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么,月容没尝到一丝爱情的甜蜜就一头闯进了这个坟墓中,十年来一直在里面挣扎着、反抗着,想要逃离出来。
2、
月容正如她的名字般花容月貌,是个很有些古典气质的美女。说她的古典气质,就是因为她脸上隐隐的一种从来不变的忧郁美,那种忧郁让人望而生怜,见而生爱,颇似那个人人皆知的“林妹妹”,只是她没有“林妹妹”的冰雪聪明,只有着丫头“花袭人”样的淳朴和善良,但是,她的命运比“林妹妹”好多了,至少在她结婚时人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十里八村的青年无不羡慕、无不眼红。
月容嫁给的不是别人,是他的邻居洪涛。
洪涛当然不是一般的人物,他不但高大英俊,而且天资聪颖,十八岁考入省警察学校,是当时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毕业后分配到了省司法厅直属的驻地在华阳市郊的华阳监狱当狱警,虽然感觉还没有县乡的派出所警察威风,但是农村人还是敬若神明的,他戴着大盖帽在老家院子里一站,一村的老少都会投来敬畏的目光。
月容没能考上大学,却有幸考上了华阳师专,回来是能够分到学校当老师的,也算是脱离了农村,端上了公家的饭碗。更幸运的是月容家与洪涛家是关系非常好的邻居,两家老人一合计就定下了她和洪涛的终身大事。
月容与洪涛自小以哥妹相称,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月容喜欢洪涛的才俊,洪涛爱慕月容的美貌,尽管没有太深的感情,两个人还是很顺从大人的意思,默认了那种关系。洪涛还是有些能耐的,在月容毕业时费尽心机把她分来自己单位的子弟小学当了教师,那年月容刚二十一岁,洪涛也才二十四岁。国庆节他们便举行了婚礼,没有过花前月下的浪漫时光,没有过甜言蜜语的激情岁月,他们就开始了真正的居家生活,月容的心里照样漾着幸福和甜蜜。那时好像也没有“先结婚后恋爱”的说法,他们也就把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时光当成恋爱时期了,话题大多围绕着小山村里那些芝麻绿豆的事和对未来的憧憬,日子倒也过得新鲜生动。
3、
一年后,月容与洪涛的女儿出生了,家庭平添了更多的欢乐和希翼,却也让不幸开始萌芽,可怜的是月容一点也没发觉,她的注意力全在女儿上,等她有所擦觉时已是女儿半岁后了。
月容感觉洪涛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甚至是越来越少,每次问他,他都以工作忙、任务重之类的理由来搪塞,月容知道他的工作任务是带好一个队的罪犯,责任是很重大,内容却极其简单:上班时带到农场的田地里劳动,下班时再带回监狱,一天标准的八小时。要说忙也只是有时候要夜里开会学习文件等,或是有什么突发事件了才夜不归宿去值勤的,可这半年一直风平浪静的,没什么大事发生嘛?月容只是有些疑问,也没多想,顶多嘟囔一句:“就你忙,也没见这次提干有你呀?”洪涛不理她,倒头便睡,真的很累一样。
有一天,月容抱着女儿在广场溜达,几个妇女在围坐在花坛上说闲篇,有一位见月容走近了就故作神秘地说:“你们声音小点,他女人在那边呢。”她说是声音小点,却比刚才的声音还大,生怕月容听不见似的。“怕啥嘛,他们都敢作,我们还不敢说吗?谁不知道尔雅是个老狐狸精呢?早听说他看上洪涛这块唐僧肉了。”另一个女人扯高嗓门说,说完还瞟了月容一眼。月容听得真真切切,脸被人煽过一样起火,心被人陷着一样酸痛,她抱紧女儿转身回家,眼泪不自觉地流淌下来。
那个尔雅就是洪涛所在中队的出纳员,三十大几了,成天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像个小姑娘样,她丈夫在华阳市一家企业上班,被派到外地驻站营销,常年回来的少,钱却是一笔一笔地往回打,得供着虚荣而又爱卖弄的尔雅卖流行的首饰、卖时尚的衣服。实际上他不知道仅仅有钱还满足不了这个女人,这是个精力旺盛的女人,也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别人把流言蜚语当耻辱,她把流言蜚语当骄傲,她的口头语是:红杏出墙也是能耐,不是谁想出就出得了。所以听到她的绯闻是正常的,听不到了才是不正常的。
月容是个内向的人,平时与单位那些娘们们接触的少,但关于尔雅的事他还是听说过一些,故事的男主角多是她的上司或外面那些有头面的人物,她万没想到这次变成了洪涛,她开始还不能相信,但反复地想想洪涛最近的表现她又越来越深信不疑了。月容知道洪涛是个对性事很强烈的男人,在她快要生产和生完孩子的那两三个月里,她竭力拒接洪涛的那种要求,洪涛能急得像疯狗一样在床边转,而这几个月来,大多的时候是月容主动有了表现,洪涛才应付作业样草草完成任务,弄得月容也越来越没了兴趣。
4、
月容看着身边沉沉鼾睡的洪涛欲哭无泪,她想了很多种审问他的方案,可惜都用不上,洪涛出奇的“老实”,不需要从宽他就全“坦白”了:正是月容生孩子那段时间洪涛和早就对他眉来眼去的尔雅勾搭上的,两个人干柴烈火样燃到一起,洪涛在尔雅身上领会了更多的激情和兴奋,尔雅在洪涛的身上重温了久违的青春与活力。洪涛在月容问到她与尔雅的关系时豪不隐瞒他们做过的一切,也豪不掩饰对尔雅的欢爱,他甚至说月容没尔雅懂得生活、懂得浪漫、懂得享受。月容听着几乎作呕,她没有与洪涛大吵大闹,甚至都没骂他一句,洪涛在她眼里高大的身躯突然变得那么渺小,那么的俗不可耐,她的心一阵阵发寒,不是什么痛的感觉,而是一下子冰冻了没了感觉的感觉。洪涛讲完后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睡睡,不看月容的表情,也不问她一句话,脸朝墙躺下,几分钟后就起了鼾声。
月容重新抱了床被子,背对着洪涛睡下,可她怎么也不能入眠。他们的冷战从此开始,月容没想到的是这冷战还是一场拉锯战、持久战,婚姻生活变得没滋没味,到后来甚至是苦涩难咽。
洪涛似乎有所收敛、有所改变,下班后早早回家,也主动的抱抱孩子洗洗碗,月容还是没法原谅他,懒得理他,她是个讨厌一个人了连他的笑脸和声音都讨厌的那种固执的女人,她还有“妙玉”那样的洁癖,在她看来洪涛如“刘姥姥”喝过水的杯子,再怎么洗也洗不净沾上的俗气,就更别想她再配合洪涛完成夫妻的那事了,即便在后来他们关系缓和些的几年,她也总是闭着眼睛充当洪涛发泄的工具罢了,那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灵魂出窍脱离了尘世。不知这是不是一种心理疾病,也许正是这种病态的心理扼杀了几次转机的机会,让这场婚姻的冷战长久地进行着。
洪涛在一次次拿热脸贴了冷屁股后也学会了以冷制冷,两个人如同住在一个旅店同一套房子中的陌生人。双方的父母知道后做了不少的工作,可惜收效甚微,只不过为了双方老人的脸面他们不闹也不离,外人看来还是个温暖的家庭,却不知冰凉如冰,好在月容有着极强的忍受能力,她能做到冷脸在家热脸在外,再多的痛楚一个人承受,绝不让别人觉察她的可怜,不能说这是继承了一个农家女的美德,但肯定是那些优越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女子做不到的。
5、
一个人只要不是太在意生活的质量,不是太苛求生活的完美,日子也就容易过,过得也快。月容只是从心里鄙夷洪涛,但是,为了老人和孩子她对洪涛与尔雅的事也不在多问了,甚至是睁只眼闭只眼,洪涛虽然还与尔雅保持着瓜葛,却也注意了很多。一转眼五年了,月容与洪涛也冷冷清清平平淡淡地过来了,只是感情的鸿沟越来越宽、越来越深,冷漠终究不是维系夫妻关系的办法。
那一年,月容发现身体越来越疲惫无力,面黄肌瘦得有些吓人,她去医院一检查是染上了甲肝,必须住院治疗,她在医院给洪涛打了电话,让他中午去接上幼儿园的女儿,洪涛只冷冷地回了句:“知道了,我去接就是了。”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月容的心痛比病痛要大百倍,她含泪躺在医院里。
第二天,洪涛总算是来医院了:“我问医生了,这病不要紧的,就是传染性强,我妈今天过来看孩子,你就放心吧。”说完就走了,月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唾了一口痰,咬着牙不发一声。
正好走进来的浩源医生奇怪地问:“你丈夫来了,怎么也不坐会儿就走了?不至于这么忙吧?”
“管他忙不忙呢,他不来我的病还会好的快些。”月容没好气地说,她与浩源医生也算是熟人,浩源的儿子正好是她的学生,几次家长会上都见过面的,月容还有些惊讶:别的学生都是妈妈来,每次都只有浩源一个男的。
“哎,又是一个不顾家的警察呀,你一人住院没人照顾怎么行呢?”浩源并没听出月容话里的意思,还感叹着说。
“没事的,我这病又不是不能动不能走的,不需要别人照顾,自己去打水,自己去买饭就行了。”
“说是这么说,可这病还是应该多吃点好的补补才行,光靠卖着吃怎么行呢?你要是不嫌弃,想吃什么就告诉我吧,反正我家里是我做饭,多做些给你带一份就行了。”
浩源的一句话让月容那颗冰凉的心感到了温暖,他们就这样聊开了。也就是这次住院让月容心里的那一潭死水起了波澜。
浩源比月容大四岁,老婆也在医院上班,是个妇科的护士,有个最大的恶习就是爱赌博,一天到晚除了上班、吃饭、睡觉其余的时间都在牌桌上,做饭、洗衣服、管孩子都是浩源的事,浩源与她也打过、也闹过,她没有丝毫改变,她对浩源说:我可以不吃不喝,就是不能不赌,你有能耐发明一种药去,让我药到病除,否则就不要管我。浩源累了、倦了也皮了,不再去与她计较,一个人承揽了所有的家务,常言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浩源心说男人也怕娶错妻的。
差不多的家庭境况让月容与浩源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要命的是浩源是个特别会心疼人、体贴人、照顾人的好男人。那贴心的话语;那可口的汤菜;那无微不至的关照,几天来温暖着月容的心,也冲撞着月容的心,她发现几十年来真正有人打动了她的心、占驻了她的心,她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个青春少女的时代,对未来充满希望,对生活充满了期盼,与浩源在医院里散步她感觉如初恋般美好,他不再去想洪涛,真的,几天了洪涛没来看她,她也极力地想把洪涛忘了,但是,现实是:她是洪涛的老婆,浩源也是别人的丈夫,不管是多么美好的梦,总有梦醒的时候,梦醒了任谁也得回到现实中。
月容的婆婆也来给她送过几次饭,月容说这病传染性强,连吃过的碗筷不消毒也不能带回家的,她劝婆婆别再给她送饭了,年岁大了,抵抗力也差些,最好少来看她。婆婆说:你躺在医院里,我不来看你哪行呢?良心也不安的,就是洪涛太不是东西了,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女人。月容听着婆婆的话不禁落泪,婆婆对她还是很不错的,跟自己的母亲也没啥两样,父辈们的爱和她对女儿的爱才是她几年来没有崩溃的精神支柱。
6、
月容的病恢复得很快,她却不想这么快就出院,她对浩源产生了一种依恋,她认识到一个女人有了浩源这样的肩膀当依靠,该是多么幸福啊!浩源其实早就喜欢月容,爱慕她的气质,喜欢她的稳重,羡慕她的顾家,他觉得一个男人要是把家交给月容这样的女人,该是多么放心啊!
医院的湖心小亭里,月光融融,垂柳依依,月容与浩源坐在凉凉的石条椅上相互倾诉着、抚慰着,月容终于忍不住把头靠在了浩源的胸前,浩源情不自禁地伸手搂着她,月容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找到了她的白马王子,她闭上眼睛,真的不愿醒来。
事情总是那么凑巧,多少天来就没来看过月容的洪涛这时候来了医院,他不是心甘情愿,也不是鬼使神差来的,是回家后母亲一再骂他没人性,老婆明天就要出院了,也不去看看、问问,他实在是受不了母亲一遍遍的骂才来的。护士告诉洪涛月容与浩源医生出去散步了,洪涛心头一惊,这才想到月容是自己的女人,怎么能与别的男人一起去散步呢?他加快了步子在医院里搜寻着,不大的医院只有湖边是人们散步爱去的地方,现在夜里十一点了,早没什么散步的人了,洪涛很容易就找到了湖心亭里依偎在一起的月容和浩源,一种强烈的男人的自尊心让洪涛血往上涌,他恨不能挥拳打死浩源,但是他马上又意识到张扬出去自己同样会颜面扫地,他走向他们时故意加重了脚步。
“浩源医生,你也太关心你的病人了吧?”洪涛走到月容和浩源跟前,把拳头捏得“咯吱”直响。月容听见脚步声时已经惊醒坐直了身子,浩源也及时收回了自己的手,面对洪涛他们很是惊愕。
“你想干啥?”月容站起来冲着洪涛说,自然地把身子挡在了洪涛与浩源之间,她最担心的是两个人打起来,浩源肯定会吃大亏。
“我干啥?我来看看你呀?你是我老婆,知道吗?”洪涛瞪圆了眼睛对月容说。
“谢谢你还记得我是你老婆,可我已经忘了我丈夫是谁!”月容鄙视地看了洪涛一眼,拔腿跑了。
洪涛与浩源四目怒对,凶光遮过了月光。
7、
一纸离婚协议写了八遍不止,离婚的谈判也拖了一年有余,洪涛几次答应又几次反悔。浩源是对月容有个明确的答复:只要月容离婚,他就和妻子离婚与月容结合。洪涛却越来越认识到他不可能与尔雅走到一起的,不说尔雅比他大十岁,就是尔雅那个花钱的手他也无能满足的,可是他又没理由拒接月容的离婚要求,没办法他用了拖的战术,同时又发动父辈们来劝说月容,她知道不愿伤害亲情是月容的致命弱点。果然,一年多无果后,月容同着双方父母的面与洪涛达成了妥协:洪涛保证不在与尔雅有任何的来往,月容也不在与浩源来往,并且不再提出离婚,为了老人,为了孩子好好地过日子。
月容原谅了洪涛,却不可能再从心里接受他,又像前几年一样过起了冷清的日子。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也过去了,月容信守着承诺,不再与浩源来往,尽管她常常思念着浩源,梦到浩源,也常在现实生活中见到浩源,她都能理智地说服自己,控制自己。浩源也深知现实社会他与月容要走到一起有多难,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来世,继续“经营”着目前的家庭,不去打扰月容的家庭。洪涛也想不让家庭再次出现危机,可是,他无法承受月容不能满足他生理的欲望和尔雅那无边的诱惑,只在一年后他与尔雅又苟合到了一起,只不过作得隐秘一些,略显迟钝的月容在三年后才再次知道他们的丑事,这次她真的不能容忍,她铁了心要逃出这座婚姻的坟墓。
洪涛这回真的该无话可说了,但他使用了最卑鄙的手法拖着不与月容离婚,也彻底暴露了他最狰狞、最丑恶的嘴脸。洪涛无赖地对月容说:我知道你对浩源贼心不死,我不会成全你们的,我死活都不离,拖死你们,看你能怎样!
月容有位同学是律师,她找到她倾诉了自己十年来的痛苦挣扎,求律师同学帮她拿主意,她那位律师同学说:中国的传统说法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这事我也很为难,毕竟到这个年龄了,孩子也大了,处理得不好孩子也跟着受影响,你自己一定要考虑清楚。
月容至今徘徊着、犹豫着,她不知道是该逃出那个错误婚姻的牢笼,还是继续在坟墓中挣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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