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昨晚心情很郁闷,躲着抽烟,烟便随手扔在书房。一般说来,我习惯抽龙岩产的红七匹狼,有点辛辣,但抽着顺口。经济拮据时也抽老牌的廉价的哈德门,就喜欢那品牌名所传递的一种古老的信息,虽然烟的质量不怎样,也不怎么上口。早上醒来,情绪有所缓解。四处找烟不着,想起放在楼上了。
我推开书房的门,四处寻找着昨夜剩下的香烟。当时阳光便有些灿烂了。我无意间看见一缕阳光悄然蛰进窗帘的缝隙,落在书桌一本书的封面上。我注意看了看书名,是《诗经》。我回忆不起这本书是什么时候放在此刻阳光照耀的位置上。正因为这个点使我进门找烟第一眼便看到它。它的位置从我此刻站着的角度看去很安静,在秋日柔和的光线下,它与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停止找烟的动作,努力回忆着这本书在这个时位前它的状态,或者是我心情平静时随手翻阅后动作的持续,或者是我孩子掂起脚尖在我书房乱翻时的结果,或者还有其他的原因。但此刻它就处在这个位点,关于之前状态的揣测我想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就在这个静止的状态它进入了我的视野。阳光使这一切朦胧化,恍惚与人开始了一场对话。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好象就这么简单,我的目光掠过阳光,停留在这几行诗上,然后想起了些什么。
我找到了烟,开始一个点烟的动作,我的目光又开始四处游离,书柜有点杂乱无章,儿子在幼儿园获得的“阳光小男孩”奖状因为一段时间前找不到浆糊,一直没有贴在书柜边。所以儿子每次到我书房总故意把我的目光引向书柜,因为里面有他的一张奖状,而且迟迟没有挂在他心目中应该挂在的位置。或者说我需要做的一个简单动作可以满足一个孩子的愿望。阳光使此刻的一切,包括动作,思绪,有了一种很本质的联系,然后我看到岑寂在阳光里我的很多书,它们很安静,我也很安静,它们落在我只手可即的距离,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
随之有风起轻轻吹过河面的声音,岸边的树木叶子瞬间像一条绿色的水痕在空气中来回地摇摆,因为树根深入大地,所以抖动得格外酣畅淋漓而饱满生动。淡淡的风夹杂着阳光比纯粹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有种更加暖洋洋的感觉,我就想起了优昙花的从容绽放,青莲的层层盛开,它们在此刻因风与阳光的联系作用逼入我的脑海,便像我们每个人的人生,真实的存在,虚无的把握,花的开谢不动如水。我没有深究用词在逻辑与物质上是否成立,但从我感觉而言,它理所当然得存在。这个过程有持续了几分钟,然后我点燃了一根烟。
我下楼前随手带上门,很灿烂的阳光便关在了门里。人生里有些动作往往决定着天涯或者咫尺的距离。就像此刻一个简单的关门动作决定了黑暗与光明的瞬间转换。阳光与我毫无相关,我残酷地认为,因为此刻它没有照在我的身上,尽管隔着薄薄一扇门里的空间它的光芒照遍了房间的每一粒尘埃。
几个小时后的午休时光,我不想描述这几个小时的过程是因为这段时间与之后发生的事情毫无联系,它只起到既定的承接联系作用。我把门虚掩着,穿过门缝的阳光与我躺着的地点应该是一米的距离。因此我的躯体陷入黑暗,目光却看到光亮的痕迹。这是秋天的中午时光,我听见房间外阳光热烈的开放。像一朵声音之花。
一本《诗经》在我右手方向的位置上。它在黑暗中给我获得的感觉与早晨在阳光下的感受同样清晰而温暖。我的双手拂过书本柔和的封面,像时光划过指尖的距离。一种深刻而忧伤,动感而彻底地清醒。路过的古典天空,或者还有疼痛,渗满民族深沉的厚重。一本书能描绘出千年的时空感,所以它的屹立是不需要理由的。
黑暗里很静谧,一本《诗经》像水一样流过我的心田。它像是苍茫河流两岸隐隐约约闪烁的灯火,河流上穿梭的人永远发现它就在你前方触手可即的距离。所以穿越过诗经中的人生是温暖而明确的,永远前行,永远没有方向,方向又在永远的前行中。而那些缀满先秦清爽早晨的露珠洋溢着古典的爱情光芒,在这个秋高气爽的十月中午,挂在我望向远方的目光上。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
还能说些什么,所有的等待与坚持,仿佛就是为了这句诗的存在。时空的距离,人与大地的距离,人与天空的距离,人生的距离,天空与大地的距离,思想与飞翔的距离……所有的距离便便一枚熟透的悬挂在秋天原野树上的苹果,它摇摇欲落。而我们饱含着泪光,从树下倔强而执著地路过。河广苇杭,宋远跂望。
我从来没写过古典诗,但我希望我写的文章带种浓厚的古典诗歌意境。所以一本《诗经》相伴着我漫长的时光。而此刻在中午虚掩着门的房间里,我静静地看着它慢慢融入一米距离的阳光,而阳光转身融入我的心扉。
现在我可以掉转笔头回忆下昨晚心情郁闷的理由。那时我是跟经常活动的烟雨文学网站一些文友开始一场关于古典诗生存现状的辩论。我是认为现代古典诗的存在缺乏必要的土壤,绝对不可能达到唐人的高度,甚至在目前的状态下失去了它存在的可能性。。枯燥的物质论,是心灵的桎梏。而从先秦的《诗经》绵延到唐诗的高度繁荣。是有着其深厚的文化土壤,中华传统的儒道释哲学思想的高度发达,是古典诗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思想源泉。如果你不了解这些传统文化底蕴,不融入中华文明几千年心物一元的哲学基础,古典诗的存在就丧失了其必要性。纯粹的物质论,产生的是快餐文化,急躁文学,束缚了人类心灵自由舞蹈的天性。文由心生,意由念起,如果你用心灵去看待我们的古典文化比用物质论看我们的文化有种别样美的感觉。我不想说的一句话,建国以来文学发展史已经证明了这一切。我们不是反对某种哲学形态,只是因为我们中华传统的好东西太多,缺乏必要的选择与挖掘而已。
然后,我看到一本《诗经》挤在书柜中的一大堆书中,我把它取了出来,在灯下翻了几页,便随手放在我次日清晨发现的位置上。应该是这样的秩序,然后我关了灯,在黑暗中安静地点烟、抽烟,随后随手扔在书房中。心情开始郁闷。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或者我们失去的并不仅仅是关于古典诗需要的土壤。还有种植心灵飞翔的天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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