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刚从学校出来,大学没考上,爸也因为车祸住院,再加上找工作的压力,弄得心力交瘁。病急乱投医,我挑了条松江最繁华的街,挨着去问:“你们这需要员工么?”问到第十六家时,一西装格领的家伙冲我笑了笑,跑菜你干么?一月八百。我慌忙点头,干,为啥不干啊?西装也不问我有没有做过,直接领我进去随便转了转,说:“押金200,是服装费,一个月可请2天假,请一天扣50,全勤奖150。”然后稍微交代了下工作细节,就叫我下午来领服装,晚上上班。我用力的点点头,终于有份工作了。
走出公司我回头看了看,“美好时光国际会所”,原来是个娱乐场所,不管了,有份工作就不错了,我摸了摸胸口的观音坠,双手合十,“上帝保佑”表情虔诚地象修士。
回到医院,爸手术做了,身体还很虚弱,正在睡觉,我轻轻地帮他盖好被子。老爷子一辈子为了我们操劳,是该享享清福了。“闺女啊,找到工作了没?”爸睡不深,还是醒了,“找到了,是做服务员。”我忙站起来,扶他坐起来,顺手在他后面塞了个枕头让他靠着。“闺女,好好做事,不管什么工作,只要好好做将来一样会有出息的。”我摆摆手,“爸,你安心养病吧,我去看看外面打饭的来了没有。”我找个借口转身出门,病房里太压抑了,我再待下去我会哭出来的。出门碰到三妹,我拍拍她的肩膀“看好爸,姐要去上班了。”
工作很简单,就是把客人点的东西送到客人的包房里,除了那襄着花边的服装我不敢恭维外,其他都还好。而且每天晚上6点才上班,上到凌晨2点下班,我完全有时间去照顾爸,在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加全勤奖后,我狠狠地在心里祝愿“日子会好起来的”
工作挺顺利的,两个月过了试用期后,我就被调到演艺吧。所谓演艺吧,也就是几个地下歌手在台上演唱,客人要是觉得他唱的好,可以送花给他,一朵花一百块,歌手可以分到3成。而我要做的事情也轻松很多,只要把客人点的东西记下要小弟送来,要是有客人送花的话,我要代客人把花送给歌手然后告诉他是哪个客人送的,闲暇的时候我就可以站在台下听歌手唱歌。
猴子第一次来就坐在我照看的桌边,一个人,穿着很随便的t恤和牛仔裤,短发,坐在椅子上一点也不老实,活象只猴子,开始我也没有太留意他。他喝酒很奇怪,喜欢把啤酒掺冰块然后再加上雪碧,倒很少的啤酒加很多雪碧,淡的可以。帮他兑好酒他很友好地邀请我喝一杯,我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上班是不可以喝酒的”他耸耸肩,点上一根烟。台上唱歌的是个新人,至少在美好时光我以前是没见过她,长的挺漂亮的女孩子,在台上自我介绍,说是叫程程。我靠在围栏上,一边看台上表演,一边留意是否有客人需要帮忙。猴子冲我打个响指,示意我过去,“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冲我眨眨眼睛,“跟我说话自然点就可以”然后嘿嘿一笑,问我那女孩漂亮么?我汗,老实回答,漂亮。“ok,帮我送个花篮给她,告诉他我姓陈。”在演艺吧送个花篮最少也得一千。我熟练地把花篮送给程程,告诉她是陈总送的,然后指了指台下的猴子。歌手顺着我的手势冲台下点了点头,然后拿起麦克风,“这首歌送给台下送花的那位先生的,很高兴认识他”唱的是“挥着翅膀的女孩”说实话那女孩子唱的很一般,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只是长得漂亮而已。歌声被刻意修饰成有点发嗲。猴子喝掉杯子里的酒,对我说“她唱的怎么样?”我捎捎头,“还好吧”他愉快的大笑,“她唱的很烂拉,好多地方都跑调”我尴尬地无所适从。他示意我帮他倒酒,我才从尴尬中出来。那天他一直坐到十二点才走,临走时问“不送送我?”我无奈,朝领班努努嘴,示意还没有下班呢。他直接找到领班,嘀咕了几句,然后冲我打个响指,ok,搞定。我纳闷,“喂,你怎么不要程程送你啊,你可是送了花篮给她的呢。”他不表态,走在前面冲我招招手,示意我跟他走,笑起来象个大男孩。我望着领班,她也朝我笑笑,去吧,我批准。我倒。
送他下楼后,我挥挥手说再见,他转身,“连我名字都不问就再见么?”我示意再见的手势停在胸前半天没放下来。“哈哈,我叫陈德明,你呢?”说完他很有礼貌的先伸出右手,我轻轻握住他的手“小青。”
爸的身体恢复的很快,车祸中撞断的脚已接好,现在已经可以一个人到处走走了,我一进门就看到爸一个人扶着墙慢慢地练习走路,我忙放下东西,“爸,你当心。”爸开心的大笑,“没事了,过不了多久就全好拉。”大姐端着饭进来了,“小青也来了啊,来,一起吃点,”我大姐今年25岁了,长的挺漂亮的,皮肤好的不象乡下人,如水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温柔的一塌糊涂,却一直没有嫁人。前两年在爸的安排下跟村里一小伙子相亲,开始见面印象还不错,他们觉得大姐长的挺好,而且还很能干,可是知道爸是大海后,脸色就拉了下来。那天是我陪姐一起去的,当时就想拉姐走,可是想想这可是大姐在相亲,不能太任性,可是还是气鼓鼓的,站在一边象只青蛙。姐轻轻地摸摸我的手,示意我坐下。那男孩的母亲对姐说:“小琴,你们家长怎么没有来啊?”我立马火了,蹭地一下站起来:“我爸开车在外地,来不了,我妈死了,家里没有家长,你们早就知道吧,又不是不认识,干嘛还假惺惺地问,嫌弃我们早说,别藏着掖着”,那天不知怎么回事,我特别生气。那家人一脸铁青,姐站起来拍了拍我“小青,我们走”回到家我就说,我这辈子肯定不会去相亲,爸也没有说什么,不过我知道他老人家最担心的还是大姐是否可以嫁个好人家,村里有个朋友来看他,他就跟人唠叨要人家帮他留意下有没有好人家,帮大姐说个媒。大姐也不拒绝,爸要她去相亲她来者不拒,却没有一次成功的。如今连爸这家里的顶梁柱也倒下了,村里索性连提都没有人提了,一来二去就把姐的婚事耽搁了,如今还是待字闺中。大姐看我来了,问我吃饭了没有,没吃一起吃,我笑笑说吃过了。其实我知道,那些吃的都是买给爸吃的,我们三姐妹要吃的话都会在房间自己煮点面吃,问问是让爸放心,意思我们都吃过了,至少没饿着。看到爸好了很多我们都很开心,我把这个月的钱交到大姐手里,姐一楞:“你一个月不是800么?怎么有950”我哈一笑“姐你傻了吧,上个月我给你的也是950啊,不请假就有全勤奖的”姐捎捎头发“就你伶牙俐齿。”那天姐破天荒的带我出去买了个新发箍,深蓝色,缀着黑色的星星。三妹见了抢着说要带带看,我说被你丫头拿去了还有的还么,小妮子就嘟着嘴说大姐偏心,给二姐买不给她买……
猴子那小子好像不用上班一样,天天都来,而且一天比一天来的早,经常是第一个到的顾客,而且每次都坐那张位置。我说你就不会挪挪地么?天天占一茅坑不嫌臭啊?猴子来的多了我也就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没事也会调侃下他。他也不生气,直接凑到我耳边:“我就喜欢这位置”说完还人莫狗样地拿起酒杯,“死猴子,”我小声嘀咕。“猴子?”他一口酒全喷在地上,“你是指我么?”耳朵真尖,我没搭他话,转身去做事……
三妹要上高三了,大姐问我有没有办法先借点钱帮妹学费先交了,我说最多找领班商量下,预支下这个月的工资,还不知道行不行的通,爸现在还在住院,很多地方都要用钱,借了钱爸怎么办?姐不吭声了。我知道姐外表柔弱,内心却坚强的象一秤砣,全家的压力她一人扛着。大姐找来三妹,“妹子,想上学么?”语气温柔地象妈,我轻轻地握着三妹的手,三妹耸耸肩:“读什么书啊?我成绩又不好”其实我们知道,三妹的成绩一直是全校前三的,我说的一直是从小学到高三,优秀的让人嫉妒,虽然她并没有很多时间去读书,上天却赋予了她聪明的大脑,大姐从口袋里掏出1000块钱,“妹子,我们都知道你成绩好,你要好好读书,不为别的,只为了咱爸,要争口气。”三妹不接,坐在医院的躺椅上扭过头,不吭气。我一把拉起三妹,“姐要你接你就接,小丫头片子的脾气这么大。”大姐也冲她点点头,把钱递给她“爸你放心,我和你二姐会照顾好他的,你只要好好读书。”说完转身帮爸打饭去了,我冲三妹眨眨眼睛,“去读吧,走,姐送你上车。”东西不多,就几套衣服和一床被子,我一直送三妹到火车上,车快开时我冲她喊:“死丫头,别那么倔,好好读书,咱家还没有出一个大学生呢。”说完朝车厢狠狠地挥手,火车开动,三妹哭成了个泪人……
猴子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不知道这家伙又跑到哪去泡妞了。那小子,他不来我却老是往那位置上望,老觉得那位置现在好像就是专为他设置的,加上三妹也回去了,心情莫名的伤感。倒是我们部长经常来关心我一下。妹走后我曾找他商量预支一个月的工资,他扶了扶眼镜,没有抬头“公司没有这规定可以预支工资的。”继续他的工作。我急了,说“部长,我真的有急用啊,你就帮帮忙吧。”小老头抬头看了看我,看着我一脸焦躁的表情,“你是小青吧?(他怎么认识我的?)这样吧,公司的规定不能改变,工资还是不能预支,可是我私人可以借给你,发了工资记得还我。”我冲过去抱着小老头,“部长你太伟大了。”他满脸通红,使劲摆摆手,“小丫头没大没小的,钱下班了再给你。”
公司要装修扩大规模,全体员工放假3天,打扫了一番后我早早就回到了病房。爸正一个人发着呆,见我来了后忙对我说,“你姐今天怎么还没回来,平时早就下班了的啊?”我看了看时间,6点多了,也应该回来了啊,我说爸你别担心,姐他也许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还没有吃饭吧,我去给你打饭。其实我也有点担心,姐平时4点就下班的,从来不会这么晚还不回来的。给爸打好饭,看了看晚上就打几瓶消炎针,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出去找姐了。
走到姐上班的超市,那是个联锁超市,24小时营业的,我问站柜台的阿姨我姐呢?阿姨说你是找小琴么?她早就不辞职了啊?“啊?”我姐辞职了?她会去哪呢?她不会压力太大想不开吧?我脑袋嗡的一下空了,阿姨摇摇我的头“丫头,你怎么发呆了啊?你姐好像去什么蓝发建筑公司上班去了,离这不远的。”我清醒了点,顺着阿姨给我指的路一路找下去,蓝发建筑公司?在一栋还没有完工的大楼钱,我看到了所谓的蓝发建筑公司,我走到工棚里问一群在打牌的工匠,“你们这有一个叫小琴的人么?”一带安全帽的大胖抬起头,朝一角落努努嘴,“在那呢。”
我轻轻地走过去,强烈的电焊光一闪一闪,姐带着蹲在地上正认真地焊着一堆钢架,手上拿着面罩手法生疏,我突然感到全世界的光一下子汇聚到姐身上,不知道是电焊的光还是别的什么光,照着我的眼睛挣不开,我失声喊道“姐……”姐微微抬了抬头,“小青你怎么来了?姐焊好这一堆就回去,”以前听大人们说盯着那电焊的光看一分钟,眼泪就会出来,可是我一直盯了5分钟,却为何没有一滴眼泪呢?“小青,别盯着看,眼睛会疼的。对了,你怎么没有上班啊?”姐停下手中的活,疑惑地抬头看我,“我们……今天……放假、”我梗咽地说不处话来,“丫头,怎么了?”她站起来脱掉厚重的帆布手套拍拍我的肩膀,白净的姐满脸灰尘,看着姐一样一样整齐地把她焊好的铁架堆好,我眼泪再也禁不住,哗地流了下来,抢过姐手中的架子,“姐,我来,你休息下。”当我们俩把那堆钢架整齐地堆好后,天也完全黑了下来,姐的眼泪却一直没有停下来,“姐,我们回家。”满天星星照在大地上,姐送我的发箍,却映着那星光烁烁生辉。
我知道在工地上上班比超市里工资多了一倍多,所以白天醒来我就在工地上帮姐的忙,晚上还在那上班,姐劝了我几次没劝动,也就没再劝我了。姐电焊的手法也越来越熟练了,工头(就那胖子)也挺照顾我们的,抬的搬的活都没有要我们去做,常对人家说:“俩漂亮的大姑娘,何苦呢?俺家闺女有她们一半那么乖俺就开心了。”我们喊他一声胖哥他就开心的不得了,咧开白牙笑的一脸淳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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