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门前有条河,从爷爷的爷爷那辈起就已经存在了,不过那个时候是小河,甚至可以称为小溪,可是当我出生时,所看到的是一条大河,河宽 的无法用我小小的记忆去衡量,河的对面是山,远处是一座大山,在我的记忆中太阳每天都是从那座大山后面升起来的,所以我天真的认为大山的后面是大海,因为妈妈给我讲的故事里太阳都是从大海里升起来的。那座大山很高很陡,看着那座大山,就会产生无限的向往,想知道大山那边的情况,想看清大海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妈妈讲的那样很宽很宽,看不到尽头。祖辈们也说站到那山顶上便能看见大海,所以幼小时候的我,站在院子里,看见那座山,便想象去看海,可是没有人告诉我怎么到达。
太阳从大山上升起后,金灿灿的光芒便照亮了河面,河面再把金灿灿的光芒反射到小村里,村里便也金光灿灿了。这就是晨曦,大山脚下,大河岸边的晨曦。喜鹊早早的在杨柳树的枝头唧唧喳喳的叫了,听大人们说早报喜,晚报财,不早不晚报气来。所以这里的人们都愿意早晨听到喜鹊叫,晚上也可以,唯独不愿意听到喜鹊中午在枝头叫,因为那是不好的预兆。黄鹂鸟也不甘示弱,也扯起了清脆的歌喉,让小村饱尝一顿音乐盛宴。然后炊烟散去,街道上出现了人们的身影,有事的去做事,没事的老人媳妇在街头闲谈,谈着茶余饭后的琐事,传着街头巷尾的新鲜事,或是谈谈现在的政策,一派悠闲恬淡。但也有耳朵长,嘴巴厉的传东家长西家短的,结果搅得四邻不安,恩怨重重。不经意间,还会当个媒婆,给李家介绍个媳妇,给张家找个婆家,这些都是司空见惯,喜闻乐见的了。
在我小小的记忆里,二姑家事离我家最近的亲戚,二姑家离我家不到三百米,所以在一段时间里我也经常去二姑家,找我表哥玩,虽然我知道二姑对我不怎么好,但我只喜欢和表哥玩,不在乎二姑的脸色。表哥比我大二十岁,已经是个大人了,但他也很喜欢和我玩,永远也带着孩子的气息。但是表哥那么大量,还没有说上媳妇,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以我对表哥的了解,表哥是个很能干的人,也是村里很出众的小伙子,至于他为什么那是还没娶上媳妇,那就不得而知了。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说法,说是男人过了二十五,想娶媳妇就难了,表哥是那样的吗?谁也说不好,因为时间在变,我们也都在变,我们无法用超前的眼光去看待眼前的是,因为未知是无限的,而眼光却是有限的。
我记不清了是什么时候,大概是个春季,春暖花开的时候,村里正在准备今年的春种,收拾山上的田地和树木,为播下新一年的希望做准备。故事就是在那时候发生的,悲剧也就是在那一刻慢慢靠近的。村里来了要饭的,这已经不再是什么新鲜事了,要饭的也并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是凭着山里人的淳朴,无论哪里来的都会得到村民的照顾,衣食饱满的走的。这也许是因为村里曾经发生过的事,因为在民国年间,具体时间已经不太清楚了,这一带曾经发生了罕见的大水灾,洪水冲垮了房屋和树木以及维生的粮食作物,村民们无法生活下去了,很多都背井离乡,出外讨饭去了,只留下了一小部分人,勉强靠挖野菜吃树皮度过了那场劫难,我的爷爷就是那时候死的,确切的说是我表哥的爷爷,因为我二姑和我父亲是同母异父的。有了那种切身体验,村民们都很体谅那些讨饭的,因为他们知道,要不是逼不得已,谁会离开家乡讨饭去呢,那又不是一个光彩的职业,那也需要付出莫大的勇气和毅力,接受别人的施舍。
的确这次村里也来了要饭的,要饭的不是个老人也不是个小孩,是一个年轻的媳妇身上背着个小孩。年轻的媳妇年龄大概在二十岁左右,听她自述她家里遭了水灾,又死了丈夫,无奈之下就逃难到了这里。虽然这是个看似很正规的理由,可是细想想还是有很多疑点的,但对于村民,没人会想得到的。可是对于年轻的一辈就不一定了,所以几个平时没事的小混混便围了上去,问三问四,还说一些下流的话,而那要饭的媳妇被围在中间,只是低着头,不说什么。而那些人便更加变本加厉了,问她卖不卖身,卖身的话保证她衣食无忧。那年轻的媳妇听了,擦了擦眼泪,背起那孩子,跑出了人群,而那些人又去追。正赶上我表哥下地回来,看见那几个人对那媳妇拉拉扯扯,表哥便上前阻止。那些人哪里听得进表哥的劝,偏偏表哥也来了脾气,非要管了,结果表哥,被那几个打了,虽然不太严重,但头上也流了血。表哥就算是救了她了,就把她带到了家里,给他了些吃得喝的。吃玩后,她硬是要留在他家,表哥得意思是很愿意,因为表哥发现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很知道体谅人,也把表哥得伤口包扎的整整齐齐的。可是二姑很不乐意,表哥一再求二姑,说她有多苦,二姑才勉强答应。
不久,那个年轻媳妇喝表哥结婚了,婚礼办得也很隆重,虽说没有用八抬大轿,但也做到了热热闹闹,因为表哥坚持要给她一个完整的嫁娶,表哥知道她的艰辛和困苦,以及不为人知的坎坷命运。我也是后来才从表哥口中得知的。她很苦,十七八岁就因为家庭贫困被早早的嫁了出去,可是谁知道并不是真正的嫁娶,而是被一个人贩子给骗了,那个人贩子把她卖到了一个大山沟里,卖给了一个三十多岁的还有点傻的男人,到了那里她才知道自己被拐骗了,可是那里得婆家将她用绳子绑着,怕她逃跑了,她也几次试图逃跑,可是都被追回来了,还被打得半死,身上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泪都哭干了。一想起那个老太婆得丑恶凶狠之象就让她浑身哆嗦。后来那个可恶的老太婆还强迫她与那个老男人圆了房。之后老太婆便让她当起了家里的苦力,每天都到山上干活,回去还要洗衣服,干家务。那时她觉得她自己完全已经不像时个人了,更不像个女人了,跟牛马没什么区别。她不敢偷懒,因为干活的时候,老太婆就在旁边看着,只要她稍微停一下,老太婆就用竹苗子抽她的手,她的手早已经粗糙不堪了,干活磨出的茧子,抽打的伤痕,使她原本细嫩的双手成了粗糙的树皮。地里的活,家里的活,让她累的筋疲力尽,本来消瘦的她就更加瘦小了。她也好几次都要逃出了这个人间地狱,可是到了山边,山顶,远处一片迷茫,除了连绵的群山,根本就看不到路,更不知道逃向哪里,家乡在哪里,况且她又有了身孕。
那样昏天暗地,日夜不分的日子持续了大约两个多月时间,因为她的肚子渐渐的大了起来,老太婆也让她做的活少了,说实在得是因为那时的山里的活也少了,老太婆也盼得就是后继有人,就是要一个宝贝孙子,为她们家传宗接代,虽然当时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混乱的年代的了,但是毕竟天高皇帝远,旧观念影响深,而且人心险恶,实说难测。虽然她干的活少了,可是对她的看管仍然没有放松。多半年后,她生了个儿子,可是因为这个儿子,差一点没了命。当时的情况很危机,村里没有专业的大夫,接生婆看到当时的情况,说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老太婆想都没想,就让保她的孙子,而不去管她的儿媳妇。当时有人说她冷血,孩子可以再生,而大人只有一个呀!可是老太婆说,大人没了可以再找,孙子我是要定了。再找,还能找得找么?那人知趣的走了,不去理会那可恨的老古董了。可是万幸的是 ,老天爷有眼,让她这个苦命人活了下来,这是何等的不容易呀。有了孩子,老太婆就一位可以安顿了些,而她又成了苦力,孩子由老太婆找人抚养。自己得孩子每天都不在自己的身边,可以想象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就这样她熟悉了山村周围得环境后,在一个夜晚,偷出了孩子,连夜卷了包袱逃了出来。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奔波流走,才到了这里。路上吃的苦,受的罪可想而知了。我听了表哥的讲述已经是泪眼模糊,心头痛惜了,表哥也擦了擦流了多半个脸庞的眼泪,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真的很同情她,而却也很喜欢她了,她是一个好女孩,我会让她得到幸福的,来弥补她所受到的创伤的心灵。接着,表哥又给我讲述了一些她半路上的事。
表嫂逃出了大山沟里后,面对完全陌生的视野,她开始有些迷茫,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迷茫了,但这次不一样,因为这次她是下了决心要走的。所以,无论眼前的路会是什么样,她都得走下去,因为再回头已经太晚了那个可恶了老太婆会把她打死的,而孩子很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了。面对眼前的迷茫,表嫂没有回头,她不留恋在大山里的岁月,因为那些日子不是人过的日子,她在老太婆眼里连猪狗都不如。她一生也不想再见到那老太婆,再回到那人间地狱了。以后的日子恐怕只有流浪了,可是表嫂不怕流浪,她说流浪再苦也比再大山里受老太婆的气好,不用再别人的打骂下干活累的筋疲力尽。虽然走了很远的路,她的脚掌都磨破了,身上也没有了些许力气,但在她顽强的信念支撑下,任何的艰难和困苦都挺了过来。一次在大山半腰上走路,路又窄又破,山又很陡很陡,在路上看下去,就是悬崖峭壁。虽然表嫂很小心的走,可是由于多日的奔波劳累,腿有些不听使唤了,一不注意,脚下一滑,整个人便要滑下了山崖,表嫂急中生智,抓住了一棵路边的松树,多半个身子已经悬在了空中。后来表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爬了上去,因为孩子在后背上绑着,所以也侥幸逃脱了一场劫难。这样的危险倒是让表嫂活了下来,可是也把表嫂吓了个半死,爬上去后,抱着树呆了老半天。表哥说这些的时候已经泣泪连连了,语声也断断续续了,我也低着头,默默的想着什么,眼泪也不知不觉的流了整个脸庞,我是个爱哭的孩子,我小的时候老是爱哭,因为不大的一点事或是委屈便哭个不停。我爸说我不像是个男子汉,而且还教育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大丈夫是要流血不流泪的。可是妈妈说,大丈夫也是有血有肉的,而且还有感情,不然怎么会有只因未到伤心处一说呢?我看着妈妈爸爸别嘴我就笑了,流着眼泪笑得,妈妈帮我擦眼泪,爸爸拍拍我的肩膀,走开了。谁说不是呢,眼泪也并不是女人的专利呀,坚强也不是男儿的代称。相反很多女人很坚强,而也有很多男人很懦弱,表哥也算其一吧!
还有在一个地方,表嫂被人骂了出来。那是一个高墙大院,一看就知道是富户,过去叫地主。表嫂觉得这里会给得多一些,就敲门要了,结果出来得是个中年男人,看见表嫂一身又脏又破的衣服,赶紧捂住鼻子,挥手要表嫂走开,表嫂说了遭遇求着给点饭吃。那男人便要关门,表嫂还想求,便挡住了门。一会屋里面出来个打扮妖艳的女人,看上去很年轻,可实际应该四十多了,一件表嫂的模样,便大声的骂了起来,然后用力的去关门,结果,表嫂躲闪不及,脚被别住了,一个跟头栽了下去,孩子从后背上摔了出去,哇哇的哭个不停。好在孩子没什么大事,只是身上擦破了点皮。周围已经围了好些人,都在说三道四,不一会,从门里扔出几张钱,在表嫂的面前,说,给孩子当医药费。表嫂站起来,紧紧的抱着孩子,眼睛直直的看了会那红漆的大门,她觉得这个红漆大门在哪里见过,可是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后来表嫂想起来了,是在历史里见过。表嫂没有去捡那几张连个包子都不够买的零钱,径直的走出了人群,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表嫂说过去富人都仇恨穷人,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了,还依旧如此。表嫂还说,虽然是要饭的,但也有尊严,不能把她们看得低人一等。表嫂也想过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找个工作维持生机,可是她的孩子太小,自己有没有什么专长,对于现在的世界,她就是个新生儿,了解的太少太少了。可是无论怎样表嫂始终是洁身自好,不做不正当的工作,即使挣到很多钱,那也是污秽不堪的,花着也不会心顺。表嫂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也不是老舍笔下《月牙》中所写的那个人,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那种人虽然还残留一些,但只是少数而已。表嫂永远不会那样做的,表嫂也没到那个地步呢,因为表嫂有她的孩子,她不仅要为她自己着想,还要为她的儿子的将来着想,虽然现在苦一些,可是表嫂一直相信好日子会来到,一定一定。的确如了表嫂的想法,好日子来了,碰上了好心的表哥。
表哥和表嫂刚结婚的那些日子,表嫂仿佛像是做梦一般,她根本没想到她自己有朝一日会像普通人那样过上普通人所有的生活,而且还有两个人深深的爱,表嫂也对表哥有的不仅仅是恩情了,她也渐渐的明白了爱情的含义,虽然本来她可能永远也体会不到爱情的。表嫂很满足,对表哥没有任何的要求,对于她的儿子,表哥也非常喜欢,也像对待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对待,表嫂更是感激不尽。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后来发生的事很难想象会是真的,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不得不承认命运弄人了。按理说,儿子白捡了一个漂亮的媳妇,白得了个孙子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毕竟儿子的下半辈子有了着落了,可是我二姑却不那么想,深深的封建礼教影响的她就后悔当初答应表哥和表嫂的婚事。二姑暗地里找了个算命先生,算了两个人的八字,看合适不,结果是不和,而且表嫂有克夫命。回去之后,二姑更加担心了,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儿媳妇,现在又上升到了讨厌的程度,可是能有什么办法阻止呢?听瞎子的破解法是拆散她们两个人,便自解了。于是一个阴谋便悄悄的诞生了,这也是后来表哥跟我说的,说他非常的恨他妈,恨那个家,这就导致了后来的表哥的悲剧。
表嫂来到二姑家后,很勤恳,每天都帮二姑做家务,也帮表哥干地里的活,可是表哥不让他干那些本该属于男人干的粗活,但是表嫂还是坚持干。于是表哥和表嫂一起干活,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确,表哥和表嫂一起干的活又快又好。累了,表嫂帮表哥擦擦汗,给表哥递上水壶,让表哥解解渴,表哥让表嫂喝的时候,表嫂总是拒绝说她不渴,在表哥的一再盛情下,也只舔一下水壶嘴。两个人还可以坐在大树下,谈会天,说会地,开几句玩笑,表嫂笑得合不拢嘴。有时表嫂会讲给表哥她得遭遇,还有她小时候的事,表哥总是耐心的听着,真心得安慰着。表嫂说她很想家,她都几年都没回家了,表哥说等挣些钱便带表嫂回家看看,表嫂便抿嘴笑了,说,行,这可是你说的,咱俩拉钩。表哥便和表嫂诚挚的像小孩子一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完,两个人便又干起了活。表哥看着表嫂脸上时刻闪现的小酒窝,便咯咯的笑着,表嫂好奇的问表哥,说我脸上有花吗?表哥说表嫂脸上有坑,表嫂赶紧用手摸摸说,在哪里呀?表哥看着表嫂沾满泥土的手抹在脸上一道一道的,便笑了说,新雅,骗你的,没有坑,是酒窝,不过现在又多了花,唱戏去挺好。表嫂便笑了,用手拍打着表哥说,又拿我开玩笑,干活吧,看谁干得快。说完表嫂便一溜烟的拉出表哥很远,表哥忙说,咱们还没开始呢,这不算啊!很多时候,表哥给表嫂带来了很多温馨的画面,表嫂也永远记着表哥对她的好。虽然表嫂的到来,给二姑减轻了很多活,可是二姑也并不接受这个儿媳妇,虽然已经有名有实了,二姑也并没有当面说过表嫂的一句骂话,可是,越是这样,结果越会不好,因为酝酿久了,爆发的威力就更大。表哥很不想说那个白天是在地狱还是在人间,仿佛一切的发生都是那么突然,令人猝不及防,招架不住。表哥也永远忘不了那个凶狠的女人是他的母亲还是一个不知人间烟火的邪恶的魔鬼了,总之,那是个令人不像回想的一天,因为那天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包括他自己。但是耳边却还久久的回荡着那个声音,可怕的声音,那个冷酷,六亲不认的女人的声音。表哥从来都没有这样形容过他的母亲,我也从来没有听过一个人对母亲有如此的评价。表哥用低沉的声音,给我讲述了那个不在人间的一天。
那是一个早晨,夏日的早晨,和往常一样的早晨,只是喜鹊没有来叫,天也不是那么的晴,浓云遮在了太阳升起的大河对岸的高山上,没有金灿灿的光芒,只有云彩鲜红的颜色,仿佛被血染了一般,也仿佛是从朱红染缸里捞出来的家居布,这是朝霞吧,应该是的。表嫂像往常一样早早的起来,做了早饭,喂了鸡猪,二姑的表情也很严肃,这是她一贯的姿态,从我第一次见到二姑起,二姑就很少笑过,总是绷着个脸,好像谁都欠她东西似的,我妈也这样形容。那个上午很平静,没什么事,表哥去地里干活,表嫂在家做针线活,表嫂在给表哥逢衣服,表嫂的孩子在一旁玩,表嫂时不时的问一声,让草芽别到处乱跑,可是一不注意,草芽还好是跑出去了,等表嫂发现了,一着急,针一下子扎在了表嫂的手指上,顿时血流了出来,但表嫂也顾不得自己,她放下针线,出去找草芽了。还好,草芽没有走远,只是在院子里,可是一叫草芽,草芽一转身,不小心把一盆花碰到了,花盆滚到晾台下,啪的一声摔碎了。二姑听见了响声,赶紧跑了出来,一看,表嫂她们母子俩在那,就气不打一处来的说了起来,说表嫂不好好看孩子,让孩子把花弄坏了,又说表嫂是故意的,反正又骂了一通,表嫂只是默默的听着,没有辩驳一句。然后过了一会,抱起草芽,向我二姑倒了歉,还把那花捡起来,又栽到了另外一个花盆里。二姑这才进了屋,不再骂了。回到屋里,表嫂把草芽说了一顿,刚要打,停栽半空中的手却怎么也放不下去,表嫂便把草芽抱到炕上,不让他下地玩了,省的他淘气。
这一切还都没开始,这一切还都很沉闷,方才的一幕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真正的暴风骤雨还在后面。这一切也都已蓄势待发,却也像是暗度陈仓。意想不到的事就发生在中午,午饭桌上二姑翻了脸,说家里的两千多块钱的存折丢了,然后严肃的看着桌上的每一个人,连二姑夫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二姑想干什么。表哥端着未放下的饭碗,看着二姑,表嫂低着头,不敢看周围,其实表嫂一直也都低着头吃饭的。周围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表嫂的儿子草芽开始哭了,因为听到了二姑的呵斥。表嫂抱起了草芽哄着不让他哭,可草芽依旧啼哭不止。表哥说,妈,你再仔细找找,是不是放得忘了地反了。二姑却说,咱家得存折一直都放在那里,以前从来都没有人动过,可是最近老是有人再那前后看着。我开始没在意,谁知今天上午我想哪存折去支些钱买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到,我找了一个上午了,也没找到,这家里肯定是有贼了。一边说着,眼睛直盯盯的看着表嫂,表嫂的脸开始红了,表哥也开始坐立不安了。表哥说,妈,下午我帮你找找,先吃饭吧,家里怎么会有贼呢?肯定是你放错地方了,再说了存折上也没有那么多钱。二姑又严厉的说道,谁说的,里面没钱,咱们这些年的积蓄2000多块可都再那里面呢,没有贼,又怎么会没了呢,我这么大岁数,还不至于连把东西放哪都忘了呢?二姑夫不说什么,因为在那个家里,一切都二姑说了算。我还记得,表哥和我讲说当年要不他上高中了,可是因为二姑不给他学费,说他上那么多年学也没用,表哥学习很好,可是二姑却没给他机会,所以表哥只上到初中毕业,如果他要能上高中的话,他肯定是我们村的第一个大学生了,可是现在,表哥只是一个农民。二姑更加发火了,,二姑说今天要是不找出存折,这家不过了,说着,二姑掀翻了饭桌子,饭菜撒了一地,盘碗也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表哥说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母亲这样,表哥也发火了说,妈,你这样到底想做什么?二姑抓住了时机,恶狠狠的说,好啊,儿子都敢跟我翻脸了,不知是哪个小妖精把你带坏了,连老娘你也敢顶了。表哥又大声的说,妈,二姑仍继续发狂的说,难怪外人传得风言风语的呢,我还不信,看到了吧,这就是咱们的宝贝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了。二姑指着二姑夫说。二姑夫也来了脾气说,行了,别再闹了,不就是一个存折吗?二姑狠狠的说,是,就是一个存折,那存折可是糊口的钱啊,今天我一定找到投了存折的贼,然后,在屋里屋外的又开始找了,翻箱倒柜,弄得屋里屋外一片狼藉,好像刚刚遭受了一场战争的洗劫一样,其他人都木讷的看着,看着二姑能否玩出个花来。
夏日的午后是多变的,所谓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的确,天变了,天空一片乌云聚拢来了,俨然要有一场狂风暴雨。不大的时候,刮起了强风,再不大的时候,豆大的雨点便从天而降,顿时间,屋外已经是大雨倾盆,水流如注了。没有人能阻止二姑的行为,就像没有人能阻止这突然而降的暴雨一样。表嫂很快被当成了怀疑的对象,也就是家贼。存折的的确确是从表嫂的包袱里发现的,表嫂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到的她包里的,但已经是百口难辨了,表哥说什么也不相信,和二姑争论着,二姑不说别的,只是指着存折说人赃俱获,还有什么说的。彼此僵持了一段时间后,二姑终于说出了她的目的,要表嫂走,而且还给她一点钱,走得越远越好,别在回来,要不就到法院起诉她偷钱。表哥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没有了什么好的办法,他不想让表嫂走,表嫂也不舍得走。后来表哥终于说出了要带表嫂搬出这个家,永远不再回来。二姑听了,说,你要踏出这个家门就永远别再回来,别再任我这个妈。二姑夫央求着表哥让他妥协,表哥不再说话,嘟着气,一边是他妈,一边是他媳妇,他也真的很难选择。表嫂见表哥没有什么主意,一堵气,哭着冲出了家门,不知道去了哪里,外面还下着大雨,雷声和闪电接连不断。表哥要出去追表嫂,可是草芽在那里没有人管,哭的快没了气,于是表哥也只好先去哄草芽了。二姑见表嫂走了,暗自庆幸的说,走,永远别在回来。表哥也是懦弱的,他没有选择和表嫂离家出走,因为他还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这里。但表哥对表嫂确实真心的,可在百事万恶之间,他还是忘不了孝。
不大的时候,这场暴风雨停了,被暴雨洗劫后的山村一派狼藉,村里的路上哗哗的流着浑浊的雨水,很多的杨柳树枝都在这场狂风暴雨中折断了,藕断丝连的挂在枝头,一派摇摇欲坠之象。可是也有因了这场暴风雨而兴奋的,那就是蛤蟆,呱呱的在水坑里叫个不停,有了水,便顺了她们的心,所以她们格外的高兴。雨后,各家各户都在收拾狼藉的院子,清理一些沉积的污泥。之后,小村的大街上又热闹了起来,也不知道那些消息怎么来的,听过这句话吧,好事不出庄,坏事传千里。也就是说好事还没传出庄外,坏事就已经传到了千里之外。所以二姑家的这场内战,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小村的里里外外。一下子小村上下又热闹了起来,在人们的口传心授过程中,事情远远的被扩大化了。说表嫂是个狐狸精,把表哥迷得神魂颠倒,服服帖帖的,连他爸妈都不认了。还都说表嫂不安分,找着机会在做逃跑准备。还说南蛮子,没有一个好人,村里的光棍石头、罗子的媳妇不都跑了吗,还把她们的存折都盗走了。还有人说,表嫂原来的丈夫并没有死,就在家呢,她要偷了存折把钱取出来寄回家里去。等等之类的诋毁人的言辞很多很多,一人来一句,把表嫂完全形容成了一个来这里骗钱的骗子小偷。对于这样的言辞,表哥从来都不屑一顾,因为只有表哥清楚表嫂的真正人格。
到了晚上,表哥也不见表嫂回家,表哥早已经急坏了,但二姑不让他出去找,最后,表哥终于忍受不住了,不理会二姑的谩骂,一溜烟的跑出了家门。表哥在村里转了一大圈,哪个地方都找了,也不见表嫂的身影,表哥开始预感到表嫂发生了一些事情,只是不能肯定罢了。被大雨洗涤过的天空格外晴朗,星星点缀在浩渺的苍穹中,月亮也清晰的挂在天上,洁白无瑕,熠熠生辉。星星的闪闪眨眨也格外格外的引人注目。表哥想起了河边,表哥便跑向了大河边上。河面上波光粼粼,月影幢幢。表哥知道,表嫂喜爱这条大河,因为表嫂的家乡虽然也有河,不过不是大河,窄的两步便能跨过去,多数是一些深深浅浅的水塘。表嫂说她们那里荷花很多,夏日的池塘里便被荷叶完全遮住,正如那句诗说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虽然那里荷叶没有接天,但荷花开了也足以要映日了。表嫂说这条大河宽的无法形容,要不是对岸有山,还真的以为是大海呢。表哥也几次带表嫂来大河便散步,表嫂也会划船,不过表嫂说这里的船和她家乡的不一样,家乡的船是木头造的,而这里的确实用铁皮造的,这是其一。其二呢,这里的船有两个桨,而她家乡的船只有一个桨。但虽然不同,表嫂也很快就适应了。表嫂说她小时候,经常和伙伴们到池塘里去采莲子,很有趣很有趣的,回家后莲子晒干了就能吃了。而表哥听了表嫂的讲述,却不知道莲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也没有看到过荷花的样子。因为听长辈们说,很早以前,这条大河还很小的时候,有荷花着,可是到了修了水库,这里成了大河,荷花的身影便消失了,表哥当然也没有见过。表嫂也很爱吃这河里的鱼,表嫂说这里的鱼和家乡的不一样,味道更好一些。所以,表哥和表嫂也一起打过很多鱼,吃过很多顿。
表哥在河边上喊着表嫂的名字新雅,却没有人答应,表哥在岸边大堤上走着,夜幕的露水打湿了表哥的裤脚,表哥也完全没有在意。走过一段河湾,在一个低洼处,看见了正在瑟瑟发抖的表嫂,表嫂已然衣冠不整,浑身凌乱了,周围地上还有一些血迹。表哥看到了这样的表嫂,痛恨欲绝,朝着广阔的河面,喊道,是谁,是谁这么残忍,啊,啊!巨大的吼声久久回荡在大河上下,河面也再也不平静了,一道道波纹荡漾开来,散了又开,开了有散。表哥跪在地上,搂住了表嫂,表嫂吓得躲闪着,嘴里不断的念叨着,我没偷,不是我偷的,真的不是我偷的,求求你饶了我吧,求求你了。表哥让表嫂看着他说,新雅,看看我是谁,我是锦杰呀,别害怕,没有人怪你偷,你也没有偷,也别想怪你偷。我相信你,看着我,新雅,好吗?我是锦杰。说着表哥呜呜的哭了起来,抱紧了表嫂,就那样连个人依偎着。过了许久,表嫂突然挣脱了表哥的双臂,冲向了大河,宽广的大河。表哥还没有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表嫂的身影消失在了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河面上又荡起了层层碧波。表哥也冲向了河里,四处的找着,可是没有找到表嫂的身影。表嫂死了,在屈辱中自杀了,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就这样结束了一个悲惨姑娘的一生。表哥在河里撕心裂肺的拍打着水面。表嫂是会游泳的,可是表嫂的心已经死了,她本以为到了这里就再也不用受那个老太婆的气了,可是这的公婆,虽然没有针锋相对,却是笑里藏刀。
第二天,在下游的两公里处,打捞上了表嫂的尸体,表哥给她办了个很风光的葬礼,表哥也不知道表嫂家具体在哪里,因为表嫂只知道她们村叫啥,在哪个市在哪个省她都不知道,所以表哥也没有办法通知到她的父母。最后表哥要表嫂安葬在张家祖坟,二姑不让,但这次表哥说什么也不听二姑的了,把表嫂埋在了张家祖坟。表哥也做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打算,表哥决定离开这里,因为这家里没有值得他相信的了。表哥把草芽送给了我父母,让我父母代为抚养,因为表哥最信得过的便是我父亲,她的舅舅。不久,表哥离开了山村,离开了那个害死表嫂的家,离开了那个专制狠毒的魔鬼母亲。表哥没有说到底去了哪里,我们谁也不知道表哥去了哪里。
我父母精心的抚养着那个孩子,我也很喜欢草芽,我们经常一起玩耍,我从来不欺负草芽,因为我知道草芽是表哥的孩子,我也从来不允许别人欺负草芽。别的小孩子都说草芽是“野种”,我听了会和他们打上一架,虽然最后都是我被打得落花流水,但我也要坚决的捍卫草芽。草芽也很懂事,我父母也成了他的父母。可是一年后,草芽两岁半得时候,草芽得了病,发了高烧,却怎么也不退,父母用尽各种办法,也请了村里的赤脚医生,虽然我家没有钱,但也给他用了很昂贵的药,可是效果依旧不见效,高烧不退,啼哭不止。最后,父母便把草芽送到了相距几十里地得镇上医院,可是还没又到镇上医院,草芽就离开了。父母追悔莫及,后来才知道,草芽得了急性阑尾炎,但耽误了治疗时间。赤脚医生当成了肠炎,结果误了治疗的时间,才导致草芽死了。那时候我还记得很清楚,父母去了医院,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学着妈妈的样子,在菩萨像面前祷告,让救苦救命的菩萨保佑可怜的草芽病快好起来,和我一起玩。可是父母回来,抱回的确是草芽冷冰冰的尸体,我木讷了,平生第一次目睹人死时的形状,就和睡觉的时候一个样。我还天真的以为草芽的病治好了,现在正睡着了,可是从父母的表情上,我看出了端倪。此时我的幼小心灵上蒙上了一层可怕的阴影。看到小侄子和蔼恬静的面容,我便想起了和他一起玩时的快乐场景,想起他的妈妈,我的那个屈死的表嫂,想起可怜的表哥。幼小的我,脆弱的心,让我不得不流下了眼泪,虽然我还记得父亲的教诲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我也记得母亲说的只因未到伤心处。我们都是人,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父母不知道如何向表哥交代,表哥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孩子,为此他每年回来看他一次。可是目前,如何和表哥说呢?父母一时间没有了想法。年末的时候,表哥回来了,没见到草芽,我父母便一五一十的详说了草芽的事,表哥听了,并没有怪我父母,表哥没说什么,就急匆匆的冲出了家门。我妈以为表哥会出事,让我在后面跟了去。表哥没有回二姑家,表哥而是去了山上,我在后面不远处跟着表哥。我记得这条路的,表嫂死的时候,我就走过这条路,我还拿了个纸人,跟着吹拉弹唱的队伍。表哥来到一座坟前,旁边是一座小坟,坟顶还压着一叠未风化的纸。表哥跪在了坟前,低下头一阵痛哭,表哥嘴里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我也听不太清楚,但隐约的还是听见了一些。表哥说,新雅,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太懦弱了,是我没有照顾好草芽,你恨我吧,我对不起你,让你们母子都离开了,我想为你报仇,可是,那是我妈妈呀,毕竟还养育了我二十几年呢。新雅,请原谅我好吗?你也别怪舅舅舅母好吗?她们是好人,草芽不是她们害死的,草芽命苦。你也很苦很苦,可是我,我,都是我的错,你知道吗?开始我就喜欢你了,我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也是个好媳妇,都怪我妈瞎了眼,认不清好坏。还有我的承诺还没有兑现呢,我说过我们要一起回你家乡,我们也是拉了钩的,可是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听着这一切,我又哭了,这是我不止一次的哭了,我想念表嫂,想念草芽,表嫂对我很好,草芽也很可爱,可是现在,表嫂和草芽都在了那边。我又想起了那条大河,从这个山腰,就能看见,大河,很宽的大河,我没到过河对岸,我也没到过河对岸大山的山顶,那边是不是大海,我也不知道。但我始终清楚的记得,这条大河,带走了表嫂,带走了表嫂那和蔼清秀的面容和那轻盈的身影,以及甜美的嗓音,悦耳的歌声。
表哥跪倒在了地上,我从回忆中醒来,看见了,跑上前去,扶起了表哥,发现表哥的手腕上淌着鲜血,我用妈妈教给我的办法,撕掉袖口的布条,为表哥包起手腕上的伤口。我背不动表哥,然后我急忙的跑回家里去叫了父母。表哥被父母救了下来,送到了镇上的医院,母亲告诉了二姑,让二姑去看看表哥。可是二姑铁了心说,当初他出了这家门就不是我的儿子了,我没有这样的孽种。二姑没有去,二姑夫去了,可是到医院却没有见到表哥,妈妈叫醒了爸爸,问爸爸表哥去了哪里。爸爸这才知道表哥不见了,便到医院各处去找,可是哪里也没有,一打听才知道表哥自己办了出院手续,已经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此后的两年表哥一直都没有回来,我也在不断的成长中,体会着表哥的心酸苦楚。我问我妈妈为什么二姑那样对待表哥,妈妈告诉我说,表哥不是二姑亲生的,表哥是二姑夫带来的,虽然平时二姑不怎么表现,可是在表哥的婚姻上二姑总是干涉。我不知道将来会是怎样,但从表哥身上,我看到了很多,我也很庆幸,我没有遇到那样的母亲,我的母亲对我很好,截然不想二姑那样。
在第三年上,才有了表哥的音信,但不是好消息,却是噩耗,表哥死了。我们这才知道表哥这几年去了城市,当了一个国企的保安,在一天晚上,虽然不该表哥值班,可是那天夜里工厂里来了盗贼,持着枪,抢了工厂的重要物资,还打伤了好几个保安,表哥听到枪声后,便跑了出去,见那些盗贼正要运走物资,他便上前去阻止,虽然表哥在拳脚上打得过盗贼,可是盗贼开枪射击了表哥,表哥胸部中了好几枪,最终抢救无效死亡。表哥为保护国家工厂的利益,献出了年轻的生命。由于表哥拖延了盗贼逃跑的时间,使得公安局抓获了那伙盗贼。厂里追加表哥二等功,还给了一笔数目可观的赔偿,表哥的地址写的不是二姑家,而是我家,可是父母把这些都转给了二姑,二姑却毫不在意的接受了工厂的赔偿,拿回了表哥的骨灰,却没有掉一滴眼泪,我很恨我的二姑,也许不是第一次了,可能由来已久了。
这次我又走了那条路,那条送归灵魂的路。我又拿了一个小纸人,拿着它,仿佛有千般重量,那种哀怨悠长的喇叭更是吹得我泪眼朦胧,我回想起了和表哥在一起的每时每刻。表哥有什么话都对我说,有什么事也不瞒着我,虽然很多事情我当时都不懂,但我也会细心的听表哥的讲述,并牢牢的记在心里。表哥说我不是一个扑通的人,将来一定会有大作为的,让我好好的走过人生的每一步路。表哥说他可能看不到我的将来,但是希望我有出息的时候告诉他,哪怕是在坟墓前呢。表哥说他一辈子都被他母亲给毁了,表哥还说了他二十五六岁都说不上媳妇的原因。表哥是村里出众的小伙子,又很能干,村里几家姑娘都想嫁给表哥,可是他母亲不是说八字不对,属相不和,要不就嫌人家长得丑,表哥曾顶撞过二姑说,是你说媳妇还是我说媳妇呀?可是被他母亲一阵痛骂,说他不孝顺,说他翅膀硬了,都不把父母放在眼里了。至此,表哥也只好就此作罢了,听之任之了。表哥也曾说,虽然现在社会已不再是封建社会了,可是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很多老一辈的人还深信不疑。表哥毕竟是懦弱的,他没能摆脱命运和家庭的束缚,他在家庭的瀚海波澜中沉没了。表哥还把表嫂死的真相告诉了我。那存折是二姑那天上午支开表嫂放到表嫂的包袱里的,而表嫂晚上发生的事也是二姑找了村里的小混混干的。表哥已经恨死了他母亲。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母亲对他有如此的仇恨,以致亲手找人害自己的儿媳妇。当然表哥永远也没知道他的身世,他不是二姑的亲生儿子,这是表哥一生的悲剧所在。后来村里传出了流言蜚语,说的是,二姑找人算了命,说表嫂有克夫命,而且害克公婆,表哥和表嫂的八字属相不对,仅仅而已,仅仅而已。
我害记得一些二姑的事,小时候,我家里穷,吃不上馍馍,二姑家相对好一些,偶尔能吃上一顿白面做的馍馍。我很想吃馍馍,白面做的馍馍,家里没有,二姑家有,可是到了二姑家,二姑却把白面馍馍藏了起来,给我一块发馊的米糠馍馍。我勉强的咬了一口带着酸味的馍馍,闻着不远处柜子里散发出的白面馍馍的芳香味道。我走了,出了二姑家,刚走不远,表哥跑了出来,叫住了我,给我了一块我那时见过的最大的白面馍馍。我望着表哥,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二姑发现少了个最大的,叫着表哥,表哥让我快回家,然后表哥就进屋了。我隐约的听见二姑向审犯人一样审问着表哥,问他那最大的馍馍哪里去了,表哥口口声声的说他自己吃了,可是二姑不信,打了他。我拿着馍馍,白面的馍馍,却没有了一丝食欲。那次表哥没吃上白面馍馍,二姑说他吃了就别在吃了。我很感谢表哥给我了白面馍馍,还说最大个的,但我也恨自己,问什么想吃白面馍馍,结果害得表哥挨了一天饿。
表哥出殡的这一路上,没见到二姑的身影,倒是二姑夫哭成了个泪人。表哥和表嫂葬在了一起,在那个小山坡上,在张家的祖坟里,远处看得清清楚楚,是那条大河,再远处是那座大山。站在那山顶上,能看到海吗?我不知道,到现在我也没去过,不过从地图上看,大海离这里还有千八百里地呢。但我还是很想去看看,验证一下童年的幻想,可是路途遥远,无法到达。有人说,生其越苦,死去欲获福,表哥、表嫂、小侄子都是苦命人,我相信死后的她们该是过上幸福的生活了,一家团聚,合合满满。也许他们在天堂过着神仙般的生活,住在世外桃源,一家团聚,男耕女织,相夫教子。唱起优美的小歌:晨起炊烟袅袅,喜鹊枝头啼叫,明媚阳光洒树梢,柳枝摇,草芽笑,一家三口吃饭了。踏着晚霞和夜幕,看着漫天星光和圆圆的月,河面上闪着金色的光芒,偶尔划过一条夜里打渔的小船,荡漾起多多浪花,几里外都听得一清二楚。幻想、想象,这都是虚无,表哥、表嫂和小侄子都走了,永远的离开这充满未知的人世。
我就这么看着,看着表哥和表嫂的棺材被一点点的用土盖上,我也根本听不清了周围的喇叭声。坑填平了,还隆起了一个土包,大的土包,那些纸人纸马在烈火中化作了一堆堆的灰烬。我也想不起了那次是怎么回的家,我只知道我的双腿很僵硬,迈不动步伐。大概是我爸爸把我抱回的家,我还不时的回头看看,冒着青烟的坟冢,想着表哥、表嫂就在里面,却永远的也出不来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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