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说：“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试想那泰山该有多高？那“小天下”又是什么样子的感觉？怀着这样的憧憬，9月30日，携妻将女，奔驰700余公里去了山东泰安。

入夜许久，才进得了泰安城，又好不容易才在红旗宾馆觅得一处栖身，其简陋程度非我们可以想象，不过想着明日就可以登泰山小天下了，也就顾不得了。

次日，八点来钟，在路边小店勉强吃了一点大蒜牛肉面，就奔泰山而去。泰山就在城外不远处，抬头就可以看见，只是光秃秃的黄色山顶并不给人多少愉悦心灵的美感，当然其突兀的形象还是富有视觉冲击力的。

到泰山脚下时，因为交通管制，只能弃车，又打的到了红门。红门是登山必经之路，据说也是孔子当年登山的起点，因为路边就有一个石头上写着：“孔子登临处”。红门广场上两面杏黄色旗帜迎风飘扬，右边写着“东天一柱”，左边写着“五岳之尊”，语气一点也不含糊。我倒要看看这泰山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心里这样想着，迈开了大步。

路边许多经营特色产品的店铺，最为瞩目的东西就是拐杖。七千多级台阶呢，买一根吧，伙计不时地这样招徕我们。笑话，我还需要这东西么？这样的山，就是一天走十个来回也不在话下的，我这样对妻子说。不过妻子女儿还是各自买了一根，我仍然还是坚持着不要。

石阶路在山里蜿蜒流动。山坡的柏树并不高大，连山的肌肤也不能裹住，显然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晋代谢道韫的《泰山咏》真是谎话连篇了。天空碧蓝辽远，林间清气漫延。即使不登泰山，在秋意绵绵的时候，和妻子女儿走在这样的路上，也是一种永远的幸福，我想。

不知踩过了多少级台阶，跨过了几条山涧，也不知越过了几座山头，印象中的南天门，十八盘还是杳无踪影，并且连中天门也没到呢。看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虽然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累的感觉，但还是心里有点犯嘀咕了。毕竟妻子女儿自小就生长在城市里，这样连续走山路对她们可是一大考验呢，何况我还是希望她们能够和我一起登上顶峰的。还有多远？问一个坐在路边休憩的中年男子。他想了想，说：大概有了一半了。听了这话，不禁暗暗叫苦，我倒不在话下，她们可如何受得了？尤其是女儿娇生惯养的。想到这里，我抱起女儿就走，引得她们哈哈大笑，于是又生了勇气。

到中天门，就可以遥望南天门了。只见南天门在远处的两峰之间，端端正正地坐着，俯视着下面的芸芸众生。门前天梯一样的路，想必就是十八盘了。从这时候起，两边的石刻渐渐多了起来，也开始有了一些文化的味道来。萧军的“景胜山雄”，楚图南的“千山闻鸟语，万壑走松峰”，毛泽东的“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马起予的“曲径通霄”，还有一个不记得名字的“举足腾云”，是给我印象最深的几个。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来到云步桥。云步桥正对一帘瀑布，秋水散玉飞花，风韵袅袅。不知道“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明代王世贞在《登岱》里说的“天门倒泻银河水，日观翻悬碧海流”，是不是这里？这里的石刻尤其多，诸如“河山元脉”、“霖雨苍生”、“水流云在”，是最引我注意的。

路边一块石头上镌刻着“拔地五千丈，冲霄十八盘。”十八盘到了。“岱顶凌霄十八盘，中原萧瑟思漫漫。振衣日观三秋曙，依剑天门六月寒。风雨黄河通瀚海，星辰紫极近长安。小臣愿献蓬莱颂，闾阖高悬谒帝难。”这是明代徐文通的《岱宗》，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泰山诗。看到几乎高悬在头顶的南天门，女儿也鼓足了勇气。

越过海拔1400余米，花了大约七个小时，终于来到了南天门。我特意回头，感受一下“小天下”的魅力。一些山头笼着淡淡的雾看不真切，远处的泰安城就更加模糊了。说实在的，我没有丝毫感觉，就连杜甫说的“一览众山小”，也勉强得很。这时候，心里其实是有些埋怨杜甫的，他只不过是望了一下泰山，根本就没有登上来过，有什么资格妄言呢？

流连在天街，又想起了“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怎么孔子自己没有说过，而是孟子说的呢？“圣人之大，……而鲁与天下自见其小。非小也，孔子之大也。”并非单是形容泰山之高，原来如此，是我误读了。

2008年10月8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