如风逝去，情欲仍能如水滑过。只要情欲还在，那灵魂便有所留恋，即使仍旧如风，这风就仍能轻拂着我的身体，吹进我的心田。

查过一些资料，还是闹不懂“风水”之妙旨，可我却欣欣然觉得，因为我的灵魂仍在，我的情欲仍浓，便占得了风水的一席之地。

难怪古人常用嘲弄似的口吻说：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瞎慌慌啊！我还是优哉游哉，静享天人之福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