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前年的冬天,几个西师预科的同学在贵阳小聚了一次,回来想起了本科的同学,已是十几年没见面了。去年的冬天,突然想起了本科的同学,情不自已,诹了首打油诗,曰:
翦翦轻风测测寒,西师回首料应难。
桃园梦断无胶续,北碚闲行有事缠。
别绪少时旋踵过,离思今岁满头蟠。
兹身落魄江湖上,冷月穷山独自看。
我并非多愁善感的文人,记得刚毕业时,借高人庄子的话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嚅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但时隔十余年,我却很怀恋过去。我知道我错了,我其实是不能忘情于江湖的凡夫俗子。
于是,今年的国庆,我便欣然前往,寻觅当初的梦境。
四十分钟的飞机,连通了当年十二小时的火车。但到了北碚,我却傻了眼。当年的“西南师范大学”,如今改称“西南大学”。校门有多个,我不知道我处在哪一个之前。进门一看,楼层高了,绿化靓了,曾经的旧房,已经换上新颜。于是占得四句云:
再见西师十五年,依然旧貌换新颜。
楼台巍峨风光美,果是学习好校园。
最后,只得求助科技——坐校园观光车去会同学的面。
一别十五年,弹指一挥间,同学的变化真大:矮的高了,瘦的胖了,黑的白了,暗的亮了,不爱说话的振振有辞了,原先孤家寡人的,现在都拖家带口了。至于我自己,在同学眼里,大概是没变化,依然没有长高长肥,也不爱说话,但我自知是梵志归乡,犹昔人、非昔人。这不,两天后的市内小聚,就漏出了马脚。
第二天一早,四十余同学一起,穿上印有“西师寻梦”的文化衫逛桃园。看着昔日的食堂、宿舍、澡堂,争相诉说当年的趣事,合影留念。哪里买饭票,哪里吃小面,哪里挤破了水瓶,哪里掷下了砖头,都仿佛昨天一样,历历在目。我没有带相机,只随喜了一回,但其实早已按捺不住,头一天就和张国成去游过了。当年住六人的宿舍,如今只住四人,却加了厕所和卫生间,想来现在的师弟们,不再像我们,担心光着屁股由卫生间跑回宿舍时遭遇女同学了。
两天的聚会,比起十五年的离别相思来,自然是杯水车薪,难以解渴的。酒席上的祝辞,未央宫的歌喉,缙云山的晚会,皆不足慰离思之苦,于是有同学抱怨说没意思。在我来说,酒没敬几桌,话没多几句,但我以为是很有意思的。我知道,昔日的美女同学是早已“绿叶成阴子满枝”的,少壮不努力,现在就没有“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必要。对昔日曾挥拳骂街的,现在已没有斤斤计较的必要。对历史悠久的我们来说,一切逝去的爱恨情仇,都化为了永恒,都是美好。权重也好,钱多也好,对拒绝干谒的同学情来讲,都无意义,所以不必抱怨身为“老九”“搞不倒事”。同学聚会,正如冯彦立所说“百年修得同船渡”,相聚是缘,相逢是歌,十二因缘聚合的你我,无非天地逆旅的百年过客,寻梦西师,恍如三生石上的旧精魂,安得对过去未来指手划脚?
我于是无言。
但我又不能忘情,于是乃有四句:
再见西师十五年,脱然别去梦魂牵。
好折桃园枝上绿,归来插满胆瓶鲜。
昔东坡先生云:“人间如梦”。方六梦徐回时,夜也阑珊,苦乐生死,悉归一梦,不如再等五年,成都再梦好了。
2008-10-6
于静修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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