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　分

曹光雄　

一、共军三擒三放赤坎仔

月黑风高，粤北c城北江西岸一片沉静,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沿江几座高楼黑影镶嵌在几片乌云半遮着月亮的下面,　生出像童话里的魔窟一般恐怖景象,　不时有几道耀眼的探照灯光柱,往江面扫射过来。江面波光鳞鳞，涛声依旧，从光柱移动后的余光隐约看到,西岸河畔一群人影在蠕动,那动作轻巧得似长臂猿攀爬树枝那样毫无声息。

不一会儿,　探照灯的光柱熄灭了,随着无数道的手电筒光柱,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战场上最熟悉的我军命令声：

“举起手来　，不许动！”

“老实点，缴枪不杀！”

这是拂晓前，一支同样穿美式国军制服、操卡宾枪的“国军”一个连的部队，将坐落在河西的国军粤北守备二团一连全部哨位端掉后，直扑营地，占领了所有的制高点，包围了固守在这里的一个步兵连，命令着被围困的国军官兵。那受惊的连长闻声从马灯光下看到情况不对，便赶紧掏枪，说时迟,那时快,　“呯”地一声，子弹不偏不倚，正射中他持枪的右手腕，手枪铛地落地，他气急败坏地喝问：

“丢那妈，你们是那部分的？造反啦？！”

“俺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x侦察连，俺宣告你们被俘啦！”

一位魁伟的带山东口音的占领者大汉铿锵地答道。那一发子弹，正是他神枪击中的。

国军河西守备连依仗珠江支流北江天堑守卫城防卡子，昨晚团座还带参谋长来巡视过，瞧着河东方向，说是共军即便是小股部队要渡过河来也难，这里是"固若金汤"。怎么一下子就被共军悄然占领了呢？难道他们真是神兵从天而降的？！右手腕受伤的国军连长百思不得其解，无奈地举起了双手……

天亮后，在打扫战场、清点俘虏、清理缴获的武器弹药时，解放军班长山东大汉在俘虏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中等瘦削的身影，当走到他跟前，果然一惊:这不是粤西开平的“赤坎仔”吗?　我们已俘虏他两次,　两次他都说,　再不当国军的“炮灰”了,　我想回家。我军便放了他,还发了路费,　怎么这回又落到我们手里了?　山东大汉厉声喝问道：

“赤坎仔,　怎么又是你?!　我们真是有‘缘’哪,　这回你该怎么说?”

“我,　我……”

赤坎仔立刻站起来,　脑袋像霜打后的茄子软塌塌地搭拉着,他穿着不合身的已褪色发白的国军服,　佩戴上等兵銜，船形帽歪耷拉着，那圆圆的蓝底镶白颜色的似犬牙状的十二角星帽徽,　摇摇欲坠。在山东大汉面前，他显得要矮一头,　猥琐地抠着鼻眼。山东大汉是解放军战士,可没有分什么列兵、上等兵的銜级，但那威武雄壮的气魄,却是国军的将军也比不上的。

赤坎仔很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味道了,　他告诉胜利者山东大汉：原来他第一次在长江边被俘,　第二次在湘江边被俘,　那两次确实想回开平老家,　可怕回去被抓逃兵处死，不得已又回到节节败退的国军来。这是第三次在珠江支流北江畔又撞到老对手的手里了。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是当'解放兵'跟我们走,还是又回老家?　”

“你们都打到粤北了，广东快整个地被你们解放了，我打仗也打怕了,　你们有宽待俘虏的政策,那,我,我求你们再宽待我一次,我还是回家种田去吧。”

山东大汉笑了笑,想了想：这些都是被国民党遭殃军抓来顶死的穷苦百姓，我们解放全中国，自然也包括解放他们，他尝够了当“炮灰”的滋味，也算他命大，再放他回去，估计也没什么大不了，便没再说什么。他向首长报告了赤坎仔的情况。真的，解放军的宽待俘虏政策，又发给他路费,　赤坎仔又被放走了。临走时,　他居然寻到山东大汉面前,　双膝跪地,　行了拜别大礼哩！

解放军第四野战军部队,　宜将剩勇追穷寇,　冒着隆隆炮火声继续向南挺进。

二、国军的“战斗骨干”

赤坎仔这次也没有回粤西开平赤坎老家种田。

他当兵南北跑了些地方,　觉得开平是穷乡僻壤,　历来不少乡亲都外出谋生,老一辈人甚至不惜当“猪仔”,　远渡重洋到“米国”(当时将美国翻译成米国)　种橡胶。可是,不回去生活又没有着落,回去嘛,　家中父母饥荒年代早亡,　弟妹已过继给别人,　自己也无安身之处啊!　他寻思眼下又兵荒马乱地,　在外面流落,　子弹又是不长眼的,　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外头,　那真是收尸的人都没有啊！他想来想去,还是辗转到海南岛,　寻找溃退到琼山县府城的粤北守备二团残部。他认为,这样还总有碗饭吃。

在国军兵败如山倒、苟延残喘的时刻,　赤坎仔能自动找回到残部来，当被视之为无限“忠贞于党国”之士。实则此时战乱,　长官也急于收拢残兵散勇败将。于是,　赤坎仔便随国军名为“转进”，实为溃退,　跟着队伍远离大陆到了台湾。

初到台湾,　国军也煞有介事地将残部重新整编,　并在台湾招兵扩军,　实施“反攻大陆”的水陆两棲作战训练。屡当俘虏兵的赤坎仔,　竟也成了“战斗骨干”,先是被提拔为排长,后来又当了连长、擢升营长。

就在他擢升二营长不久,　竹苗、嘉南与花东地区相继发生地震,　他的营区遭到了不小的损坏,　营部三层大楼半边墙倒塌,　几个连的平顶营房也都瓦落墙裂。好在白天全营拉出打野外,　人员并无伤亡。可属下军官、士兵在灾区的老家,　均有家破人亡的情况。

“报告长官,　我连三排长得请假回花东老家葬父,安抚弟妹。”六连长气喘吁吁地跑来请示。

赤坎仔不假思索地答应：“准假,交待排副代理排长。”

待六连长走后,营副阿伦递给赤坎仔一根烟问道：“眼下忙于清理、重建营区,人手紧,　你也放人走?　”

“这个,　人家大灾家里死了人,　总得要关照的。”

赤坎仔想起自己在大陆战场被山东大汉三擒三放,　共军对俘虏都能优待的情景,　对比国军军阀作派,　自己也曾遭过层层虐待,　有次偷吃了伙房一根生黄瓜,竟遭到连副的两记耳光,　还关了一天禁闭。到台后虽说军纪稍有改进,取消了打骂士兵,　可长官意志依然横行无阻。　上个月,一营就又发生了一起枪毙一个宜兰籍的逃兵,　结果弄得逃兵家乡赶来了不少扛锄头的乡亲来闹事,　连里的士兵们也纷纷罢训、声讨连部长官,　直到军法处把决意毙掉逃兵的二连长逮走,　才算平息。

他心里暗暗明白：在大陆和到台湾不一样啊,　大陆地方大,　亲人当兵出个事,家人想怎么样,　也只能叹鞭长莫及。台湾岛屁大个地方,　过去是受殖民统治,　荷兰鬼、日本鬼在这里横行久有年数,　造成古今中西意识形态混杂,　现兵员都来自本岛,　台湾的“土著”和美国的土著、澳洲的土著,　都是不好欺负的哟!

于是,他笑了笑,　便又对营副阿伦说：“老弟,　我们都是大陆过来的,　此一时彼一时,我们都得重新长脑子呀!　”

赤坎仔这长官当的,　倒也得人心,　自己也心地安然。治下三个连长对他也还服贴，兵士们对他也还尊重，他说话下令算得数。其他几个营长问他有何诀窍？赤坎仔微笑着说：“有乜野　(什么)　诀窍？我们不都是从做‘小媳妇’熬过来的？当了‘婆婆’得体会‘小媳妇’的苦啊！”

三、狎妓狎出个太太来

已到“而立”的年纪了,　赤坎仔还没个太太,　倒不是找不到女人,　实在是他乡异地,　他不想娶台湾妹。

一日得闲,　赤坎仔被同僚拉去海边,　在同僚们的蛊惑下,　他头一回上了“花船”　(即船上可招妓),　吃“花酒”　(指有妓女陪酒)。酒后,　陪他温存的妓女,　居然也是大陆过来的,　也是粤西的,　阳江人,　离开平不远。这也算得是在异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哪,　赤坎仔心怀同情地问她：

“阿妹,　你叫乜野　(什么)　名？芳龄几多？”

她说：“我叫阿娇,今年24岁。”

“你怎么做起这个营生来了?　”

“没办法啊,　阿哥,　我是随丈夫过来的,　不想他上岛后痨病不起,　退役后得了个‘荣民’谥号即丢下我赴了黄泉,　我生活没着落,　一个流落他乡的女人,　不做这营生,　能做什么呢?　”

赤坎仔见她长得端庄,　穿着打扮不是那种妖里邪气,　讲话的口气也实诚,　还是粤西的老乡,　便生了怜香惜玉之情,　他亲吻、抚摸她的身子,　解她的衣扣、文胸……,　都轻手轻脚地,生怕弄痛了她。阿娇也真是倾情奉献,　让赤坎仔尝到了与女人交合的通泰愉悦的滋味。他想,　自己至今是个单身汉,　要是娶个台湾妹,　还真没有她的乡音、乡情可人哩！于是,在完事后,　便大胆地问她：“阿娇,这里不是你长呆的地方，你肯从良跟着我吗？”

生活无助的阿娇,　见这位长官面善有体恤女人之心，心里已有了几分喜欢，但不知他有家室没？就又有些忐忑不安地反问他：“阿哥,　你是要我做姨太,　还是做丫头呢？”

“蠢妹仔，我比你大六岁,　在来你这之前,　我还是个黄花仔呢，我是要娶你做太太,　过日子的！”

阿娇真是喜出望外,　含情地点了点头……

回到营地,　同僚听说他要续个妓女做太太,　几乎都给打岔,　说有失体面。可赤坎仔说：“这有何不可？前有蔡松坡将军,　不也是恋上个妓女小凤仙——做知音么！,　阿娇本也是良家女子,　只是漂泊在异乡丧了偶,　迫于生活才落入风尘。我从大陆到台湾,　与亲人断了联系,　也像一只落了单的孤雁。能与阿娇在一起,这是患难与共啊!　”

翌日,赤坎仔按“花船”鸨母要的续价,　凑齐二十万台币,一手交钱,　一手领人,包了花车,　将阿娇带到“卿卿酒楼”。请了各营、连长弟兄、团里长官,　在酒楼举行了婚礼,　双双拜了天地。

当晚,被同僚们嘻笑、打闹完毕后,　一对新人进了洞房……

四、阿兵哥命运的抉择

当“反攻大陆”、封土荫子（蒋介石许愿：反攻大陆一旦成功,国军将士将按军阶銜级大小封赏土地多少，并重用其子女）成了空头支票后,　赤坎仔又因祸得福,被调到工兵团提拔为中校副团座。

他们团负责一段沿海边构筑防御工事——将石头鏟成长尖型的、立在海底礁石上,　名曰“鬼挑柴”。上头传达其用途,　说共军在唱《一定要解放台湾》歌,　搞这玩意是为阻碍共军海军登陆艇,　不等它靠岸,　就戳穿其船底,让共军葬身海洋,起“海底长城”的作用。

看得出,　蒋总统是决意孤守盘踞台湾岛了。

从大陆过来的老兵们,　哪个不是肚知心明的？他们私下都在议论：

“什么五年光复大陆,一年准备,二年进攻,三年扫荡,　五年成功,　全他妈的扯鸡巴蛋!　”

“美蒋共同防御条约签订才一个月,　一江山岛即被共军攻克,　大陈岛也不得不主动放弃,　台湾又能坚持多久?真他娘的!　”

“是呀,　我们就是这个气数了,　‘转进’不到半年,　海南岛、　舟山诸岛、万山群岛、福建东山岛等岛屿都丢了,　海上长城都没守住,　丢那妈,　这海底长城又有个鸟用?　”

“明摆着,　这是燃香哄鬼,　实则以岛为寨,　要我们安心当寨主的小鬼了。”

这日,一位开平同乡的营长来团部看望赤坎仔,　他叫勤务兵泡了“功夫茶”,　同乡营长喝着茶,　问他：“团副,　似这样孤守台湾,　不就是等于坐以待毙么?　”

”哎,　这话可说不得啊,　传出去可是要命的!　”赤坎仔有些吃惊地又说，“现在只能是到一步,　行一步,　我们无力回天哪!　”

同乡营长不甘罢休地继续嘀咕道：“唉,　我们虽然在台有老婆孩子,　可大陆那边看着我长大的父老乡亲,　却关山重重见不到。美不美,　乡中水；亲不亲,　故乡人。这漂泊的日子真是难熬哟!　”

赤坎仔显得无奈地说：“那也只得听天由命了。”

“不,　我不认这个命!　即便你家中无牵挂,　可也有同胞弟妹骨肉在老家,　血浓于水呀,　您就不想他们吗?　”

“想又有何用！难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

“主意倒是有一个,　就怕你犹豫不决。”

“说来听听。”

“是这样,在美国、加拿大,　不是有许多我们开平乡亲华侨吗？现在‘海底长城’工程已近尾声了,　过去就有‘卸磨杀驴’的教训，我们再在军队里混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我看,不如激流勇退,　早点申请退役,　拿着‘封土金’（指反攻大陆不成，便将封赏土地数额兌现为台币现金），加上退役安置金和原有的积蓄,　兑换成美元,　到美国或加拿大,　找开平同乡会去。到他们那去谋个一职半业,　以后也好从他们那，转道回大陆老家看看。”

“嗯,好主意,好主意,　你个衰仔还真有点头脑!　”赤坎仔欣喜地捣蒜般地点头答应着。

五、移民美国加州发迹

果然,　当海底“鬼挑柴”工事构筑完毕,　赤坎仔等一批无背景靠山的中低级军官,　便失去了利用价值,　不等他们申请退役,　军方就以整编为由,　将他们一一处理退出现役。

赤坎仔此时四十出头,与阿娇生有一男一女。他在美国南加州洛杉矶，访得开平“潭州同乡会”任理事长的一亲戚,　同乡营长也寻到了同在该会任理事的堂兄,　经过他们的疏通、帮忙,两家人便移民到了洛杉矶。

在这类同北加州湾区旧金山唐人街的华人（尤以开平籍人占绝大多数）区,赤坎仔就觉得这里的气候、人文语言交往，甚至住宅、商铺的建筑风格、饮食习惯，都更像在开平老家一般无异。特别有趣的是,那久违的开平、恩平一带人的骂娘口语“孽妈嘎海”（广州白话“丢那妈”的意思）,　这里随处可听到,　自有一番亲切感。倒是在台湾那些日子,　周围环境、语言、风俗等,　与福建闽南人相近，于开平人就还觉得有些陌生。

经同乡会的关照和打理,　赤坎仔在洛杉矶开了一家电器商铺,　不但经营各种大小电器商品,　而且兼做安装、维护、修理服务。由于讲诚信,　他生意越做越红火，不但囊括了本华人区电器销售和售后服务的业务，而且在洛杉矶城市主要街道开了连锁店铺,　实现了墙内墙外开花一样红。

一九八0年春,　走在全国改革开放最前面的广东,　陆续与在世界各国的广东籍华侨联谊,　携手为搞活家乡的经济出力。

“孽妈嘎海,　你就是加州有名的电器商贾、我们开平的赤坎仔呀,　哦,这位女士就是太太阿娇了,幸会,　幸会！”

开平县长带领县侨办主任,　以及商、企业界人士,　组成了赴美国加州访问团,在“潭州同乡会”理事长的引导下,　来到赤坎仔的豪宅。一见面,　县长就口出滚烫烫的家乡话,　紧握着赤坎仔的手不放。

赤坎仔好一阵感慨：原来中共的县长也平民化啊,　这一句“孽妈嘎海”,一下子就把我拉回到童年,当年老豆　(父亲)　就常是这样以“骂”代爱叫我哩!

未入坐,县长一行先参观了赤坎仔的豪宅。

这是中西合壁的建筑,在洛杉矶郊外,　离开了喧啸的闹市,占地一千九百余平方米,　主楼三层,　分别一楼为赤坎仔夫妇安居,　二楼为儿子居室,　三楼则是闺房藏秀,　属女儿居室,　每层都有书房、健身室、洗手间、阳台。只是女儿多了一间琴房。两座附属平房,　分别为厨房连着餐厅,　一座两间式车库。除水泥通道外,余地均是绿茵草地,　间种有黄玫瑰、郁金香、蝴蝶兰,　还有三株丁香树和几棵油棕,　枝叶洋洋洒洒,　随风轻飘,　发出沙沙响声。主楼和附属建筑外墙都镶的是青灰色石壁,显得大方、厚实,　所有门窗都有罗马柱装饰,　大门是两扇拱形呈沉黑色纹花铁艺门,　楼顶建有八角亭。外表看像一座小城堡。室内大厅顶吊有白玉兰花水银灯,　正壁建有欧式火墙,　对面是落地大玻璃窗,　拂盖着巨幅紫底色碎白花窗帘,　两厢挂有大幅镶金花框的一幅风景油画、一幅仿真luo体圣母戏童油画。厅后一间设有神案,　正宗摆着赤坎仔父辈、祖辈神牌位,两边为黑底涂金字对联,　上联写着认祖归宗；下联写着：报本思源。

入坐后,县长和侨联办主任一行,　纷纷赞扬了赤坎仔在加州创业的成就,　并分别介绍了家乡改革开放的盛况和侨务政策,　热忱邀请赤坎仔夫妇适当时候回乡探望、投资,　还赠送了开平经济发展规划蓝图的资料。

家乡访问团的来访,　勾起了赤坎仔的思乡情结。他满口答应：“美不美,　故乡水；　亲不亲,　故乡人!　我,　我一定会回开平故乡看看,　赤坎镇那里还有我的同胞弟妹哩,　我是要为家乡做点事,　报效桑梓!　”

六、衣锦还乡尤思故人

上天保佑,　赤坎仔真是峰回路转、时来运来,　他不但生意做强做大了，而且一双儿女学业有成,　儿子阿贵毕业于美国一名牌大学商学院策划学专业,　在州外贸中心供职。女儿阿茵考入了本州一名牌大学医学院攻读内科学研究生。

他趁阿贵赴华抵穗考察商品加工项目,　便特意携太太阿娇同行，回到阔别已久的开平市赤坎区,　与过继给别人的弟弟和妹妹重聚。当年他被抓丁离家时,　弟、妹都还是儿童。如今,他们也都步入中年,　儿女成行了。

兄妹、弟媳、妹夫加上阿娇、阿贵,　赤坎仔牵头到宗族祠堂上了高香，上山拜了祖坟。

他们还重游了梦绕魂牵的、遍布开平的、不同建筑风格的各式碉楼。

阿娇看到这如梦如幻的碉楼,　异常兴奋,　特别是经开平市侨联派人联系,　特许进入“开平第一楼”之称的瑞石楼。她看到这里一切是按照原主人原封不动的陈设,　专供游人参观,　房主后人安居,　则由政府另外妥善作了安排。她由衷地感受到了当年的气息,　连连啧啧称奇。

弟嫂告诉她，瑞石楼，坐落于蚬冈镇锦江里村后左侧，楼高九层，占地面积九十二平方米，是钢筋水泥结构。弟嫂挽着她的左臂，边看边说：“你看，廊柱是古希腊式的，拱梁是哥特式的，还有巴洛克式的窗花，罗马式的柱子，楼顶上的八角亭也有典型的欧洲风味。”

当驻足在瑞石楼大厅里，弟嫂像个导游地又说：“在这里,我们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整个大厅富丽堂皇，一派喜庆气氛，其中门窗是典型的中国风格，还有八仙桌、茶几等，真正感受到碉楼是下身唐装，上身西装的中西文化结合。”

阿娇说：“哎,真的仿佛回到自家的祖屋，给人以似曾相识之感。”

登上瑞石楼楼顶，阿贵只觉绿野仙踪，天地广宽。他道：“我想起了一句古诗,　真是‘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啊!　”

岁月流逝,　碉楼群却依然保存完好,　听乡亲们说,　国家已向联合国申报为世界文化遗产了。这期间,　他和阿贵参观了开平畅销全国的“嘉士利薄饼厂”,　还到了全国二级企业排五十八位、广东省排第十位,年产值六亿七千万元的开平涤纶厂,进行投资意向的考察。在离乡返美之前，赤坎仔向县有关部门捐资xx万美元，叮嘱专用于修缮一些破损的碉楼。

在故乡的夜里,　许多往事涌上了赤坎仔的心头,　尤其忘怀不了战场上三擒三放他的山东大汉。他在心里呼唤：山东大汉,　你在哪里?　我们还能有缘再相见吗?!

七、山东大汉的大气度

山东大汉出生在沂蒙山区,这地方信“女大三,抱金砖”,　多有大媳妇配小女婿。不到十四岁,　爹娘就给他娶了个十八岁多的媳妇。

那媳妇倒也长得俊俏,　脸红扑扑的,　两个奶子鼓鼓的,　屁股翘翘的,　男人见了,　十个有九个都会眼直直的。这样的青春女子,　自然也是巴望男人爱的。可还没长成人的“童子鸡”丈夫,　压根儿还不懂得床第何事,　甚至看到一个身胚比自己高大的陌生女人,　要和自己同睡一枕,　心里便害怕。小女婿的他,就一直不肯和她睡一屋。十七岁时,　小女婿长成了魁捂雏型的山东大汉,　正当媳妇暗暗高兴,盼着圆房行夫妻之礼时,　他却参加了人民解放军,随部队南下。

这一去,关山千万里,　解放军展开了大反攻,　从北打到南,　后又跨过鸭绿江去抗美援朝。由于战时通信困难，山东大汉就未与家乡父老和未圆房的媳妇联系。

从未享受过男人甘露的媳妇,　此欲望有如蚂蚁搔心,　终于守不住空房,　和邻村一单身同龄汉子,　明来暗往地恋上了。春上那一日,　在赶集回来的路上,　他俩相遇,熬不住了,　就在山里用于夜间赶野猪的人住的一敞棚里,　脱衣解带,　赤luo裸地缠绵上了。这俩,一个是干柴,　一个是烈火,　都是头一回尝到做男人、做女人,生理需要狂情的愉悦。

有了头回,　就有二回,　不久,　女人怀孕,　暴露了私情。　地方政府有保护军婚的法令,　便刑拘了男的,　同时来函到部队,　征求时已从朝鲜撤军回国任营长的山东大汉对此的处理意见。

团政治处主任拿着信函,　代表组织向山东大汉征求意见。

起初,　政治处主任还感到这事很棘手,　担心他受刺激不冷静,　会影响情绪，就很有些无奈地说：“你看,这事闹的,唉……”

不想,　山东大汉看过信,　非但没有生气,　反而做起机关首长的工作,　他说：“依俺看,　这事怪不上他俩人,　也定不上人家‘奸夫’、　‘奸妇’的罪。你想呀,女方到俺家来时,　俺还是个孩童。稍长大点俺就参军,　南征北战,　这是一个没有事实的婚姻，是俺耽误了人家。再说了,　俺那地方实行的‘小女婿’婚姻,　是旧社会的陋习,　不知害了多少妇女,　现已被新中国婚姻法取缔。这样,　人家就有自由恋爱的权利,　他们俩都三十老几了,早应该生儿育女了。所以,　俺请组织上转达俺的请求,　不要追加他俩的罪名,　准许他俩自由结婚。”

“那你家里人会同意吗?　他们,　特别是你父母,　眼瞅着儿媳跟别人走了,　老面子上过得去吗?　”

“这,俺会做工作,　俺现在是部队军官了,　俺爹娘会听俺的,　弟妹就不在话下了。”

果然,　在组织批准山东大汉回家探亲时,　他诚恳地说服了地方领导,　也做好了家里人的工作,　解除了没有事实的婚姻,　撮合了这一对大男大女的缘姻,　他管女的叫“姐”,　对男的叫“姐夫”。这使历来封闭的沂蒙山区看到了新中国人性化的新气象。

好心有好报,　“姐”的高中毕业回乡当乡干部的银花小妹,　见他这样可心通情达理,心里一亮,　便深深地爱上了这粗中有细的山东大汉。也是有缘，山东大汉见到俊秀的银花,　像三伏天见到一眼山泉井一样，彻身清凉透骨惬意，也倾心于她。经“姐”的媒介和部队组织函调批准,　翌年秋,小妹银花来部队与山东大汉举行婚礼。“姐”带着牙牙学语的男孩,　随行当了新娘小妹的伴娘。在婚礼上,　小男孩在大人的指使下,　用稚嫩的声音唱道：

花喜鹊,　尾巴长,

娶了媳妇别忘娘。

……

主持婚礼的团政治处主任连忙带头鼓掌,　说：“好,　好!　小家伙将来长大参军,可以当政委!　”

八、他成了骁勇猛将

我军初期是单一的陆军步兵兵种,随着新中国国防建设的需要,　扩编了海军、空军,　其骨干军官皆从陆军步兵兵种改行而来。

上世纪五十年代下叶,　台湾蒋空军将美式f-86战斗机改装成美蒋p-2y超低空侦察机,　实施夜间对我福建、广东沿海海防进行红外线照相侦察,　并空投反共、叫嚣反攻大陆等内容的反动宣传传单。为打击美蒋p-2y超低空侦察机对我海防线的搔挠,　我陆、海、空三军都扩建装备了高射炮部队,　新成立了高射炮校,　为高炮部队培训各级指挥员。

山东大汉被第一批调往高射炮校当速成受训学员。　学习结业后,　他被任命为g军直属高炮团团长,　先后率部转战在汕头外沙、海丰红草、陆丰南塘、阳江大沟等一带海防线上。

一个秋夜,　部队根据上级情报指示,　刚转移到新防区,　各连火炮刚放列,　团指挥所即接到上级敌情通报：一架p-2y侦察机贴近海面向该团新防区飞来。山东大汉来不及擦把脸,　立即命令全团阵地拉响警报,　指战员就定位,严阵以待。

夜,　静悄悄地,　远处海涛拍打岸礁发出“哗哗”的声音,　近处圹野草丛里蛐蛐的鸣叫声,　更添几分寂静。似乎干部、战士高度警觉的心跳声,　随着小闹钟有节奏的嘀答声,　都能清晰地听得见。

团指挥所里,　标图兵根据无线电耳机传来我空军雷达测出敌机的航向、高度、速度,　在标图桌上飞速地标出,复诵给团指挥员听。

随着标图兵报出的距离,　近了,　更近了,　空中隐隐传来轰隆声,　他下出了第一道命令：“炮弹上膛!”　说时迟,　那时快,　敌机一进入我火力范围,　空军探照灯营的几道长光,　划破夜空,　像数把厉剑交叉锁住了敌机。　好家伙,　目标很大,　机翼下面的蓝底十二角像狗牙的白星都能肉眼瞧见。山东大汉一声：“一营集中火力急促射、放!　”

霎时,　“嗵、嗵、嗵”,三七高炮发出了怒吼；“哒、哒、哒”,　十四点五毫米高射机枪也助上了威。　敌机很狡猾,　立即升高高度,　掉转航向,　摆脱火力,　朝右行飞去。

山东大汉立即命令八五中炮连开炮,　顿时,　四门大型火炮急促射震天齐鸣,无数个大威力的炸点迎头拦阻了目标,　敌机只好减速又降低高度飞行。山东大汉适时命令二营射击,　二营三个炮连十二门三七高炮、一个高机连四挺高机枪,　弹无虚发,　发发在目标周围开花。　终于,　敌机中弹,　像雷鸣电闪似闪光,机尾拖着一道黑烟,　栽倒在海岸礁石上,　紧接着,　“轰”　地一声,　火焰冲天而起,　映红了夜空、海面。

团指挥所一片欢腾,　全团炮阵地干部战士雀跃,　欢呼胜利。

此一漂亮仗,　该团和有关部队受到了中央军委的嘉奖和记功。

九、金戈铁马明智将军

一九六四年八月，美国制造“北部湾”事件，悍然扩大侵越战争。一九六六年七月二十二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主[xi]刘少奇在首都近百万人援越抗美集会上发表严正声明：“中国人民随时准备采取中越两国人民认为必要的行动，共同打击美国侵略者！”　不久，我军铁道兵部队、高炮部队、工程兵部队，先后入越作战，建立了卓越功勋，深为越南人民爱戴。

此时的山东大汉,　已是南方军区炮兵副司令员兼高炮r师师长,　他率领全师四个团并福州军区配属的高炮营,　以“中国后勤部队第xxx支队”番号,　分别从凭祥友谊关和龙州水口关出境,　进驻越南北太省太原地区,　执行援越抗美对空作战任务达八个月。

同样是援助邻国抗击美帝,　但此行却非同抗美援朝。那时,　他是基层指挥员,令行禁止,　一切听从上级首长安排。如今,　他是炮兵将领,　独立指挥作战。且当时越南与前苏联关系异常,　政治上与我党有分歧,　牵扯到军事上,　便也是异心异德,　不太买我们的账。出师前,　就因为越方受苏联“老大哥”的挑唆,　讨价还价,迟迟不肯接纳,　致使全师屯兵在中越边境达一月之久。后是胡志明主[xi]对他的接班人一意孤行不满,　生了气,　为“中越友谊情深”讲了硬话,　全师才得以开进越南战区,　好像是我军讨这个仗打似的。因而,　山东大汉和师政委对全师指战员特别强调我军纪律,　严格遵照我党我军对越的策略,　以国际主义、英雄主义精神的实际行动,　敢打硬仗、打恶仗、打大胜仗,　赢得越南人民对我正义之师、威猛之师的好感。

由于国际斗争形势的复杂,　援越抗美战场,　就不仅是军事上的较量,　更是政治上的较量。山东大汉与师政委共识,　号召部队发扬我军“既是战斗队,　又是工作队”的光荣传统,　大力表彰英勇战斗的典型,　鼓舞部队战斗意志,　并利用战斗间隙为越南群众大做好事。在越南战场,　全师指战员无一违犯群众纪律。

入越作战八个月来,　虽然部队也挨过美机的轰炸,　略有伤亡,　但指战员们表现了顽强的战斗作风,　越战越勇,　全师共击落美机xx架。

美空军当时装备有六架全天候超级鬼怪式f-111型携弹战斗机，它具有高空、快速、变形、可在各种复杂天候下执行任务的多种性能。这年元月,美方启用一架f-111侵入太原轰炸,　山东大汉亲临五七高炮团指挥,　硬是“炮响敌机落”,　粉碎了美在越的空中优势。

越南老百姓欢呼：“中国高炮部队万岁!　”

十、“史无前例”有口难辩

从援越抗美轮战回国，正赶上国内一场“史无前例”的革命，对干部逐个重新政治审查，要新账、旧账一齐算。时下奉行“怀疑一切”方针，只要有人揭发问题，就不加任何分析，宁肯相信其有，决不相信其无。不论青红皂白，先“上纲上线”，打一“棍子”、猛击“一掌”再说。对此还美其名曰：“灵魂深处闹革命！”

山东大汉毫不例外地遭此厄运。

一群“革命小将”不知从何得知山东大汉曾有过三擒三放赤坎仔的事，这就不得了，一封检举揭发信大字报，不但贴到了军区机关门口，还糊到了大街上。那大字报将此事上升到“革命立场”上，认为山东大汉“三擒三放赤坎仔不但丧失了革命立场，简直还有内奸的嫌疑，明摆着是混进革命队伍的阶级异己分子”。尽管有当年知情的老首长出面解释事情真相，并证明三放赤坎仔是部队组织执行宽待俘虏政策，决非山东大汉个人所为。但因为这些老首长本人也都受到冲击，在审查之列，便认为他们是故意“包庇”。不得已，军区将山东大汉停职进了“学习班”，随军的银花也被迫带着孩子遣送回到山东老家。

说是“学习班”，其实就是监督一边劳动改造，一边深入交待问题的隔离审查。身边的警卫员没有了，取代的是轮班看守的卫兵；身边的秘书没有了，取代的是专案组搞逼、供、讯的工作人员；昔日的办公室、官邸没有了，取代的是荒郊野外废弃的仓库，内仅设一张小桌、一张用两条长凳临时搭的铺有一块门板、垫有一张草席的床，做他的“号子”。

这是什么地方？身陷何处囹圄？一概不知。老战友、老首长、老婆、孩子，他们情况怎样？与世隔绝杳无音讯，交待、检查、触及灵魂……

山东大汉像面临战场般冷静分析了形势，自思跟党走这么多年，党是了解自己的，自己也了解党，相信眼下这种不正常的政治气氛，是晴空暂时朦上的一小层乌云。于是，他坦然得很，心里的好笑多过郁闷。至于得不到外界任何信息，他权当戎马一生难得的清心寡欲、休生养性的机会。是呀，这么多年是在枪林弹雨、炮火声中度过来的，到了和平年代走上领导岗位，也总是马不停蹄地或在机关开会，或下部队检查战备、训练，哪一日也没闲过。现在，这一切都让丢在脑后，就是最彻底的休息嘛！

专案组备给他写交代、检查的纸、笔，他便很珍惜这平日难得的练字时间，每日他工正地默写出他大半辈子唱过的军歌词，一天一首，如《义勇军进行曲》、《我为谁来打仗》、《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打靶归来》、《歌唱祖国》……

当专案组逼他交检查材料时，他便将这厚厚一叠的练字写的歌词上交，弄得专案组人员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拿他没一点办法。

当然，不会一天到晚让山东大汉清闲地坐在屋子里，无论晴天还是雨天，也无论是夏三伏冬三九，都有看守人员押着他去田土山岭或伐木、或耕地、或挑粪。这些劳作，于沂蒙山区长大的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他也仅当作舒展筋骨、活络血脉的运动来做，甚至乐此不疲。

就这样，山东大汉在这里一直熬到一九七五年小平同志复出任军委总参谋长，他被“解放”出来恢复原职。他就从心里笑了：俺说嘛，父母也有打错孩子的时候，党最终是了解她的儿女的，俺乍就成了“混进革命队伍的阶级异己分子”呢？真是可笑多过于可气啊！

粉碎“四人帮”后，他升任了南方军区副司令员。一九八七年恢复军衔，他被授予陆军中将。

十一、将门虎子弃武习文

山东大汉和银花生有两女一男。两个女儿都考上了军事院校,　毕业后,一个在军区报社当记者,一个在通信站话务连当连长。儿子生在惠州,　取名惠生,　他最小,长得五大三粗,　虎背熊腰,　也最调皮。夫妇俩以为儿子会子承父业,　是块好钢,　经过锤炼,　将来也是个会带兵的人。

不料想,　惠生参加高考,　竟报考了华东医科大学。

接到录取通知书这天,　当时还是军区炮兵司令的父亲感到十分诧异,　问儿子为何选择学医?　惠生这才向父亲说出了埋藏心里多年的隐情。

原来,　在惠生上小学时,　见已随军在八一小学教书的母亲腹部一天天大起来,开始他以为又有小弟弟了,　母亲教书忙,　父亲经常下部队,　都大意了。直到母亲感到肚子疼痛难忍,　以为会小产,　到医院妇产科一检查,　照b超才知不是妊娠,　而是患了卵巢囊肿病,　因为延误时间长,　结果卵巢肿瘤长到了差不多胎儿般大。

母亲肚子长大了,　身子却消瘦了,　她说是比怀孩子还辛苦又痛苦。后来,　听母亲和大姐说,　幸亏是良性肿瘤,　没发生病变,　若再拖下去就糟糕了。外科大夫给母亲做了手术切除,　打开腹腔,里面有很多黄色积水,　泡着这个硕大的肿瘤,。等将积水抽出一看,　肿瘤薄膜内布满许多血管。主刀大夫和麻醉大夫,　以及护士、麻醉、剥离血管、切除、止血、输血,　清理腹腔,　足足四个小时才完成。手术成功,　伤口半个月就愈合了,　一个月后母亲体重也恢复了。

一日,　山东大汉感慨地对银花说：“孩他娘,　这治病呀,　外科大夫才是真治病的,　动手术切除了,　就断了病根。那内科大夫嘛,　就没有这样彻底根除的效果,　今天说治好了,　可过段时间又患了,归根结底还是没治好嘛,　你说是不是?　”

小惠生在旁听到了,　就心想,　我要是外科大夫就好了,　早发现娘的病,　早给她动手术,　就可以少给娘痛苦啊!　于是,　他决意长大后学医,　当外科大夫。

真的,　从此,　惠生上中学后就买来一些医学骨、外科书籍,　作为课外阅读。高考后,　果然按他第一志愿被录取到华东医科大学外科学系本科。

五年本科读毕,　因他成绩好,　竟又被学校让他直升研究生班攻读,　读完硕士,又读博士,　经临床实习后,　南方省第一人民医院外科抢到了这个高才生。

那年樱花初开,　日本时间清晨五点四十六分，北纬三十四点六度，东经一百三十五度，神户市一次可怕的地震降临了，几万栋房屋倾刻成了一片废墟，路面开裂，地基变形，铁道弯曲，列车脱轨，港口破坏，拦腰折断的大楼倒下来将道路隔截，断裂的高速公路从几十米高处塌落下来，地震引起的火灾将上空映得一片通红。这次地震震级为七点二级，造成人员死亡六千多人，三万多人受伤，几十万人无家可归，受害人数达一百四十多万人，被毁房屋超过十万栋，生命线工程和大量公共设施被严重破坏，造成经济损失达一千亿美元。

惠生被国际卫生组织抽调到国际医疗专家队来到神户市救灾,　不约而同,　阿茵也随同导师费尔夫教授从美国飞赴日本神户援助。

十二、人道战胜仇恨

惠生儿时听过父母讲述日本军国主义侵华罪行。在华东医科大学求学时,　听说过“八一三日本在上海开了仗,　江南国土一片沦丧”,　阅读过上海抗日战争史丛书张铨著的《日军在上海的罪行与统治》，侵华日军在上海烧杀抢掠，毁坏工厂学校、奸y*妇女、破坏建设、征扩军事用地、从事间谍活动、制造血腥恐怖事件、扶持汉奸作恶、实施奴化教育、强行征用劳工等种种法西斯统治罪行。

他还曾与同学们到南京参观了“南京大屠杀”的现场遗址　听取了惨案的介绍：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日军八个师团二十万兵力分六路逼向南京,　在华中方面军司令官松井石根和第六师团师团长谷寿夫等法西斯分子的指挥下，对我手无寸铁的同胞进行了长达六周惨绝人寰的大规模屠杀。　据一九四六年二月中国南京军事法庭查证：

日军集体大屠杀二十八案，十九万人，零散屠杀八百五十八案，十五万人。中国军民被枪杀和活埋者达三十多万人。

《远东国际法庭判决书》中写道：　

日本兵完全像一群被放纵的野蛮人似的来污辱这个城市……单独的或者二、三人为一小集团在全市游荡，实行杀人、强j*、抢劫、放火……江边流水尽为之赤，城内外所有河渠、沟壑无不填满尸体。

还有，那年他随导师到长春去参加一次手术会诊，返沪时乘火车，他看到沿铁路还有当年日寇侵占东北三省留下的碉堡。南下快进沈阳车站时，看见有一台历建筑，上面赫赫几个大字：“1931年9月18日”。他知道,这是警示国人：这年这天　，日本侵略者不宣而战，在我国东北策划了“九?一八”事变，悍然发动了蓄谋已久的侵华战争。

惠生要到日本震区援助救治伤病员，开始心里不是那么情愿。知子莫若父，还是父亲看出他的心思，拉他坐下说：“痛恨日本军国主义,　不忘记历史国难是对的,　但要像毛主[xi]过去说的要将决定政策的人和人民区别开来,　日本人民是无罪的。再说,日本国也还曾经为中国革命起了摇篮作用,　孙中山的同盟会、鲁迅革命思想的萌芽,　都是当年在日本形成的,　这才发展有了辛亥革命,有了以后的硬骨头鲁迅”。

年轻人容易接受引导,　惠生脑海像新开了一扇窗户,　他连说：“倒也是,倒也是”。

父亲接着开导他：“救死扶伤是没有国界的,　职责神圣义不容辞！你此行便是代表中国的白求恩,　一定得好好干,　向前看,为救援日本灾民,　为增进中日友谊作出自己的奉献”。

惠生带着父亲的嘱托,　在神户市震后、余震还未停的第三天上午,　即转道天津参与有我十名医学专家组队,　飞抵了日本东京，再乘坐新干线电车，只用了三小时二十分钟，便抵达神户市，进行紧急医疗援助。

十三、救死扶伤靠真本事

中国医疗援助队是国外第一批到达神户的，正赶上头三天抢救被建筑物倒塌掩埋挤压有生命信息的伤者。

神户(kobe)是兵库县的首府，位于大阪湾的西北岸，是一个依山傍海、风光旖旎的旅游城市。但眼前呈现的却是到处一片废墟,　许多处还浓烟、灰尘滚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似焦糊,　又似什么的异味。惠生他们无心欣赏异国风情,　也无暇对地震的能量作何感慨,　稍作安处,即到临时安置伤员搭的帐篷,　会同本地医护人员,投入急救。

地震伤员因为受挤压,就多是外伤、骨折伤、有的多器官衰竭、神经损伤,　以及脊梁综合症。在现场施救,不像在大医院有众多仪器检测的设备,　只能靠临床积累的经验来判断、处之。尤其是一些内伤,要凭直观体症、观察伤员意识、触诊,如探脉膊、测血压等,迅速准确判定,　因人施救。有的别看血流满面,　其实是皮肉伤,　并不要紧,　只需简单清洗、包扎即可。有的外表无血迹，伤口也不显大，可动荡不得，这就要清创口、根据部位固定，包扎、写出初诊报告,　即转后方医院治疗。但也有个例必须在现场施行手术。

当日下午，惠生就在搜救现场发现,　一位从六层高楼塌下的底层被救出的叫山岛芳子的中年妇女,　左下肢的血浸湿了整一条裤腿。他掀开一看,　左小腿骨折变形,　肌肉已开始坏死,　如不立即截肢,　将全身感染导致败血症、肾功能衰竭危及生命。为争分夺秒抢救她的生命,　惠生胆大心细地当即与日方协商,　现场征得其家属同意,　立即在现场搭了简易手术台,　与麻醉医师配合,　主刀利索地为这位女士截了肢,　进行包扎后,　经查各项生命指标稳定,　才转送后方医院治疗。惠生在救援中施行手术三十多例,　以精湛的医术共抢救了四十二人生命。

神户现有八千多华侨居住，神户地震中经惠生救治的华侨也有十多个,　其中一位中文教师祖籍便是孔子家乡——山东曲阜的,　与惠生也算得上是老乡了。他谈到这次地震中夺去了不少人的生命,　幸存者无论是日本人还是华侨，都凸显了人性化的亲情、真情。他就为日本此次地震写了一首《为在日本地震中死去的人祷告》(说体诗)：

日本发地震

如同吾国唐山殇

同样的灾难

世界如此不太平

我们应该

暂且放下所有的恩怨

一同祈祷

一同祝福

生长在　这个星球的人们

我们要敞开自己博大的胸怀

用一种释怀的心境去面对痛苦

正因为如此

我们都为了彼此的现在去开拓

去奋进去热爱和平

只有我们携手同进

这个世界才可能文明

才可能进步

惠生被这位华侨教师的情怀深深感动着，从这“杜鹃啼血”的诗句里,　他看到了“性本善”在华人和日本人中的融合，也深深理解了父亲说的“救死扶伤是没有国界的,　职责神圣义不容辞！”是金玉良言。

十四、白衣仙子驱赶死神

惠生得悉在一处建筑物塌落堆积如山的废墟里有生命信息,　立刻与翻译赶到现场　。此时幸存者已是经过八十个小时掩埋，搜救人员七手八脚地已掏开一个洞口,　可以和幸存者对上话了。

惠生连忙通过翻译问清幸存者被挤压伤痛的基本情况,　探听出是个老汉，好在他是在三楼洗漱间躲在石台下,　只是臀部被擦破致皮外伤。经搜救人员用汽车千斤顶顶开断损的水泥预制板,　用了半天时间锯开数条钢筋,　逐渐捅开一小通道，才小心异异地半抬半拖出来,　刚抬上担架时,　老人虽被朦着眼睛,　却还有精神津津乐道地告诉周围的人,　他今年六十二岁,　姓斋藤,　名字正雄……

老人精瘦,　搜救人员连忙给他喂少许盐水。正当惠生掀开老人衣裤为他看伤时，不料,老人一阵急咳不止，喉咙作响,　一口痰就是吐不出。现场没有吸痰器，老人身体虚弱,　时间不允许抬到医疗点再设法将痰吸出。

来得早,　不如来得巧。这时,　大络腮胡子的美国医学教授费尔夫，和他的得意门生阿茵也巡视到了现场，闻听是痰堵住了,　见幸存者老人面色憋得紫红,　费尔夫教授用英语连声叫“不好，不好,　要赶快把痰吸出来!　”

按照此人工急救措施惯例,　可将老人头朝下,　捶其胸,　将痰导出。但现场没有高脚床,　人工倒提老人身子,　老人经不往折腾,　也很危险。

说时迟，那时快，穿着白大褂的阿茵，不嫌斋藤正雄蓬头垢面,　满脸灰浆沙石，身上有很大的异味和口臭，不怕恶心，立刻俯下身子，爬在担架旁,　急忙口对口使劲地为老人吸痰　。不一会，她偏过头来,　朝手里的纸巾吐出一口浓浓的痰来,　斋藤正雄“哎”地一声缓过气来,　嘴上带着渣土的胡须，随着他的喘息颤动着。顿时,周围的搜救人员热烈鼓起掌来,　同时响起一片欢呼声。斋藤正雄流出了感激的眼泪。

“这下好啦,　老人得救了,　好孩子,　多亏你啦!　”费尔夫教授双手拉阿茵起身,　赞许地说。接着,他倒了一杯消毒水给阿茵漱了口。

惠生立即给老人清理创口,　作了消炎、预防感染的包扎。费尔夫教授和阿茵也捡测了老人的主要生命指标,　确认老人伤势无大碍,　这才示意将老人抬上救护车,　送医疗点观察和治疗。

等一切安排停当,　惠生这时才注目细看到眼前婷婷玉立的阿茵，这是一个唇红齿白典型的东方美女，那双黑眸就像两颗黑水晶珠,　闪烁着青春的光芒。　她略带腼腆的微笑，浅露出两颊的酒窝,　给人于甜蜜、赏心悦目。当一个丽质佳人白衣天使执着地履行救死扶伤的神圣职责,　毫不犹豫地摒弃常人怕脏、嫌臭的通例,　去拯救一个不相识的幸存者,　夺回他的生命,　这无疑与战场上冒着枪林弹雨、义无反顾地冲锋陷阵相同,　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　而且这不仅是勇气,　更有崇高的尊重生命的人性道德的彰显!

惠生打心眼里敬佩、爱戴这个陌生的“天使”。

十五、樱花酒店重逢

当为期半月的搜救任务完成,　将幸存者伤员分别转送到东京、横滨、大阪、名古屋、札幌六大城市医院医治后,　第一批国际医疗救援的人员便撤离到东京,住进了位于东京都的中心神保町的书市地区的樱花酒店稍事歇息,　再由国际卫生组织进行简短的救援小结,　然后等待各自回国的航班。

东京都,　繁华而美丽的都市；樱花酒店,　极富日本浪漫色彩的下榻歇息之处。

这天午饭后，惠生刚回到房间,　即听到门铃响,　开门一看,　是一对青年男女，女士手提着礼包,　男青年着西装显得很精捍,　他用华语很礼貌地问：“请问是惠生君大夫吗?　”　惠生很诧异,　在日本并无亲朋啊,　他们何以寻到这里来了?　便回答:　“是,　我便是,　先生有何贵干?　”

来人立刻热情地握着惠生的手,　惠生连忙请他们入坐,　他要去为他们沏茶,　被女士拦住,　说：“您坐,　您是远道的客,　我来”　。

经来客说明,　方知男青年原来是被惠生在神户抢救的山岛芳子的弟弟,　他叫山岛赢川,　在中国天津南开大学留学汉语,　闻讯姐姐在震中受伤被抢救过来，特地赶回神户看望,　见姐姐除残缺了一条小腿外,　其余伤势恢复较好,　经打听恩人已到东京,　便与同校女友斋藤秀子前来拜访感恩。

惠生见此颇有感触,　心想,　果然,　日本人民是友好的,　也是有情、有义的。少数右翼分子绝不能代表广大日本人民的。他于是说：“救死扶伤是没有国界的,这是我们医护人员应尽的义务，不必客气!　”

正说着,　斋藤秀子递个礼包,　说:　"这是山岛君替姐姐送先生的小礼物,　请笑纳。”

山岛赢川说：“按照中国传统,　大恩是不言谢的,　但是,　中国对我们的无私援助,　大和民族是永远铭记在心的!　不好意思,　些许小礼物,　不成敬意。”

斋藤秀子打开礼包给客人看,　里面有樱花饼、樱花茶、樱花花纹钱包。

惠生知道,　樱花是一种观赏花木，其花朵艳丽令人心旷神怡。据在日本留过学的同仁说,　这种热爱之情还表现在日本人对樱花的大面积种植,　和精心的人工培育环节上，据统计，日本国内共有超过三百四十种不同种类的樱花，从每年一月中旬偏于深红的“寒绯樱”一直开放到五月下旬，三百多种樱花在几个月时间内，向人们展示自己的美盼之影。

斋藤秀子——地介绍说：“这是樱花季节里最常见的小点心，淡粉色的年糕里面是红豆沙馅，外边包上腌制过的‘大岛樱’的叶子。品尝的时候可剥去叶子、也可就着叶子一起吃，别有滋味。”　接着,　她拿起一包香草茶,　又说：“这香甜爽口的香草茶，口味和红茶相近，透着樱花特有的清香。还有绿茶中拌入熏干的樱花叶制成的，带有淡淡的咸味。特别是装茶叶的容器，带有浓郁的日本风情，光为了盒子就有购买的冲动。还有,　这是一款充满日本风情的饰物。传统的日本造型加上面料采用季节感极强的樱花图案，是樱花季节作为日本游玩最匹配的礼物。独特的手感、实用又耐用。我们常用它放零钱等，其实给您女朋友用它来存放首饰也很适用，不妨试试。”

此时,　门铃又响了,　惠生立刻去开门,　意想不到,　竟是阿茵和她的导师费尔夫教授的到来。惠生顿感血管里有一种激流在动荡……

十六、萌生爱情火花

斋藤秀子忙上前拉住了阿茵的手,　对惠生说：“惠生先生,　阿茵姐和费尔夫教授是我们家的恩人,　你们都是普渡众生的活菩萨呀!　"山岛赢川见惠生有些莫名状,　便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　被阿茵口对口吸痰抢救过来的斋藤正雄老人,就是斋藤秀子的父亲,　他们在这之前,　已先在酒店寻到了阿茵和费尔夫教授谢恩,　然后告诉了阿茵,　他俩还要到这里找中国医师谢恩。这时,　费尔夫教授用英语说明阿茵是美籍华人,　听山岛赢川说抢救他姐姐的是中国医师,　便按房间找来相见祖国同胞。

费尔夫教授其实懂汉语,　他见有两名是中国人,便用普通话说：“我听国际卫生组织官员说过,　惠生先生在救援伤员中,　因陋就简,　不怕疲劳,　彰显了中国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硬骨头精神,　常冲到最危险的现场去抢救重伤员。值得我和阿茵敬佩!　”

惠生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我是惠生,从中国南方而来。我仅仅做了一个医生应做的事。那日我亲眼见到阿茵小姐忘我抢救斋藤秀子的父亲,　令人感动深深！今日有幸见到费尔夫教授和阿茵小姐,　可以说,　是我一生的良师益友……”

山岛赢川和斋藤秀子见他们谈得投机,　就不想再打扰,　便很知趣地告退了。

阿茵这才仔细打量惠生,　只见他浓眉大眼,　眼下泪囊无袋呈一字隆起,　这是青春活力所在,　不笑也似笑,　给人以温馨；他个头伟岸,　肩膀宽大,　体魄雄壮,　真乃将门虎子。　当然,　阿茵并不知道他就是三擒三放她父亲的山东大汉——如今的共军将军之子。听说他是从南方而来,　她想起父母亲和阿哥回过南方故乡,　唯独自己不知道故乡是什么样?　因而南方于自己来说那是个很神奇的地方。神奇的地方有神奇的小子,　心里就产生一种异常的亲切感,　加上有共同的事业,　共同的追求,　如唐朝诗人孟郊说的：

破松见真心,

裂竹见直文。

残月色不改,

高贤德常新。

也因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阶段,阿茵便萌发了对惠生的爱慕之情,　刹那间,　她脸上呈现两朵红云,　心儿扑扑跳。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怯,　阿茵故问：“惠生先生,　你知道南方有个开平县吗?　那可是我的祖籍,　我都未去过呢!　”

惠生忙答：“那好哇,　就趁这次你们回美国之前,　签证转道去一趟开平看看,　我可以当响导的。”

阿茵真是求之不得,　她望着费尔夫教授,　眼神似请求恩师答应同行。费尔夫教授以他老道的洞察力得知,　这俩年青人互相都倾心了,　自己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给他们创造个条件,　自己也当一回中国“红娘”给他俩牵牵线,　也趁此机会浏览一下中国南方景象。便说：“ok,　今下午就去改机票,　等国际卫生组织官员小结这次救援后,　即成行中国之旅。”

阿茵很高兴,　连忙通过越洋电话告之父亲,　说有导师和国内同仁同行,　作一次国内祖籍之旅。赤坎仔接电话后,　也连忙与故乡弟妹电话联系,　得知正好侄儿近期要做新郎,　可让阿茵代表全家去祝贺。

惠生这边也忙碌开了,　先是电话告之父亲,　然后又电话告之他所在省医院单位,　单位又立即与省卫生厅、红十字会、及外事部门取得联系,　备案接待。

如果心是近的,　遥远的路程也是短的。这天晴空万里,　他们从东京羽田国际机场登机飞到上海,　再换乘南方航空公司飞机,　三个多时辰便到了广州白云机场。一下飞机,　刚离职休养的山东大汉偕同夫人银花,　还有省卫生厅　、　红十字会　、省外事局、省人民医院的有关负责人,　早已在机场迎接。

十七、美国教授与中国将军

费尔夫教授、阿茵下榻在白天鹅宾馆。

白天鹅宾馆座落在广州闹市中的“世外桃源”　——榕荫如盖，历史悠久的沙面岛的南边濒临三江汇聚的白鹅潭。

这天晚餐,　山东大汉在宾馆宴请了费尔夫教授、阿茵，山东大汉以及省人民医院院长、还有红十字会官员作陪。他见费尔夫教授喜喝中国烈性酒，茅台他一口气连干三杯，兴致好得很，便组织陪席者，连连举杯向他“进攻”。能豪饮的费尔夫教授，居然也经不住“人民战争”的袭击，他先是举双手表示“投降”，然后对山东大汉说：“你是胜利将军，我是失败士兵，我投降、投降。”这时，呈现在山东大汉眼帘里的灰白略黄头发，满脸同一颜色的络腮胡，那双手示降的动作，使山东大汉在脑海里翻起了记忆的涟漪：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外国影视屏幕上？不是；是二十八年前在越南战场上？转念又觉得没有这么巧，不可能！

后来，是费尔夫教授酒过三巡后,　将他和孪生弟弟的经历告诉山东大汉，山东大汉这才惊讶不已：　世上竟有这等巧合。费尔夫教授和弟弟费查德出生在加利福尼亚州，弟弟费查德一直在美空军服役，费尔夫则在医科大学任教。一九六七年七月，费查德被派驻越南南方边和机场，任无线电技师，曾在一次随机轰炸越南北方执勤中，遭到援越的中国高炮部队击落被俘过。那天，山东大汉赶到了现场，见到他举手出示“投降书”的动作,　简直与其孪生兄费尔夫教授刚才举酒杯投降一样。山东大汉也将自己与费查德在越战战场相遇的情况，告诉了费尔夫教授,　并询问费查德近况如何。费尔夫教授大为惊奇地说：“果然你是胜利将军，敬佩，敬佩！”接着,他告诉山东大汉，入越美军官兵不少人是踏上了不归路，费查德算是幸运儿，被越方战俘营释放回国后,　早几年已退役,　现在纽约广播电视局做电视微波总工程师。

大洋彼岸的人说时远，远隔半个地球；那时近，近在眼前天作巧合相遇。费尔夫教授不禁感慨起来：世界没有战争多好啊，各种肤色、不同种族的人类，和平共处搞建设，没有互相残杀，只有互相帮助，没有战争恐怖，只有信任合作，这个世界，才真的像“伊甸园”一般美好。

席间,　阿茵和惠生挨坐着，趁大人们谈他们的话题,　他俩也自有悄俏话说。先是阿茵有心计地了解了她所关心的惠生概况。自然,　惠生也同样地获得了阿茵的大致信息,　互相也都暗示了爱慕之情。但是,　他俩并不知道父辈关系的奥妙。出生在台湾,　生长在美国的阿茵，既有炎黄子孙的传统文化气质,　又有西方热烈奔放的品味。两人不言而喻,　心中都泛起了初恋比美酒更美；比膏油更加馨香；比蜂房下滴的蜜更甜的涟漪……

他俩的“秘密活动”没有逃过费尔夫教授的眼睛,　费尔夫教授时不时地朝阿茵点点头、眨眨眼，“咔嚓！”他举起相机拍摄了俩年青人美好的瞬间。

十八、岭南家乡美不胜收

翌日,　惠生陪同费尔夫教授、阿茵坐车观花地浏览了广州市容,　重点逛了白云山、越秀山、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

在广州逗留了一天半,　惠生即驾车载他们西行,　一路上给他们讲他所知道的沿途变迁。经佛山、江门达新会,他就告诉说,　原本江门归新会县管辖,　清朝末年新会知府是江苏人,　辛亥革命推翻满清统治后,　这位知府大人便弃了官,　在广州开起了以江苏传统卤鸡为主、兼收广东风味的“周生记”店铺,　百姓知道他原是县太爷,　便称他制作的卤鸡为“太爷鸡”。这“太爷鸡”金黄透亮滴油,　生意大振,驰名省港澳。他的曾外孙高德良继承了这一传统制作，改革开放初期,　他是广州市第一个从市锅炉厂辞工从事个体经营“太爷鸡”。说返回广州时,　再请他们品尝。又告诉道,　现在江门是地级市了,　新会是县级市,　倒过来归江门管辖了。阿茵有所感慨地说：“这应了一句老话,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　

因为顺路,　惠生还特地在新会“小鸟天堂”处停车一会,　让他们在此欣赏又一奇景。阿茵的母语、汉文好,　她看到眼前独木成林达十五亩的水榕树上,　白鹭、灰鹭、毛鸡、麻鹤……　万千灵鸟嘎嘎呼唤,　翩翩起舞,　凌空翱翔,　野序盎然,　绿树碧水与蓝天白鸟相映成趣,　耳边一片和鸣谐调的天籁之声,　禁不住拉着惠生的手雀跃起来欢呼：“真是太美啦,　太美啦!　”然后，她仔细地阅览了介绍牌上的说明：

三百八十多年前,天马河中一个泥墩上,　一棵榕树长期繁衍,　形成枝叶覆盖一万多平方米,　树上栖鸟千万只,鸟树相依,　人鸟相处,　和谐奇特,　世间罕有的一道天然美景。一九三三年,　文学大师巴金先生乘船游览后叹为观止,　写下优美散文《鸟的天堂》,　“小鸟天堂”从此得名。

费尔夫教授手捋着胡须,　也感慨万千地说：“真是远离尘嚣,　走进天堂,　拥抱自然,　亲近小鸟,　净化心灵,　充实生命,　鸟的天堂,人的乐园啊!　”

车继续前行,　惠生又告诉阿茵祖籍家乡开平的一些情况。五十年代,开平县与邻近的恩平县曾合为一个县,　叫开恩县。中国第一个飞机制造师、飞行员冯如就是恩平人。冯如一八八四年出生在恩平的牛真在江镇一个农民家庭,　他十二岁随亲戚远涉重洋，日工夜读。通过学习英语和科技知识以及目睹日新月异的先进机器，又去纽约学习机器制造技艺，终于学会了多种机器制造技能，也增进了机器制造知识的广度和深度。一九0七年，冯如终于在三藩市的奥克兰租了一所工厂,开始制造飞机。一九0九年九月二十一日傍晚，“冯如１号”正式试飞。从而为我国动力载人飞行史谱写了光辉的第一页。一九一一年二月，冯如带着公司人员、机械设备和造好的飞机回国。一九一二年八月二十五日，冯如在广州燕塘公开进行在国内造出的“冯如2号”　飞行表演，因垂直升高，操纵过猛，致使飞机失速坠地，机毁人伤，医院抢救无效，冯如以身殉国，时年仅二十九岁，国民政府追授他为少将军衔。

阿茵颇为祖籍故乡自豪,　也为惠生一个学医的,　竟能娴熟地掌握社会人文学许多知识,　内心尤为敬佩。

十九、故乡永远的根　

车直接开到了开平赤坎古镇,　停在潭江堤东路的司徒氏图书馆门前，赤坎仔的弟弟阿荣、妹妹阿欣各携家人早已迎候在此。阿茵一行下得车来,　亲人们看过阿茵的照片,　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同样,　阿茵也从照片上留下了阿叔、阿姑的印象,　她喊着“阿叔”、　“阿姑”,　跑上前首先拥抱了阿欣,　等阿荣走上前来,　她又用左手抱着阿叔的肩膀,　头俯在他们俩中间,　好一阵才抬起头、松开手。接着,　在阿叔、阿姑的引导下,　相认了婶婶和姑父,　还有即将做新郎的堂兄阿炳，以及两个表妹。

在一旁的费尔夫教授和惠生,　见此亲人团聚的场面,　心里也好生感动,　或许都在想：是啊,　血浓于水呀!　战争离乱造成亲人远隔重洋,　和平世界终使亲人相认团圆。尽管这迟来的甜蜜多少有些什么,　但美好从这开始,　总也是祈盼达到弥补了心的伤痛。

阿茵——赤坎古镇的女儿,　远渡重洋终于回到梦里故乡,　她得知故乡位于南方开平市珠江三角洲西南部，是一个河网密布的南国侨乡小镇，四处充满亚热带情调和西洋韵味的骑楼，开平的乡土文化与西方文化在这里相互碰撞，经岁月的洗淀，在稻田与香蕉园甘蔗林里愈加风情万种。

她看到潭江如同一条“三八线”——是赤坎两大家族的分水岭，东边的姓司徒，西边姓关，司徒家族先于一九二五年在潭江堤东路建起了司徒氏图书馆，还在楼顶上立了一口美国波士顿名牌大钟。　随后几年，关族图书馆也在堤西路落成，楼上也立了一口大钟，以工艺精湛的德国制造对撼东岸。东钟西时，遥遥相对，不紧不慢地显示着各自的富足与气派。

她想起自家虽是司徒氏族,　但因抗战兵荒马乱加上饥荒年,　就也家破祖父母双亡,　父亲被抓壮丁,当兵流亡在外。追昔抚今,　过继的阿叔、阿姑搭帮共[chan*]党重振家园,　父亲承蒙同乡在加州提携,　得以创立家业,　举家人方衣锦还乡。不管走到世界哪里,　祖籍故乡永远是根啊!

中午,　阿荣叔家早有准备，设家宴两桌，款待远方的亲人和客人,　阿婶特地做了赤坎特色的鸭粥、牛腩粉,　黄鳝煲仔饭、马冈烧鹅,　阿茵像跟屁虫一样，在厨房跟在阿婶后面，看她把豆腐切成小方块,　抹上鱼肉,　再在一个特大的煎锅里煎制而成“豆腐角”。餐桌上费尔夫教授和阿茵、惠生吃得满嘴流油,　直叫“味道好极了!　”　尤其是阿茵向阿婶撒娇说：“阿婶,　我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还是老家的水土养人啊!　”大家听了哄堂大笑。

饭后喝完茶,　惠生对阿茵说：“你老家还有个很了不起的地方,　我带你们去看看。”费尔夫教授也很有兴致,　一声“ok”,　他们驱车去了赤坎镇腾蛟村南楼。

这南楼南临潭江，北靠东龙公路，扼三埠至赤坎水陆交通之要冲，地势险要。惠生讲了这座碉楼的不平凡的经历。抗战时期，司徒氏四乡自卫队队部就设在这里。一九四五年七月十七日，赤坎沦陷，是日晚，日军从陆路包围南楼。由于敌我力量悬殊，又无援军，　自卫队部分队员在激战中突围出去，留下司徒煦、司徒旋、司徒遇、司徒昌、司徒耀、司徒浓、司徒炳等七名队员坚守南楼，战斗七天七夜，重创日军。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七勇士把枪支砸毁，在墙上写下遗言：誓与南楼共存亡。灭绝人性的日寇向南楼施放了毒气弹，七壮士昏厥后被捕遭杀害。

啊,这是一座抗日堡垒，是七位先辈英烈战斗过的地方!　家乡人真了不起,　国人真了不起!　阿茵从碉楼出来后,　面向碉楼深深三鞠躬。

二十、婚礼演绎了民族文化

当晚，惠生和费尔夫教授住进赤坎古镇影视城附近河边小巷里的杜鹏旅社，三十元/间各住一间，有空调，热水和独立的卫生间。阿茵则留住到阿叔家里，为的是亲情眷恋，也有等着现场看堂兄迎亲的热闹。

阿茵因堂兄明天即将步入婚姻殿堂，她思考起婚姻的美学意义在什么地方？婚姻存在美学意义吗？婚姻的美就是一种彼此的敬重和在这种敬重中，完成一个彼此的和谐的性感，和对美丽拥有的持久。婚姻就是彼此的相互融化，和在精神的世界让心灵和肉体彼此的难以割舍和分离。

西方信奉上帝,　认为：

1、　婚姻的源头是上帝,　上帝造人,　上帝也设立婚姻.　所以神所配合的，人不可分开。

2、婚姻是一男一女二个人的;所以　同性不可结婚,　不可一夫多妻,一妻多夫；　因此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

3、婚姻是一生一世的:　“所以神配合的,人不可分开”，“二人成为一体”，就是一生一世的。

4、婚姻关系胜过血缘关系，社会的基础是家庭，家庭的基础是婚姻；并且说，因此，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

5、繁殖后代。神就赐福给他们，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

6、摆脱孤独，有人作伴。耶和华神说，那人独居不好，我要为他造一个配偶帮助他。

7、避免淫乱的事。但要免淫乱的事，男人当各有自己的妻子，女子也当各有自己的丈夫。

婚姻既然是上帝设立的，有神的美意，那么我们就当在婚姻中享受神满满的祝福。婚姻需要两情相悦，但婚姻的基础不是感情，因为人的感情会改变，婚姻既然是神设立的二人之间的盟约，那么夫妻双方就当以一颗赤子之心恒守这个约定，这样的婚姻必得享神丰富的祝福。

但她又从国内杂志《语林》上看到：

●婚姻是一间病房，一方精心护理着另一方，另一方怜爱心疼着对方。

●婚姻是一座建筑，以爱情为原料的婚姻是一幢漂亮的别墅；以金钱为原料的婚姻是一间用钞票砌成的纸房子，经不起风吹雨打。

●婚姻是一项投资，爱情相当于注册资金，结婚证相当于营业执照，婚礼相当于开业典礼。至于收益如何，那要看甲乙双方的合作情况了。

●婚姻是一道方程式，这是一道幸福和痛苦组成的一元二次方程。最理想的得数是幸福大于痛苦，最糟糕的得数是痛苦大于幸福，最普遍的得数是幸福等于痛苦。

●婚姻是一局围棋，双方的段位越近，棋局切磋的时间就越长。这种段位包含了学识、修养、性格乃至出身等因素。

●婚姻是一件瓷器，做好它很费事，打破它很简单，而收拾起那些碎片又很麻烦。因此，我们应该牢记包装箱上常有的那种提示：“轻拿轻放，切勿倒置”。

●婚姻是一台冰箱，它的目的是为爱保鲜，但结果是把爱情放凉了。

●婚姻是一道菜肴，丈夫喜欢吃咸的，于是只管往里面放盐，妻子喜欢吃甜的，于是只管往里边放糖……如此这般，当这道菜出锅后，他们谁也没法吃了。

●婚姻是一款果品，有的婚姻像橘子，剥开哪一瓣都是甜的；有的婚姻像椰子，挺大的壳原来里边没有多大甜头。

●婚姻是一座桥，相依相拥走上桥头时是青年；手牵着手走在桥上时是中年；相互搀扶走下桥时是老年。

她深深感悟到,还是国人、我中华民族对婚姻的含义理解深邃。

第二天,　阿茵、惠生和费尔夫教授观摩了一场完整的中国华南式迎亲仪式。

堂兄阿炳在出门迎娶新娘之前，先祭拜祖先。出发迎亲车队，租来的一色桑特纳八辆(以双数为佳)。迎亲礼车行列在途中，一路燃放鞭炮以示庆贺。等待新郎礼车至女方家时，有一男童持茶盘等候新郎，新郎下车后，赏男孩红包答礼，再进入女方家。讨喜，堂兄阿炳持捧花给房中待嫁的新嫂，此时，新娘闺中密友拦住新郎，故意提出条件要新郎答应，无非是日后要善待妻子之类要求,　通过后才得进入。新人上香祭祖，新娘叩拜父母道别，并由她父亲盖上头纱，而新郎仅鞠躬行礼即可。出门时,　新娘由她姑母持竹筛或黑伞护其走至礼车，道是新娘子在结婚当天的地位比谁都大，因此撑伞遮人不得与天争大。礼车起动后，新娘将扇子丢到窗外，意谓不将坏性子带到婆家去，扇子由新娘的兄弟拾回，掷扇后新娘哭了几声，又见在礼车后盖“竹筛”以象征繁荣。迎到家前,　新娘由礼车走出时，由阿欣姑持竹筛顶在新娘头上，扶新娘进入大厅。进门时，新人不可踩门槛，是横跨过去进门的。晚上喜宴时，则举行以中西合壁式的婚礼，亲朋好友在席上观礼。礼毕新娘褪去婚纱换上晚礼服，与新郎一起向各桌一一敬酒。

喜宴散后，阿茵与堂兄阿炳和新嫂端着盛香烟、喜糖之茶盘立于家门口送客……

二十一、阵风吹皱了一池春水

开平之旅结束后,　阿茵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故乡亲人。经广州时,　她与费尔夫教授一起辞别山东大汉父子,　临上飞机前,　阿茵悄悄地递给惠生一张留有美国家址的纸片和电子伊妹儿信箱,　纸片上还特地写了一句话：“期盼你的来信。”

生活又回到平静里。这天下午刚要下班,　惠生即接到一个电话：“喂,　惠生,还记得我吗?　我是阿龙呀!　”

说到阿龙,　惠生可刻骨铭心了,　他是高中同学,　其父母在新加坡做大生意,　他则与妹妹留在广州爷爷家上学。其人有说不出的味道,　常常冒出惊人骇俗的话语来。他当然知道惠生是将门之子,　有一天,　他居然慎重其事地跟惠生说：“我有个合理化建议,　你可跟你老爸反映,　中国男人最恨戴‘绿帽子’,怎么部队军装都是一色绿,　军人个个都戴‘绿帽子’这要不得,　得改!　”　绿军装是为作战伪装需要,　此道理人人皆知,　他怎么将此绿与彼“绿”相等呢?!　他这语一出,　引得周围同学捧腹大笑。也有同学讲,　这要是在极左年代,　就会认为你是污辱、漫骂人民解放军,　不坐牢也得劳动管教。

“噢,　怎么会忘记你呢!你不是跟你老爸到新加坡去了,你现在在那?　”　惠生答道。

“嘿,　哥们,　新加坡那不好玩,　我回广州办了个分公司　。今天晚餐我请客,　本班好几个同学都在这,　在大三元酒店二楼芳草包厢,　请大驾光临!　”

惠生想着难得同学们聚在一起,　便给家挂了个电话,　言明同学聚会,不回来用餐了。

他赶到酒店二楼,　在服务小姐引导下推开包厢门一看,　嚯,　真热闹,　男男女女,　果然是高中同班的同学,　有的曾久别重逢过,　有的就好长时间未接触了。经自我介绍,　他们大都从商成家了,　有的甚至为人父、为人母了。

阿龙听说惠生还是单身,　他就想起妹妹阿凤情窦初开时曾见过惠生,　而且是一见钟情,　成年后就更害了单相思。阿龙便自持家里财大气粗,　想促成妹妹好事,他便叫阿凤挨着惠生坐,　“你好好陪阿惠喝几杯!　”

阿凤一幅笑靥过来入座,　随风飘来法国香水味,　她上下着装时尚,　袒胸露臂,粉嫩嫩的前胸半裸在外,　脖子上戴了一幅价直不菲的意大利白金项练。惠生见此只觉一阵昏玄,　立刻将椅子挪开一段距离,　阿凤却笑嘻嘻地说：“你当外科医生的,点解(为什么)这封建哇!　”说着,　她也挪动椅子偏要靠近惠生,　还大胆地冷不防地朝惠生右脸颊亲吻了一口,　座上客立刻鼓起掌来叫好。

惠生内心虽然大为不悦,　但碍着同学们的面不便发火,　只是搪塞道：“阿凤不要这样,　这是国内,　你当是在新加坡哇!　”

阿凤不示弱,　回敬说：“国内也改革开放了嘛,　何必清心寡欲做苦行僧呢!　”　阿龙连忙解围说：“男欢女爱，好事,　来,　来,　大家喝酒,　喝酒!　”

席上,　上满生猛海鲜，阿凤不但自己频频举杯向惠生敬酒,　而且吆喝着大家轮番给惠生敬酒。他们喝的是xo洋酒,　一千毫升装的一瓶酒,　喝得精光。这酒进口有丝甜味,　看似度数不高,　却是“毛毛雨最湿衣裳”　——后劲挺醉人。惠生抵不住众人轮番“进攻”,　感到血管在膨胀,　全身发热,　头感轻飘飘了，身子软绵绵的。众人酒足菜饱,　见惠生醉了，便纷纷告辞离席而去。

阿龙埋单后,　与阿凤搀扶着惠生，在一家宾馆开了房。惠生仰躺在大床上,　只觉得整个人像要坠入万丈深渊般,　又感到下身燥热、在膨胀。阿龙手指惠生隆起的裤裆,　告诉阿凤：“我在他杯里下了从新加坡带回的‘春r*’,现在看你的本事,　看能不能‘生米煮成熟饭’了。”　说毕,　他离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阿凤也真是情急浪极顾不得做黄花女的羞耻,　先动手解开惠生的裤带和钮扣,　将外裤连内裤一起扒下半截……

“你,　你在干什么？”　惠生朦胧地感觉到什么,　睁眼见阿凤如此这般动作,　虽然“春r*”的作用像无数只毛毛虫在搔挠他的心,　有一种欲望在促使他要去猎取什么,　但理智迅速地回归,　他推开了阿凤,　强挣扎着起身束好裤带，踉跄地冲出了房门。

二十二、隐私风波理智平息

阿龙兄妹此举令清醒后的惠生十分恼怒,　大有被强j*的羞辱。但对此事又不好发作，一是怕父母知道了丢丑、严加责备、不会轻饶；二是怕张扬出去对阿凤很不利，女儿家名誉要紧，“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弄不好真会反目为仇，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三是怕没有不透风的墙,　假若让心爱的阿茵一知半解误会了自己,　那一时半会跳到黄河洗不清，就不但无端地伤害了她，而且自己也蒙受了难言的委屈。

惠生权衡、比较了阿茵与阿凤对自己的感情,　觉得虽然与阿茵认识、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在神户地震紧急医疗援助中,　以及陪她回开平祖籍故乡,　耳闻目睹她的心灵、智慧、才干、容貌、思想，都为自己欣赏和倾慕。心灵的吸引产生友情；智慧的吸引产生尊重；才干的吸引产生信赖；思想的吸引产生敬仰；含蓄的吸引产生爱情。上述阿茵都具备,确实值得爱!　阿凤呢,　虽然认识得较早,　但自己并未对她留有半点印象。尽管她父母在国外有大的资产,　可就因为这贵族生活方式滋长了她养尊处优、享乐人生的世界观,　缺乏文化底蕴，对爱情几乎无知：她将一见钟情的情欲视为爱情。不理解爱情需要一生考验，情欲只是志在满足当时；不理解情欲多如昙花，渴极而饮，饥聚饱扬；不理解爱情象沙里淘金，可遇不可求，还要一生来验证；不理解情欲如干柴遇烈火，一触即发，往往薪尽火灭；不理解爱情恰似洪峰入海，恣意汪洋，无穷无尽；情欲犹如一次洪峰，过后踪迹全无，唯有一片狼藉景色；不理解爱使人舒畅，就好像雨后的太阳，欲的后果，却像艳阳之后的暴风雨；不理解爱，就像春天,永远使人温暖、清新，欲像冬天,夏天还未完，就急急忙忙的来；不理解爱永不使人馋，欲却像老饕，饱胀而死；不理解爱即是真理，欲却永远在编织谎言。阿凤和她哥为了“生米煮成熟饭”,　居然趁我不备在酒里下春r*,　这不是在编织谎言么!

他急切地感到,　必须先果断地剪断阿凤的“情”思,　当面不好说,　不然又被纠缠不休,　他便静下心来,选择了港人李宗盛作词、黄韵玲作曲并演唱的《请原谅我不能爱你》的歌碟作为代言寄给她：

请原谅我不能爱你

因为我仍有未丢弃的包袱

怕在相爱的路上

赶不上你　赶不上你

请原谅我不能爱你

因为我仍有未遗忘的记忆

怕在相爱的路上

对不起你　对不起你

我之所以小心翼翼

是因为我好不容易　

才学会珍惜　才学会珍惜

我之所以悍然相拒

是因为我破碎的心　

还容不下你　还容不下你

虽然我不得不歉然离去

我仍然会留意你的消息

或者让你知道我在哪里

请原谅我不能爱你　

请原谅我不能爱你

请原谅我不能爱你

阿凤收到此歌碟放听后，一阵伤感，知道无望也就心灰意冷，终于她和阿龙决定，离开这座伤心的城市，去到新加坡寻找新爱。

二十三、也有一段尴尬插曲

阿茵回到加州家里,　向爹地、妈咪、哥哥阿贵,　还有阿贵的未婚妻阿芸，先扼要地讲了在神户灾区紧急救援的经历,　并拿出了国际卫生组织颁给她的表彰证书给大家看,　颇有点炫耀。她说：“在神户的半个月，费尔夫教授和我，还有中国南方去的惠生大夫，我们没有时间去悲伤，不余遗力地从废圩里抢救了上百人生命，也看到了许多遇难者的遗体，累的身子软绵绵的。我的相机没有去照罹难者，只是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们祈祷。爹地，你是没有身临其境，可于我却是人生立了一个座标啊！”　

接着，阿茵向众人讲了回南方祖籍一路情况，着重讲了赤坎古镇留下的美好印象，讲了阿荣叔、阿欣姑两家待她很亲，讲了阿炳哥娶的新娘很靓……

这天晚上，阿芸特地约阿茵出外溜街。阿芸是国内来美的留学生，哥的同班同学，现也留在加州某公司高管岗位供职。她在美的姨妈嫁了一个墨西哥籍的大商贾，姨父在华盛顿专营大型医疗器械，表弟与阿茵同龄，曾跟着阿芸见过阿茵几面，这个有一半中国血统的青年，对阿茵有着眷恋，其父知情后也想通过阿芸搭桥促成联姻，以便与赤坎仔电器经营联盟，扩大生意双惠双赢。阿芸在阿茵去日本神户医疗援助这段时间，曾跟阿贵提及过，阿贵也将此意与父亲、母亲说过。赤坎仔和阿娇从生意场上考虑，倒也赞成，不过，女儿大了，中国有句老话：“女大娘难做”,　这事还得女儿自己愿意才行。阿芸今晚便是约她谈这个事来摸底的。

阿芸牵着阿茵的手进了一家咖啡吧，在包厢入座喝了口咖啡后，阿芸谈出了此意，然后，眼巴巴地等候阿茵表态。

阿茵毫无这个思想准备，望着这个准嫂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只是怪怪地笑着。阿芸有些急了，捶打着她的肩膀催说：“你说嘛，究竟什么意思嘛！”

“我说什么好呢？不愿意的话，不但得罪了你——我的准嫂子,　还会连我的阿哥也得得罪。说愿意嘛，实在是违心得很哩！”

“你这个鬼灵精，这么说就是不愿意喽！是不是有心上人了？”阿芸心细，突地记起，“哦，你说‘在神户的半个月，费尔夫教授和我，还有中国南方来的惠生大夫，我们没有时间去悲伤，不余遗力地抢救了上百人生命’，是不是这个同行知音——惠生大夫占据了你的芳心？”

“你真的好厉害,　难怪我哥当了你的俘虏啊！”

“好啦，我不说了，要是真的话,　我这准嫂子会支持你；假如你权衡一下对我表弟有意思，我……”

“算啦，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没等她说完，阿茵就拉阿芸起身，要走了。

回家后，阿茵哪里睡得着，她想起惠生的挚诚、含蓄、深沉，对比美国这里小孩子到了十六岁，　他妈咪就会在他的书包里放避孕东西了；常听女同学们感慨，说美国人的爱情观里没有“共患难”的成分：在一起，是因为fun，于是就一起吃饭看戏睡觉，满口糖糖，甜心；一旦交往中出现了not　fun的变化，比如失业了，生病了，肥了，老了，那么就不fun了，就会要分手。美国女人不像中国女人那样，等待男孩子成长为男人，一齐耕种一齐丰收。美国男人也不像中国男人一样，中国男人喜新也恋旧，美国男人不然，要不然高达50%的离婚率就难以解释了；很多人误以为美国人在感情上更纯，更真实。那是因为人家要维持形象，所以尽捡好的炫耀。她想起上美国人混的论坛，然后才知道，其实美国大众的道德水准比普通中国人差远了，但是人家的法律系统和宗教机制强悍，所以能够维持一个美好的表面。　就拿著名的美国电影《廊桥遗梦》来说，一个农村家庭，夫妇两人还有刚成年的一子一女共四口人，为了参加城里举办的农业生产比赛，丈夫和两个子女都到城里去了，家里留下了主妇一人。这时，一位《国家地理》杂志的摄影记者到村里的一座廊桥采访，主妇便邀请记者来家，让他留宿居住，而这个记者也不管破不破坏别人婚姻家庭，居然就同她上床。若干年后，主妇已然去世，其子女在整理她的遗物中发现了她的日记，里面详细记述了她跟那位记者邂逅的四天，两人“爱”得死去活来，最后因丈夫要回来而只好依依不舍地分手，她并没有跟随记者而去，而是在日记中写道：我把爱情交给了他，把身体留给我丈夫……十几二十年的风雨同舟，居然不如四天媾合的感情；更有那些暴露色情的《名人宽衣解带》、《阁楼》、《花花公子》、《大学女生》、《性感内衣》及《裸》等刊物，把浪漫、激情作为美国人爱情的精典，尤以《花花公子》杂志创办人海夫纳滥交女友在全美出了名……

她不敢再往下去想了。

二十四、飞鸿搭鹊桥

一旦与某个人结成心灵的契约，就会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不，正是在阿茵为阿芸突地在她的心灵里丢下一块石头，激起她心海的阵阵涟漪时，她收到了惠生的越洋飞鸿:

阿茵女士:你好！

我不知此时怎样称呼你才好？请允许我暂且这样礼貌地叫着。国内有句俗话，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我们在日本神户尽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职责，我很崇敬你的高尚医德，倾慕你的为人亲和。在陪你回你的祖籍故乡开平赤坎古镇的日子里，尤其忘怀不了你对亲人的眷恋、温馨、纯真、可亲，正如香港歌星张明敏唱的《我的中国心》歌：

河山只在我梦萦　祖国已多年未亲近

可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　我的中国心

洋裝虽然穿在身　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我的祖先已把我的一切　络下中国印

……

在此，请允许我披露对有缘结识你的心情，希望你能接受。

回首前尘，往事如梦。挥手间、回首间、眨眼间、抬头间，你我又分别了，难道我们的缘分就这样尽了？虽然这段时间总是游离在情感的煎熬中，可是，却是我生命中最开心的日子，我奢望至少也有时候你也对我不离不弃；至少我知道在你心里也占据着一席之地，而且永远也不会消失；至少我可以看到，你在看见我的时候笑容是舒展的、灿烂的；至少在面对你的时候，我的心里是踏实宁静的；至少我知道自己是可以带给你快乐的……

阿茵，休怪我的情不自禁，可能说了些疯话，但确是一个初初打开心扉之门的人的衷肠之言。期盼你的美好回音。

祝你

愉快！

请代向你的家人问好，代向费尔夫教授问好！

想念你的惠生

×年×月×日于广州

无疑这封充满青春热情的信，于一个初恋的少女是怎样的激情，也正是阿茵初初经历了爱情的拷问，一券最好的答案。她早已将惠生印在了心间，只是出于少女的腼腆和羞怯，她恪守了中国“凤求凰”的传统，才未主动示爱。今日既然思恋的对方已明确传递了爱的信息，那么她也就打开了爱情的闸门，让情思像决了堤的黄河水奔泻。阿茵急切地挥笔回了信:

亲爱的惠生一一让我直接打破这一僵局，由衷地称呼你吧！

自打别后，我心中确实一直装着你，你是将门之子，有着尽忠报国、中国白求恩为国争荣誉的忠烈之心，这是值得我十分敬佩和倾慕的！正因如此，回美后我审视了美国人的爱情观，确实也遇到了令我烦心又尴尬的事，一个只见我其貌并不了解我其人的美国大亨的儿子，托我阿哥的女朋友做媒介，我毫无思想准备，没接到你的信之前，内心始终充满着忧伤，很少感觉到快乐，自己像一个在太空中、荒原中行走的人，找不到出路，也走不到尽头，内心在呐喊，却没有人回应。在你的身边，我是快乐的，我的心也是快乐的，那是一种简单、单纯的快乐，是久违的也是弥足珍贵的。

我想，像你这样优秀的帅哥，也一定有女孩对你穷追不舍。这就有个情与欲，现实与梦想，义务和责任，自我和包容的问题，我们在矛盾的边缘游走，辛苦却不知道疲惫。不再单纯，总要学会思考,我也终于知道，除了爱情，你还有一份责任……分离，对我们之中任何一人来说都是断臂之痛！但是我依然深信，也知道我们的爱仍在，就像我们的生命中，会遇到无数的流星，流星的美在于转瞬即逝。当我们在回忆起他们时,才会真的发现原来他们是那么美丽……

爱情包含着欲望，但主要是基于对方的人格素质、品质趣味等互相爱慕所产生的感情，及由此引发的为对方奉献的激情。爱情，作为一种复杂、圣洁、崇高的爱情活动，远远超过了欲望。

以上是我对爱情的浅见，也是对你的倾诉，祈盼我们用心去呵护这份缘。

同样，祝你

愉快！

并代向家人问好！

牵挂你的阿茵

×年×月×日于洛杉矶

二十五、意外的喜悦

这日，赤坎仔问阿芸与阿茵谈的情况怎样？阿芸面露难色说：“阿妹的心思深不可测呀，她的择偶标准我还猜不透哩！”

“怎么说？她不考虑老人的想法了？”

“她倒是对谈到我表弟时,　问她是否愿意，她说了‘违心’二字。我故意拿那天她提到参加神户紧急医疗援救，说还有中国广东来的惠生大夫，诈她是否让这位惠生大夫闯入心扉？她不置可否，估计这头是没戏了。”

“这丫头，怎么都不跟我和她妈咪透点风呢？”　

“也怪不得她呀，女儿家嘛，爹地、妈咪都没问她，她怎么好主动启齿呢！”

“那好，我得问问清楚。”

赤坎仔灵机一动，趁星期天休息，先电话预约到费尔夫教授，俩进入一法国酒吧找到一个僻静之处，他要了一瓶hennessy轩尼诗，点了三样法国菜，边喝边往教授陪女儿中国之旅话题聊。费尔夫教授过去去过中国，但只是在北京、沈阳、长春讲学过，未到过华南。他应赤坎仔要求，告诉他对华南印象好极了，无论大中小城市都很美丽，他最感兴趣的是绿化得非常好，环境优美，到处可见古榕如伞覆盖、鲜花、草坪，空气质量好，尤其盛赞开平赤坎古镇是原生态的欧陆风情街。

当问到接触惠生大夫情况时，费尔夫教授便敏感到是一个做父亲的关心女儿的心思了，他很直爽地告诉对方，说他很欣赏这小伙子，不仅医学专业知识过人，而且人品也是百里挑一优秀的。说着，他从皮包里掏出在白天鹅宾馆抢拍到的俩年轻人交谈的照片，递给赤坎仔看。这一看，赤坎仔不由得惊叫起来：“哗！这世界说大亦大，说小亦小，怎么会哪么巧哇？！”

“怎么，你们早先就认识？”

“岂止是认识！这是我没齿不忘的、不打不相识的大恩人的儿子呀！”

原来，赤坎仔看到惠生长得太像山东大汉了，而且旁边山东大汉也入了镜头，虽然人显得老了略胖些，但那五官脸庞轮廓却是变不了的，他一眼就看出这是自己梦里寻了千百回的人啊，想不到好事应在儿女身上，真是缘分哪！赤坎仔兴奋得连举两杯邀费尔夫教授同干。

赤坎仔不由得想起在国军当兵时，战区长官是个少将，一日到赤坎仔所在粤北守备二团巡查，在团部下榻一宿，听团部警卫排老乡说，晚上派哨士兵都没有资格为其站岗，全是团部军官们上岗放哨。这是因为士兵大都是抓来的壮丁，怕不安全；再就是摆将官的威风。他看到照片上的山东大汉曾是中将大战区的副司令长官，却不摆大长官架子，亲自设宴款待儿子的外籍同仁，而且谈笑风生，俨然看不出他在战场是一员猛将的样子；尤其值得庆幸的是，昔日自己都没有资格为战区少将长官站岗，如今自己的女儿，不，说白了，曾是被他山东大汉三擒三放的俘虏兵的女儿，居然成了他中将大长官的座上宾，同桌进餐。这真是天大的变化啊！他因此而感慨万千：难怪国军打败仗退到孤岛上去，就因为它失道寡助，众叛亲离；共军却赢得了一个新中国，就因为它得道多助、有极大的亲和力啊！

没想到这张一时性起抢拍的照片，居然起到了这大的作用，费尔夫教授自然也很高兴，连忙要赤坎仔讲讲他和山东大汉的故事。赤坎仔止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兴奋质，也趁着酒兴，不怕别人笑话，便竹筒倒豆子般，讲述了他被山东大汉三擒三放的往日战事。让费尔夫教授又一次领略了人生百味。

赤坎仔当即要了这张照片作珍藏。

他看表时间不早了，便埋了单，乐呵呵地送别费尔夫教授。他到家后，也不管女儿睡了还是没睡，乘着酒兴上楼将她的房门敲得当当响。当阿茵睡眼惺忪地开门见他，问爹地何事时，他只是咧嘴哈哈大笑地说：“好妹仔，我的乖妹仔，爹地谢谢你了！没事，没事，关门睡吧！”

阿茵莫名其妙……

这时，阿娇闻声上楼来，凭经验知他是有些醉意了，便搀扶他下楼回房去歇息。

二十六、审时度势议定儿子婚事

惠生这一日又接到阿茵的来信和加洗的费尔夫教授拍的照片，信中讲述了照片给爹地带来的喜悦，同时也因此而产生一些顾虑，爹地认为自己是被三擒三放的国军俘虏兵，恐恩人　(指山东大汉)　一是瞧不起他，二是出于政治原因，恩人是共军高级将领，是否允许儿子的跨国婚姻？爹地心里忐忑不安，她自己也有些忧虑。

面对这喜忧参半的来信，惠生先自己冷静地分析了一下，觉得对第一个问题，凭自己对父亲的为人了解，不会因往事计较，何况那是战事，“三擒三放”她爹地，本身体现了父亲对被迫当炮灰的国军士兵的同情，既有同情之心，就不会自我否定而瞧不起被放的人；再说她爹地屡当俘虏兵，不是他本人的错，而是国民党旧军队的腐败无能所致。至于第二个问题，他知道部队干部婚事，过去一贯是要通过组织上对恋爱对象进行政治审查，经过批准才能成为配偶。但自己不是部队干部，虽然属于子女与部队挂上边，而且父亲作为部队将领，儿子涉外婚姻可能会有些麻烦。但是，现在强调“实事求是，解放思想”，摒弃过去的“一概”做法，相信部队上会客观对待，也不会有多大的麻烦。想到此，惠生便深情地望着照片上的阿茵，心里默默地说：丫头，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就千重山、万重海，也阻挡不了我们成眷属的夙愿。

虽然自己心里初步有了点底，但毕竟是终身大事，又与父亲有些关联，比不得在国内谈婚论嫁那么简单，惠生便将与阿茵相恋以及阿茵的父亲的喜忧事，一五一十地坦诚地告诉父亲，倾听父亲的意见。

山东大汉听了，也惊奇不已：天底下真有这等结缘的巧事？！俺从不信迷信，这迷信还偏偏找上俺来了！常听人们说婚姻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于茫茫人海中相遇，分明是千年前的一段缘。”还真应了此言。他为赤坎仔竟有这样的一对好儿女高兴，更为赤坎仔离台去美经商发迹欣慰。

至于说惠生与阿茵相恋会不会导致些许麻烦？他的考虑要比儿子更深层次一些：要说有，那就是将来俩人怎么能够在一起，总不能远隔重洋当牛郎织女吧？！解决的办法只能让女方学成回国安排，国家也需要这样拔尖的人才嘛，这是一举两得于国于家都有利的事啊！政治上俺看不会乍的，左的时代已经结束，国家与时俱进的是改革开放更需要要加强统一战线，调动一切积极因素搞好经济建设。他还联想起当年蒋介石那样热衷仇苏、仇共、剿共，大儿子蒋经国居然也到苏联留学，毕业於莫斯科中山大学，其间还正式加入了苏联共[chan*]党，并娶了白俄罗斯姑娘芬娜（后改名蒋方良）做妻子。一九三七年蒋经国携妻带子回国后，蒋介石还是欣然接纳，以后也还委于重任。我党政治上远比国民党开明得多，他老蒋那样独裁尚可允许小蒋跨国婚姻，俺们当然更不会成为什么问题的。

山东大汉于是对儿子说：“你去叫你妈过来，俺们一起琢磨、琢磨。”

银花正在卧室接听当记者的女儿下部队采访打回来的电话，丫头说了部队报道组给他们送稿发生的一则笑话，讲的是她下的这个团处于山区，离军区报社远，报纸很少报道本团的工作。新调来的团政委很重视这个问题，责成政治处宣传股选调了兼职新闻干事，并配了两名战士报道骨干。团兼职新闻干事不知听谁传了歪经，讲“稿子要上去，得东西先送去”。便就地取材，在山溪里抓了几只野生脚鱼　(人称“王八”)　准备着，待组织好几篇稿件时，一起带到报社送给社领导和编辑。据说城里难得吃到野生的“王八”，这东西肯定大受欢迎，会接受这份“感情投资”，上两篇稿就不成问题。出发前，为了区别大小送谁，他们用白胶布分别写上1号送社长，2号送副社长，3号送总编，4号送主编……贴在"王八"背上，然后用两只铁桶装着上了公共汽车班车，又转火车。不料，在火车上铁桶被掀倒，"王八"们四处爬走了，干事叫两个战士赶快找。结果，俩战士找到一个报告一下，这个说“1号‘王八’社长在这里！”那个说“3号‘王八’总编找到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车厢里的乘客都哄堂大笑。

银花正听到这里，不免也“咯咯”地笑起来，之后，她叮嘱女儿：“基层干部战士艰苦不容易呀，他们的感情很扑素，你下去要好好帮他们多上点稿，多宣传他们的先进事迹，也反映他们的呼声。”

惠生等母亲挂了电话，便转达了父亲请她去客厅的意思。

“他爹，啥好事呀，瞧你满脸堆笑，准是俺惠生孩遇着喜事哪！”银花进门看脸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是，那是，你坐下来俺们合计一下……”山东大汉于是如此这般地告诉银花，银花听了高兴地说：“他爹，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这真是缘份哪！俺看，成，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二十七、生日聚会别开生面

这天，是山东大汉七十晋一的生日　(按山东习俗“男满晋一”为大生日)，儿女及女婿们、特地请了一天假，带着两个外孙，买来鲜花、大生日蛋糕回家，陪戎马倥偬大半辈子的父亲过生日。老人过生日不像年轻人那样搞派对图热闹，而是借此机会亲朋来家聚叙叙旧，进一步联络亲情。银花的姐、山东大汉原没圆房的大媳妇分手后也叫“姐”的，连同她丈夫也从沂蒙山区赶来了，带来了他爱吃的家乡大枣、大花生、大梨，给这特别的“弟”又是妹夫庆生。“姐”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妪了，昔日的风韵已荡然无存，不过身板子还结实，走起路来脚板“噔噔”地，还带来一阵风。惠生和两个姐姐随着父亲这边管她叫姑，并不叫姨。“姐”在老家还特地戴着老花镜给“弟”扎了几双鞋垫，一针一线都是丝线绣的，有龙有凤，颜色鲜亮鲜亮的。她还格外给“弟”做了一双护膝，知他战争年代落下个关节风湿痛，让他冬日束上保暖。　山东大汉感激地接受了这份沉甸甸的“姐弟”深情。

早晨八点钟，警卫员便送来两封越洋喜庆电报和两束鲜花。

一封是赤坎仔夫妇发的，上写：

人歌上寿，

天与稀龄。

敬祝恩公七序晋一生日快乐；

一封是阿茵发的，上写：

从古称稀尊上寿，

自今伊始乐余年。

敬祝伯父七十一华诞快乐！

鲜花则是本市电信局通过花店订做的。不一会，军区司令员、政委、参谋长、政治部主任一干人等相约一同来祝贺。

司令员握着山东大汉的手说：“戎马一生，好好安度晚年！”

政委看到越洋喜贺电报和鲜花，打趣地说：“沂蒙山的汉子，居然也将有个洋儿媳了，可喜可贺呀！”

“什么呀，那赤坎仔不也是‘老广’（外地人称呼广东人）吗？”司令员故意挑刺。

政委笑了：“那倒是，只是人家入了美籍，至少也是个假洋鬼子，他女儿不就也是个假洋妞了吗？！”说罢，大家哈哈大笑。

接着，政委问政治部主任：“怎么，就我们几位来了，其他些老家伙呢？”

主任笑道：“首长交代过生日要保密，不要惊动大家了，他连他的老部下也都瞒住了。”

“哦，对了，这是沂蒙山汉子一贯的作风。人家是要搞家庆，难得这样欢聚团圆，我们就不要多打扰了。”司令员说。

“来，画家们，将你们的杰作送给沂蒙山老英雄，以示我们的共同祝贺！”原来，政委有心，早前半个月就要军区美术组的画家创作了以山东大汉为形象的《金戈铁马情》国画，画面以浓墨重彩描绘了山东大汉骁勇猛将指挥战斗的英姿，背景战旗飘飘，硝烟滚滚，炮口指处，敌寇人仰车翻，场面浩大。

美术组的同志将装裱的大镜框抬过来，立刻，人们眼睛一亮，齐声喝彩。山东大汉连声“谢谢”，感激地向司令员、政委行了标准的军礼后，惠生与大姐夫在掌声中接过镜框……

待军区首长们辞别后，银花俨然节目主持人一样即席发表感慨：“孩儿们，你们都看到了吧，爹多荣耀呀，沂蒙山的山娃子跟着党闹革命，忠心耿耿、艰苦奋斗、廉洁奉公数十年如一日，经过多少风雨洗礼，熬到光荣离休平安着陆。今天，你们的爹七十晋一大生日，这样瞒，那样瞒，军区首长们还是这样隆重地登门来庆贺了，军区党委首长看得起爹、没有忘记已离休的老头子呀，是老爷子的光荣，也是我们全家人的光荣啊……”

银花何以这样激动、感慨？她是事出有因的。原来,　早些日子，大女婿一亲戚的儿子，在部队怕吃苦表现不怎么好，还仗着有亲戚是军区大官，动辄打着山东大汉的牌子，想走“后门”、逼着团里要内招指标报考军事院校。这事闹得影响很不好。山东大汉知道后发了话：“当兵是为了保卫祖国，打起仗来能走‘后门’吗？一切按原则办，不好好当兵服役期满就退伍。”银花很警惕社会上一些不良风气传染给家里来，造成儿孙辈滋长依赖有个“好爸爸”或有权势的三亲六故，担心堕落成现代的“八旗子弟”。她是触景生情，要子孙们以老爷子为榜样，一切靠自己去努力！

儿女及女婿们心有灵犀一点通，都说妈妈的话语重心长。山东大汉笑着对银花说：“孩他娘，你真成了俺家的政委哪，行了，孩子们看厨师大叔菜弄好了没？今天俺们爷几个好好喝上几盅！”

两个小外孙连忙搭嘴：

“姥爷，我也要喝几盅！”

“姥爷，我也要喝酒——酒！”

二十八、一厢情愿煞费苦心　

费尔夫教授一直关心着阿茵的事：一是她的恋爱进程，是否到了两相表白、确定了恋爱关系；二是他担心惠生与阿茵一旦事成，会将阿茵挖走回国，那可是他最不情愿看到的。因为阿茵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他可舍不得她走，他倒是想要把惠生给挖过来，那样的话，在自己有生之年的事业上便有左臂右膀，如虎添翼，在全美医学界会传为佳话。从神户抗震医疗救援以及中国之旅中，他深爱着这中国小伙子的才干和人品，要是把他引进美国来，这不仅是他个人的美好愿望，也是美国政府极力揽尽世界精英决策所需的。

当他得知俩年轻人已经认同并开始书信热恋了，便心生一计：中国人有句话道是“纸上得来终觉浅”，这恋爱总是要耳厮鬓磨、灵肉交融的，何不我再给他俩创造一个机会，以自己的威望申请国际卫生组织邀请惠生出席“第xxx届美国外科学会年会(asa)　”交流，这样既满足他俩感情交流，互相把心拴住，又便于我和阿茵父亲联合做惠生的工作，动员他干脆来美发展事业，爱情、事业双丰收，则皆大欢喜。

他想到做到，果然，国际卫生组织依了他，很快地分别给中国南方省人民医院和惠生个人，发了邀请函。只是找赤坎仔道明邀请惠生来意兼有劝留意思时，赤坎仔却不以为然，说他体谅山东大汉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忍心他父子割舍远隔重洋，而且就军人报效国家意识来说，他那样的家庭恐怕也不会答应的。费尔夫教授只好以“到时见机行事”为托词辞别而去。

赤坎仔分析的或许有道理，毕竟他是中国人，有中华民族气节的共识，而且他曾多次接触、也算是比较了解山东大汉的，要联合他来说服惠生是靠不住了。费尔夫教授转念想到阿茵，她是矛盾的焦点，只要稳住她，又让她以爱情的魔力镇住惠生，这一招肯定管用。于是，他通过自己的女儿菲妮先去与她沟通。

菲妮是个金发姑娘，体态丰满性感，无论身材与性格，都与秀丽、含蓄的东方美女阿茵形成鲜明的对照。她也正处在热恋之中，男朋友是比阿茵早一届毕业的同校研究生，也是她父亲的门生。费尔夫教授要她先去沟通，觉得俩女孩平时交往好，都处在热恋中有共同点，容易将话说到一块。

这是一个礼拜天，菲妮拉着阿茵来到加州乃至美国最漂亮的国家公园优胜美地（yosemite），此是印第安语，黑熊的意思。这里有五百只熊，因此熊也是优胜美地的标志。她们在一棵要十几人才能合抱的杉树下，铺开一张朔料布坐下，菲妮将带来的柠檬果汁、矿泉水、糕点、水果摆上，然后她指着周围的石山、参天的松、杉树，还有长泻的瀑布说：“怎么样，这里风景不错吧，是天然的大氧吧吧！”。　

菲妮似乎任何时候都嗜好于吃，一坐下就打开柠檬果汁瓶盖，冲矿泉水，用刀叉戳好糕点，递给阿茵叫喝喊吃。接着，她就给阿茵讲开了女儿家的私房话。她毫不遮掩地告诉阿茵，说自交上男友后她就须庾离不开男友了，每次的约会都是在甜蜜的长吻中、拥抱中、相互的爱抚中度过的。说得阿茵听了都用手蒙着脸，感到害羞得很。菲妮见状，说：“这有什么？亏你还是学医的呢！难道你内心就不渴望你的惠生向你示爱？”　她向嘴里递进一块糕点，边嚼边又说，“嗯，对了，还是把你的惠生赶紧弄到这里来，我父亲会好好安排的，许多华人想来美都来不成，他呀算是幸运儿，撞着我老爸，将你们这对桃李栽在一起，就可以天天度蜜月啊！”

阿茵从话里听出了味儿，准是她父亲、自己的导师要她来做说客的。老师出于对事业的执着、对惠生和自己的器重厚爱，他的愿望完全可以理解。自己又何尝不想心爱的人到自己身边形影相随呢？但是，她从惠生陪她回开平赤坎一路的接触，他熟悉他生长的每一寸土地，对每一寸土地都有着深沉的爱。不然，一个学医的不会那样如数家珍般、津津乐道地讲出那么多当地的人文知识。正如自己寻祖问根对开平赤坎是那样一见钟情，就是老师他也赞美到南方是“走进天堂,　拥抱自然,……净化心灵,　充实生命……人的乐园”啊！不说惠生根扎祖国难以弃舍，就是自己也寻思归国效力桑梓呢！她不便冲口而出谢绝菲妮作说客的好意，那样会扫她的兴，弄得不欢而散。

阿茵用手拢了拢被山风吹散的秀发，微笑地回答菲妮：“这事还早着呢，惠生愿不愿意过美国来发展，特别是他父母同不同意，都还是个未知数。到时再看吧！”

“阿茵，你可不要傻啊，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我老爸可是不轻易许诺别人的，你得从中做工作，是头犟牛你也得把他拉过来呀！”

“哦，菲妮，我知道了，惠生不是快来参加外科医生年会交流吗，我试试吧！”

二十九、心心相印坚贞报国

年会恰恰是在洛杉矶市举行的。费尔夫教授、赤坎仔、阿茵都到了机场接机，惠生见到他们，先向长者鞠了一躬，然后和他们一一握手。当与阿茵握手时，他格外加重了一分力量，俩心照不宣，同有一股激流在心中荡漾。

自然，惠生先出席了年会，年会云集了美国几乎所有最出色的外科医生,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外科顶级人物。学术交流整整进行了八天，他听取了费尔夫教授作的神经外科《研究世界上首个记忆植入体的原型》的报告，阐述它是模仿人类大脑海马体——形成记忆的关键部位制造的。这种电子芯片能够取代受损的神经细胞，其原理和人体假肢、促进听力的人造耳蜗是类似的；听取了美国直肠癌专家xxx教授作的《pet是否改变原发性直肠癌的治疗　?前瞻性研究》的报告，阐述人胚胎前列腺基质细胞表达血管内皮细胞生长因子(vegf)，雄激素增加人前列腺胚胎成纤维细胞分泌vegf。雄激素通过影响血管生成而影响前列腺的发育……等等，这些外科多学科的学术报告，像一盏盏明灯照亮了他的学术研究的前程，顿悟真是学海无涯啊！

在这里，惠生有幸结识了美国外科学会主[xi]xxx教授，美国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前任校长xxx，世界著名肝病专家、国内xx大学附属医院xxx教授，他曾经还是一个出色的血管外科医生，三十来岁时就已经是血管外科领域颇有建树的年轻专家。现在，x教授是蜚声国际的肝癌研究专家、肿瘤外科学家、小肝癌研究奠基人，是美国外科学会特聘的名誉会员。

惠生斗起胆子在这些医学界泰斗面前作了《研究肾切除后对侧肾的代偿性生长临床问题》的报告，阐述在我国老前辈xxx教授指导下，已经取得的成果证明，肾切除后的安全性，取决于留存肾的代偿性增长程度，而这种程度受多种因素影响，其中有的因素临床上可以设法控制。从而纠正了传统中对肾切除安全性的一种过于简单化的看法。这项研究既有理论意义，又能应用于临床实践。年轻人对事业执着的追求和探索，获得了与会的专家、教授的热烈掌声。

费尔夫教授为推荐成功颇感欣慰，他拍着惠生的肩膀说：“ok，继续努力，小伙子！”

散会后，赤坎仔父女俩将惠生接到家里客房住下。人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阿娇初见惠生，就止不住地当着父女俩直夸：“是个好后生，好后生！”她精心地为这个准女婿的到来收拾、布置客房，一切比宾馆豪华间还要豪华；赤坎仔还特地到唐人街中国菜馆订了菜肴和主副食，今日有上好的粤菜系,明天有精制的鲁菜味，既有南方人的米饭，又有山东的烤大饼、大酱、大葱……，餐餐送到家。惠生不好意思地说：“我真是享受国宾的待遇了。”

来家的头天晚餐，阿贵和阿芸也都回来聚餐。百闻不如一见，他俩见到惠生气宇轩昂，也打从心里喜欢，称赞阿茵有眼光。尤其是阿芸嗔怪阿茵早不告诉她，害得她听信姨妈的话，做了一件尴尬事。阿茵只是抿嘴笑。饭后，阿贵要陪惠生去好莱坞影城逛逛，立刻被阿芸叫“打住”，她悄皮地说：“良宵一刻值千金，人家刚见面还没来得及单独说说话，就被你拉走，你安的什么心呀！”阿贵这才大悟道：“对，对，今晚的专利权应该是阿妹的”，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瞧我这脑筋，就不能急转弯！”

阿茵并没有带惠生去好莱坞影城，她嫌那里人多好吵，而是驱车把他带到圣莫尼卡湾海岸，这里除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微微的啸声外，此外就是防护林树叶被海风吹得沙沙响，晚上游人不是很多，海滩防护林树下星星点点设有固定铁座椅，是情人幽会的胜地。

他俩牵手坐下，都觉得心儿扑扑跳，望着天空皎洁的月亮，再互相对望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几乎是同步伸手拥抱，两颗滚热的心紧贴在一起，俩第一次尝试了激情的热吻。

一阵爱的疾风后，阿茵整理一下散乱的秀发，向惠生讲了费尔夫教授的愿望，问他有何想法？惠生反问阿茵有何意向？

因是心心相印多日，双方心可见底，阿茵便直白了：“我学成毕业即归国和你在一起，我热爱自己的祖国，热爱祖籍。你呢，想过来吗？”

“我们是中国人，理应报效自己的祖国，我父亲盼你与我在神州比翼双飞。”

三十、与时俱进做友好使者

当菲妮将试探阿茵的无果情况讲给父亲听后，费尔夫教授终于明白：阿茵心里流淌着的是中华民族的血液，这个固有的基因是任何人改变不了的。他想起当年中国现代物理学家、世界著名火箭专家钱学森先生，和后来成为著名医学家、中国妇产科学的主要开拓者之一的林巧稚女士等在美的留学人员，舍弃在美发展的工作、生活均优越的条件，情愿回到刚刚建立、还十分贫困的新中国，不惜经历了在美五年的软禁的不自由生活，辗转回到自己的祖国，参与新中国建设。还有当年支援中国抗日的美国空军飞虎队队长陈纳德将军的夫人陈香梅女士，虽然后来定居于美国，可也是常年为中国海峡两岸和平统一大业奔走于两岸，竭尽全力做有益自己祖国的工作。阿茵——中国龙的传人，要在自己祖国的土地上，与志趣相投的所爱的人同命运、共追求，做一番事业，这是中国姑娘成熟的标志啊！我出于对俩年轻人的器重和厚爱，想要强行留住他俩做自己的左臂右膀，就未免有些自私了。中国有句俗话：“强扭的瓜不甜”，留得住人留不住心，早晚也是鸡飞蛋打的，我何苦呢？！对此，费尔夫教授不但不对阿茵生怨了，反倒心生感动：难得有这样的好孩子，我应为他俩祈福！

一旦思想转过弯来，费尔夫教授就眉舒眼开了。他知道惠生时间紧，在美不能停留太久，便抓紧第二天一早就到赤坎仔家，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赤坎仔听，鼓励他支持女儿与惠生归国完婚，自己愿做证婚人。赤坎仔连连点头说：“好，好，这学期在您手上一毕业，我即送丫头回国办这事，到时也请您这恩师同行，喝他们的喜酒。”

这时，费尔夫教授还想到阿茵回国安排问题，他转向惠生说：“我会向贵国推荐阿茵的，这事请转告你父母，我们会圆圆满满办好阿茵的事的。”说着，他望了望，没见阿茵在场，又问：“阿茵呢？今天不陪惠生先生逛逛洛杉矶市容呀？”

“教授，我来了，那要你准我假才行呀！”阿茵刚在院坪浇完花从门外进来。

“行，行，好孩子，准你假，好好当导游，就像我们一路到开平赤坎古镇，惠生先生给我们当导游一样。”

这一回，阿茵尽起东道主责任来，她驾车带着惠生游览了洛杉矶主要旅游景点：好莱坞影城、迪斯尼乐园、比佛利山庄等。

一路上，她滔滔不绝地介绍了洛杉矶有三个地理概念：一、大洛杉矶地区，包括洛杉矶郡、橙郡、河滨郡等五个郡一百三十一个城市，是全美最大的城市群；二、洛杉矶郡，由八十八个城市组成，人口一千零二十五万。三、洛杉矶市，美国第二大城市，人口三百九十六万。洛杉矶也是美国华人的主要聚集地之一，约有四十万左右华人，尤以广东开平人多，差不多占了一半。

惠生游览好莱坞影城，触景生情，不由得想起了听父辈讲的旧上海的“大世界”、　“百乐门”，那也是金发碧眼，皓凿明眸莺歌燕语，火树银花，西洋的爵士，中国的月亮，优雅而慵懒的爵士乐与一泄千里的柔美月色曼妙融合，海上生明月，万国共此时，来自欧、美、俄、日各国的舞女、歌星如花似锦，把这个国际化大都市装点的分外明艳。美国乡村音乐、俄罗斯小调、意大利民歌乃至欧洲轻歌剧……它见证了旧上海文化的多姿多彩，兼容并包，海纳百川的文化特征。好一派五光十色，异域风情，海上浮华梦。还有上海红颜沉香十大名媛：以“梅花”惊艳上海滩的龚秋霞、被誉为“东方维纳斯”的秦怡、中国最早的流行歌手黎明晖、冰清玉洁的上官云珠、一首《渔光曲》唱响百年中国的王人美、一抹亮丽色彩的潘玉良、“金嗓子”周璇、传奇女星蝴蝶、一代奇女子张爱玲、为无声电影而生的阮玲玉，她们都是中国“好莱坞”的大牌明星啊！

第三天，惠生满戴着事业、爱情的收获，登机飞回了广州。

尾声：沧海桑田、冤家成亲家

香港回归的第二年岁末，阿茵的内科学博士研究生学成毕业，亦在父毋、恩师、及兄、嫂的护送下，从美国回归祖国，被安排在广州xx大学医学院内科系从教。

当赤坎仔夫妇与山东大汉夫妇在宾馆会见时，山东大汉感到奇了：眼前这个童颜鹤发、西装领带飘逸、具有大亨风度翩翩的人，竟是当年那个猥琐地抠着鼻眼、战战兢兢的赤坎仔吗？这真是造物主造化人啊……

“恩公，亲家！是我啊，是你三擒三放的赤坎仔呀！”赤坎仔边说边拉过阿娇，他领头向山东大汉鞠了一躬，阿娇跟着也行了礼。

山东大汉连忙走上前紧握着赤坎仔的手，心情也颇有些激动，便拥抱起赤坎仔来，连忙说：“是你，真是你，赤坎仔兄弟，你千万不要客气，过去的事无须再提，俺们现在是亲家了。哈哈，俺们都老了，心里高兴，眼睛跟着就湿润了。来，坐，坐”，他又招呼银花拉阿娇入座，接着，走上前与费尔夫教授握手，说“教授先生，俺们是第二次握手了，感谢你呀，你培养了这么好的学生，还亲自当俺们孩子的证婚人。你忍痛割爱充当了友好使者，俺们两家都感恩你这个恩师！”

“将军阁下过奖了，是孩子们胸怀祖国，心有大志，他们用'龙的传人'精神教育、感化了我，使我这个老头又一次领略了中华民族的善良、伟大！ok，我得谢谢这两个孩子！”费尔夫教授颇有感慨地说。

元旦，阿茵与惠生完婚，这是一场中西合壁的婚礼。

在婚礼上，证婚人费尔夫教授即席动情地说：“惠生先生和阿茵女士是天作地合的一对。我坦诚地说，他俩在医学业务上、在医德人品上均是我的双爱，我曾执意想把这对年轻人留在美国发展事业，但是他们的爱国爱乡之情，彰显中华民族的传统道德，战胜了我的欲望，使我看到了你们这个美好国家的未来希望。　我祈福他俩婚姻幸福，在国内事业有更美好的前程！”

晚宴后，惠生和两个姐姐陪着费尔夫教授、阿茵及阿贵、阿芸逛广州夜景去了，山东大汉夫妇则陪着赤坎仔夫妇依然在宾馆有说不尽的话。银花和阿娇干脆挪到另间客厅，谈她俩感兴趣的家常话去了。两个老爷子便更投机地互道别后的一些有趣经历。

赤坎仔心里藏了几十年的一个谜，今天也索性抖出来问道：“一九四九年你们攻进粤北c城，那天晚上是怎样巧渡北江天堑的？怎么国军布满的哨兵连未察觉你们？”

“哈哈，你问这个呀”，山东大汉右手拍了一下大腿，笑了接着说，“现在俺给你解密吧！俺们是侦察连，此前，俺们就缴到一些美式国军制服和卡宾枪。那晚俺们全身换成你们国军制服，操着你们同样的卡宾枪。”

“那过河，北江水那么深，衣裤还不湿漉漉的呀，国军的哨兵不猜疑你们是共军偷袭过来，还不开火呀！”

“是啊，俺那时是班长，料到这会出问题，俺便向连长建议，为骗过沿岸哨兵的眼睛，俺们渡河前，就将衣裤全脱下，上岸再穿上。连长说行，那时俺们没有裤衩发，便个个光着屁股，一手划水，一手在头顶举着衣服和弹匣泅过河，到岸穿的便是干衣服，重新佩戴好枪枝、弹匣,　大模大样地装着国军巡逻队，一队一队地趁着夜黑摸到你们连防地，还真顺当得很！一下子就抢占了所有的制高点，把昏睡的你们连的官兵，全部置于俺们的枪口下……”

“难怪，我还真以为是神兵从天而降呢！”　赤坎仔深感共军多高人，节节胜利；国军多庸才，这才屡吃败仗。

这晚，他们谈得很多很多，最后不约而同地共识血浓于水，缘由都是炎黄子孙，国共两党为着中华民族的共同利益，必将再次合作，共商国是……

2008/7/3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