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冥界入口唯一的一座岛，周围是深不可测的银白色海水。岛上有一座极简单的山，山上的泉水日夜不停的流到海里。还有一座宏伟的桥，连接着远远的大陆，大陆上的城市总是灯火通明，无论是黑夜，还是白天。远远望去辉煌而凌厉。　

我身边的女孩，忧郁冰蓝色的瞳孔，美丽的好像在海底沉没的烟火。她叫水沙，还有一个名字，孟婆。我刚刚来，已经和她相爱，这个依偎在我怀里的美丽女孩，她说在这里已经呆了一千年，可以前的事，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我们住在山上，山下经常陆陆续续的有一些人经过，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来的。这些人在山脚喝足了泉水，就走上那座宏伟的桥，到远远的大陆上的城市.我常常在山顶上看着他们，水沙说过，去那个城市要走半天的路，不会很饿,但一定会渴。　

水沙曾经说过那座桥的名字,奈何.我记得那一刻她的眼神充满了莫名的怨毒。　

水沙是我所爱的女子，我和她住在山上，山下的事，和我们无关。　

我一直在带她经历我曾在人间构想的每一种美丽，她喜欢听我给她讲故事。很多的事。喜欢杨过和小龙女的故事，经常问我，他们最后就一直在一起了吗？　

我回答她，是的，就像我们现在一样，厮守在一个古墓里，再不去选择，等待死亡，换取永恒。　

她有时候会若有所思的回答：感情是一个很简单的游戏，想要熟练却很难.　

但是，我悄悄的想；一千年了，总应该熟练很多事。　

她总是依偎在我怀里，在空寂的山上和我聊很多。她问我，你怎么会来到这儿？　

我淡淡地笑着：是为了追求，我的梦想破灭了，以后也不会有重来的机会。我不愿以后就蝇营狗苟的活下去，我希望整个生命都保持美丽，保持骄傲。　

那你不会觉得可惜吗？死去会不会使你感到害怕？　

不！其实我们每天都在死去，每个人都在不断的死亡和重生，因为改变。也许突然看到昨天坐过的事都会觉得陌生。如果我们变得太多，以前的一切就不存在了。就像现在的你和儿时的你截然不同。　

所以，儿时的你和昨天的你已经死去，只是存在于记忆。　

就算是有时回忆起来，感觉就像是看一部别人演的电影。　

很多人都是这样，一切过去，事不关己。你不会停止改变，因为你在不断经历。所以也不断死亡。　

水沙说她还是一千年前的样子，她会把经历过的全忘记。　

我说如果你经历的是快乐，你会舍不得。那时我的心里有一块地方在隐隐作痛。　

她笑着说：我想不起来了。美丽的脸如海底沉没的烟火。　

水沙会煮很好吃的东西，每当她在厨前忙碌的时候。我闹着在后面轻轻的抱住她的腰，咬她的耳朵，嗅着她的发稍，她就这样靠在我肩上。我们一直在一起。我吃这个叫做孟婆的女子所做的饭，喝这个叫做孟婆的女子所煮的汤。可以前的事情我还记的，人间的繁华，绚丽，追求和忍受。就像远方的城市，我经常看着它，不管黑夜还是白天，灯火辉煌。　

在这空寂的山上，我只能和她不断的聊天。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个美丽的女孩只有依偎在我怀里。听我给他将人间的故事。我们虽然幸福，但以前的一切回忆，她无能为力。　

我问她：一千年了，你难道就没有过去？　

她笑着说：我忘记了！所以我从来没有改变过。我们在这里好好的相爱，所有的过去都和我们无关！　

一千年来，她好像真的始终美丽和天真，不懂人心的险恶。只是在这里尽情地和我相爱。一切似乎都无关紧要。也许忘记了，就真的不再改变。　

二　

可我没有告诉她，我开始想念人间的一切。　银白色深不可测的海水，简单的山，泉水,温柔的女子.很多年了，它们始终不曾改变过，甚至没有日出日落。我开始深深的厌倦。当她温柔的靠在我的肩上的时候，我的眼睛望着远方的城市，不管黑夜还是白天，它都灯火通明。　

也许杨过和小龙女只是故事，任何人对任何事都会厌倦，只要他还有欲望。　

我始终在山上，山下的事，和我们无关。已经很多很多年。我无法忍受。　

水沙，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改变一切。我在心里对她说。银白色的海沙闪烁着寂寞的浪花，它们千年不变。　

那天早上，醒的比任何时候都早。水沙不在身边。我睡眼惺忪的寻找，发现她坐在清澈的泉水边，我清楚地看见她冰蓝色的瞳孔，脸上有着无穷无尽的忧伤，清澈的泪水不断的从她脸上滑落，滴进长流不息的泉水里。水带着她的泪顺流而下--流到山下，那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我的胸口突然像被震碎了一般疼痛，我冲上去抱住她，厉声问她怎么了？　

她把头埋在我怀里：我忘记了，但我心里仍觉得好难过。　

孟婆，她自己忘记了一切，但还是没有办法逃脱。她的泪水是深蓝色的，和她的瞳孔一样清澈。让人心痛如焚。　

我忽然对她说，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我已经厌倦了，我想去大陆上的城市。我们离开这，到哪里都一样幸福。　

她的身体突然变得异常僵硬，美丽的女孩抬起头,她绝望的对我说;我不能离开这座山，因为我是孟婆。我求你也不要离开，因为那座桥踏上了便不能回头，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求求你。　

不会的，我不会的！望着远方的城市，我徒然感到一阵虚弱，忘记了自己当初是那么的想离开它。　

繁华，堕落，伤害，一切都那么诱人。起码能成全一个人的贪婪。而我是永远是贪婪的。　

遥远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山上的空洞，让我陡生恨意。我开始渐渐厌恶水沙，当她温柔的依在我的肩上的时候，我面无表情，眼睛盯着远方的城市，日复一日的沉默。水沙开始每天坐在溪边流泪，她的眼泪混在清澈的泉水里，日复一日的流向山脚。我们已经尽力过了一切的美丽，剩下的只能是离散，这是千年不变的游戏规则。　

一千年了，我是不是第一个伤害她的人？也许之前她始终没被人伤害过。　

但我不能内疚，人就是这样子的。我们的天性无法违背自己的欲望，哪怕是不择手段。牺牲一切。我想要离开水沙，哪怕她是爱我的，哪怕我还爱她。当初既然连死都舍得，现在也不会犹豫，幸福拥有了，就不再是幸福了。我迷恋追求，而且知道自己的本性,无论爱上什么人，最爱的永远是自己。　

可我找不到一个理由离开，她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女子，美丽，温顺。尽管我明白她在牵绊我，以前，我不会容忍任何人牵绊我的自由，任何的纠缠都会使我万分狠毒，甚至残忍，不择手段的挣脱。　

自由，华丽，飞翔，让我不可抵挡。我明白我是谁，疯狂的心脏像一头野兽，天生的喜欢血腥与战斗，天生的决绝与冷酷。山上的感动，温暖，刻骨柔情，永生不死，对于我的生命来说几近没有意义。日子在重复着，也在重复着我的耐心。　

我知道你会走的？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水沙看着远方的海水。　

我的手指在她的头发上轻轻的画过，那为什么要让我靠近，让我伤害你。　

我不相信，我想赌这一局。她低着头流泪，一言不发，泪无声落进身边的泉水里。　

你知道飞蛾为什么会扑火吗？我的手指冰冷，不带一丝体温。　

水沙清晰的回答：知道，因为它觉得快乐！　

你下山吧！有一个你该见到的人在等你，但记住不要踏上那座桥，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她的眼神充满绝望，但美丽的如沉没在海底的烟火。　

三　

当我看见老态龙钟的蝶时，她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只是呆呆的忘着我。她曾是我人间的妻子，我在灵魂飞离的那一刻看见她怨恨哀伤的眼神，我死后她将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现实。我沉默的走上去，用力抱住她苍老的躯体，她是那么的虚弱。她的眼神是呆滞的，没有丝毫的痛苦，没有责怪，没有想念。我没忘当时她抱住我的尸体时，眼睛里有深不可测的怨恨。我不想回忆起当初给她留下了什么，只知道那是让她无法承受的。　

我说过我是自私的，我真的不想承担人间的一切。蝶，对不起！她双眼空洞的看着我，如雪的白发在空中翻飞，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银白色海水。她的脸好像当初那样美丽，只是已经忘了我，也忘了她的苦，忘了我的罪。我低头发狂的微笑着，感到魂魄摇摇欲坠。　

蝶呆呆得走上那座宏伟的桥，果然没有后退一步。从忘记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幸福。　

我站在原地，蝶的魂魄冰冷如雪，已经没有右手。　

我突然想起蝶已经很老了，我知道我爱了水沙多久，一个人的一生。　

谢谢你让她忘了一切。这是她对我最好的宽恕，我抱着水沙柔软的身体。　

记忆是她唯一的伤痕，我的工作是帮她愈合。忘记了，也就得到幸福。一切都是崭新的，不然神都无法给他们机会。背负过去的人没有未来。　

我还记得我的罪，这是蝶给我最后的惩罚。她还是爱我的，不然她不会选择忘记。是她放过了我。　

水沙笑了：爱情是一个很简单的游戏，想要熟练却很难。　

是的!水沙，蝶一生的时间我们都在相爱，爱一个人，一生的时间就已经够了。如我们，我想要离开，去远方的城市，重新开始。我已经用一生的时间来爱你，以后的时间。我想只属于我自己。　

我望着她美丽的脸，神色坚决平静。既然有勇气诀别，就会有勇气残忍。　

银色的海水翻滚着，水沙如死去般寂静。曾经的柔情刻骨，瞬间在我心里灰飞烟灭。我好像已经回到当初的自己，骄傲自负，无情无义但可以不羁不绊。　

我身边的女孩，忧郁冰蓝色的瞳孔，她突然喃喃的笑了，样子美丽的好像在海底沉没的烟火。我终于想起来了，从前的一切。泪水划过她美丽的脸庞，无止无息。可这一次我还是很难过，一千年了，我还是不能控制自己。　

一千年了，我在这里等候你每一世的轮回，每一世都和你用心的相爱。可每一次你都离开我，生生世世我依然留不住你，也劝不住我自己。也许爱情真的是一个很简单的游戏，想要熟练却仍是很难。　

一千年，我所追求的只是故事，我始终是一只蛾子，我的爱情是宿命的蛹，却始终无法化蝶。她的笑容如此凄美。我看到眼前的女子再也没有当初的天真和娇艳，只是一千年的苍老和哀伤。这就是我一千年的罪。　

水沙……我只是沉默。千年不变的银白色海水疯狂的在海面上飞驰，远方的城市依然灯火通明。对不起。我闭上眼微笑着，对不起。　

她冷漠端出一碗水：喝下去，下山后你就不会渴了。水泛着清澈的波纹，这就是忘川水？一切痛苦的解药，她跟我一千年的恩怨。　

我一饮而尽，谢谢，孟婆。以后我永远都不知道我欠你这么多。　

泪划过她哀伤欲绝的脸颊，她温柔的倚在我怀里倔强微笑：我原谅你，我还在这里等你，每一个轮回，我都可以宽恕。　

水沙轻轻的张开双唇，一行泪隐没在她的口中。然后她的眼神变得呆滞，如蝶一般。她已经忘了从前的一切。我低着头不停的微笑。原来这就是孟婆汤，水沙，是你的眼泪。　

我踏上了那座宏伟的桥，我记得它的名字，奈何。身后一座岛，岛上有极简单的山，山上的女子有冰蓝色的瞳孔，绝世的容颜，和她永远都熟练不了一千年的伤悲。　

我身上带着一滴那个女孩的泪，是我的解药。我向灯火通明的城市走去，水沙，有一天我会服下这滴泪，下一个轮回，我们重新相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