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谱》记载,我的祖籍为南京应天府,祖上人是几百年前,从南京迁居到这“夹皮沟”里的。经家族成员考证,在南京郊外的祖坟,也是到了“农业学大寨”开荒种地时,才被撬了鸡飞蛋打的。我虽不知祖上人是因为充军、戍边、躲避战乱、逃避天灾或人祸到了这里,还是为了到这里升官或发财,勿庸置疑的是,都是为了生活,才四处奔波。听老母亲(八十多岁高龄)讲,我家最后一次跨地区搬迁,是从临安府搬迁到现今居住的这个县的。至于临安府,是指现今的杭州,还是指云南的建水,母亲说不清,我就更说不清了。反正现今的建水保留了一个全国第二大的孔庙,在过去是一个文人辈出的地方。
一百几十年前,我家在县城一个叫小东门的地方,居住着一幢两层楼高的有着几百平方米面积的,四合院式的“清堂瓦舍”房屋。此房屋到了二十多年前才被销毁,销毁建盖成了当时的新华书店。传说,拆房的时候,施工人员从旧房的楼梯下面,挖出了一大罐“财宝”,未及施工人员将罐子开启,邻居就跑来硬说是他家的东西,而直接将罐子抱走了。母亲说,是爷爷的父亲和哥哥分家,我家才搬迁到过去的城墙脚下,现今的小西门这个地方。至于,当时为什么只盖“土掌房”,而不盖“清堂瓦舍”的房屋,谁也说不清楚。
爷爷去逝的时候,母亲也还很小,对爷爷的过去,只有零星的记忆。母亲记得,爷爷年轻的时候,在中国的锡都“个旧”,做过锡矿的二水老板。回家时,总要用马驮着一大堆、一大堆的银子回来。后来,爷爷爱上了大烟(鸦片)和赌博,才导致了家庭的潦倒和贫困。但不知为什么,从爷爷的父亲到爷爷,从过去的小东门搬到过去的小西门,也就是现今的小西门这个地方,爷爷的父亲和爷爷,只建盖了一幢正三间两耳外带一间厨房、一间杂物室、一个猪圈、一个厕所的“土掌房”的房子。当然,猪圈和厕所,也许被翻盖的许多次。房屋以北的侧面,还有一个后园子。园子里有猪圈和厕所,有许多石榴树等果树。到我记事的时候,果树已经没有了。据说,是拆城墙修公路时,才砍去了的。最后,只保留了如“刺蔑巴”一般的一大蓬“臭菜树”。听说,拆城墙时,我的大姐,也赶过潮流,参与了拆除城墙砖瓦的过程。当然,屋子的南面,也还有一个很大的菜园。园子里除了种菜,还种着一大蓬石榴树和其它的果树。至今,总还记忆犹新。
我对“土掌房”的记忆,源于三岁。为什么是三岁呢?是长大以后推算出来的。三岁时的一天,卧床不起的奶奶突然舍弃家人“驾鹤归西”了。当时的人们时兴“嚎丧”,母亲发现奶奶停止了呼吸,高声“嚎丧”起来。我们听到了母亲的哭声,正准备进房(卧室)里观看,母亲却哭泣着来到堂屋里,将奶奶的死信告诉了家人。全家人匆忙进到房里,只见奶奶双眼紧闭,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然后就听到了全家人的一遍哭声。那场景惊心动魂,那哭声阴风徐徐,那哭声凄凄惨惨切切,那哭声令人肝肠寸断,那哭声像唱悲歌一样。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如数家珍一般,不知是唱是说,从口里不断地流出了什么的“爱嫫(妈)呢!中国娘啊!你怎么舍弃了我们……”等唱词,听起来非常吓人,只有年幼的我被吓得哭不出声来。
当时,我家的这幢“土掌房”,苍老得快要掉完了牙齿,到处是斑驳的影子。外墙的“石脚”不很规整,均用碗口大的“鹅卵石”镶嵌。出土也不高,高出地面二十公分左右。外墙的墙体,均用当地的红泥土,一层接着一层夯筑而成。墙体厚五、六十公分,高三米左右。墙体的外表没有经过任何粉刷和修饰,内里也只是用细腻的泥巴平整地敷上后,再粉刷上一层白色的泥灰。内墙的墙体,是用土坯砌成的。厚三十公分左右,高与外墙近似。墙体的两面,也是用细腻的红泥巴平整地敷上后,再在其墙体的表面粉刷上一层白色的泥灰。屋顶的内里,是被烟火沐浴得漆黑鲜亮的拉杆、大梁、木头和“皮柴”。屋顶的外层,全部用当地的红土均匀地铺成三、四十公分的一层,用于过滤阳光和风雨。母亲说,我家的这幢“土掌房”,已经经历了一百多年风霜雨雪的蹂躏。但却让我难以想象的是,烂裤裆里也长着很好的东西。
在我年幼的时候,每当春节临近,父亲就要砍来一些细细的竹枝,并把细细竹枝捆绑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给“土掌房”“挡尘”,以清除那些影响视觉美观的灰尘和蜘蛛用于捕获美食的蜘蛛网。“挡了尘”后,家什上和地面上,总要覆盖起一层厚厚的灰尘和一些脏乱的东西。将这些东西再打扫干净,每每都要用上一、二天时间。如果要使墙面美观,还得从远方取回白泥土代替石灰,并把白泥土用清水浸泡、搅拌后,粉刷墙面。虽然很累人,但房屋清洁美观后,心里却很清爽。
苦工分的年月里,一年到头苦了工分后,生产队上,总要分点红或者是谷物、玉米等粮食之类的东西。分了粮食挑回家后,一时柜子里装不了,就直接堆放在屋内的墙脚下,或随便用几块木板拦起来。可是,到了晚上,老鼠就出来称王称霸了。不但偷食了全家人一年的辛苦,还经常搅得家人不得安宁、不能入睡。
父亲想了一个法子,先是用厚厚的塑料布将谷物盖上,压了严实。然后,找来一块大石板,几节木棍,用刀砍削木棍后,用木棍相互支撑着石板,放上诱饵,做成扣子。待夜深人静之时,一家人只管装睡,只要听到沉闷的响声,全家人便赶忙起床观看,查看有没有老鼠被压死。有一次,还真的压住了一支大老鼠,近乎一公斤,父亲现实就将老鼠披了“干巴”,并将老鼠的“干巴”火烤了下酒,也让我和他一起分享了胜利果实。后来,改用了铁丝猫和铁丝笼子下耗子,也下了许多支。下到较小的老鼠就扔到阴沟里,下到较大的老鼠还是用于下酒。这就是,食物链的作用了。老鼠偷食我家的粮食,我们再偷食老鼠的身体。因为在当时,我们根本不知道鼠疫这东西。
逢年过节的日子,生产队上时有杀猪、杀牛的情况。猪肉和牛肉,都要按人口和户数公平地分到每家每户。对于年幼的我,听到和看到杀猪、杀牛,却是一件快乐而兴奋的事儿。有一次,不知是什么节日,生产队上要杀猪了。因为猪圈里关着的猪较多,且这些猪大多很可恶,动不动就乱咬人,让参与杀猪的大人们很是惧怕。当中一个大人,看到我在一旁凑热闹,对我说道:“小东西,回你家拿榔头去!把猪宰杀后,多分一点猪肉给你。”“什么榔头?”我故装糊涂地反问道,我当心大人说话不算数。“什么榔头?就是你家给‘土掌房’锤打房子土的大木榔头。我是说到做到,决不放空炮。”听他这么一说,我就听话地跑回了家,从家里吃力地扛着一个木柄长长的有十多斤重的木榔头,送到了那位大人的手里。后来,那些大人们,用我送去的木榔头,打在所选择宰杀的那些猪的脑壳上,很方便地把猪杀了。
到了分割猪肉给各家各户的时候,那位让我送榔头去大人,按一般的情况,给我家分了肉。他看到我,分给我家猪肉后,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有所醒悟地,又用刀再割了一团猪肉放到了我手中的竹篮里。收获了多余的猪肉后,我便高高兴兴地拎着希望和幻想回家与家人美餐去了。
小时喜欢撒尿冲天,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显示男人力量的神奇。女人的怎么样?有小伙伴说是“一横”,也有小伙伴说是“一竖”,自己却如坠云雾不得而知。一天,生产队上的大人们,给我家的猪圈清除猪粪,担粪的间隙,大家有说有笑。大人们清除粪便劳累了,有时也会停下手中的活计,休息一会儿。这时,看到母亲进厕所里去,我也悄悄推开厕所的简易木门跟随母亲进去,正好被那些担粪的大人们发现了,自己免不了挨了一顿羞。
那时的大人们,早早起来就去出工,出完“早工”,就回家做早饭。吃了早饭后,又去出工。往往经常不在家里,却又不放心把钥匙交给年幼的我,而是把钥匙放在大门顶上。我和其它小伙伴,只好在外四处游荡。深感无聊的同时,肚里也经常闹着饥荒。于是,便打起鬼主意来。我和伙伴们,像毛驴驮着货物一样,叠起罗汉来,将手伸到我家的大门顶上,掏出大门的钥匙,再把大门打开,进到家里,经常偷窃腌制在土罐中的咸菜吃。母亲发现时,我家的咸菜已消逝了一大半。这样的结果,却是免不了挨上一顿臭骂,或是添加上几根棍子。按他们的说法,是给我“棍子米线”吃。
我家有猪可杀的时候,我最小的大我将近十岁的快要成年的哥哥,也不识数。经常背着大人,将挂在屋梁上的腊肉、香肠、豆腐肠之类的东西,用刀割下后和我一起炒吃。吃了后,强迫我将嘴角油腻擦拭干净,并警告不要让大人知道,大人知道了,就是我告的状,就要让我品尝拳头的味儿。我守口如瓶,父母还是发现了我家的腊肉不知不觉地蒸发了。对我进行了刑讯逼供,我只好实话实说。他免不了挨上一顿棍打,还要背上“做大不遵(不作榜样),头顶烂草墩”的骂名。
五、六岁时,母亲说,这么大的人了,应当能为父母排忧解难、分担忧愁和痛苦了。于是,决定教我做饭。先是教我如何生火,因为当时使用的是鸡窝灶,要想把火燃着很不容易。接着教我如何往锅里灌水,且确定了在锅里放水后的位置。然后叫我,在中午听到公鸡叫上三遍的时候,或是看到阳光投射的影子落到我家天井傍的照壁上的某一位置的时候,就请“隔壁临居”或在家里做家务的大爹大妈和叔叔阿姨们,帮我把装有冷饭的甄子,抱进锅里。待甄子上汽,有蒸汽形成的水滴从甄子的盖子边沿下滴之时,再去请人把饭甄子抱出后放置在一边。到父母或家里的大人出工回来,随便炒上一两个小菜,就可以吃饭了。这样,便可以为大人赢得做家务的时间。
快上学的时候,同龄的小伙伴们,已经有人开始学砍柴了。他们经常三、五成群地邀约在一起,到县城附近两三公里的山上砍柴,却总是撇下我不闻不问。我一人呆在家里,感到很是寂寞,便主动向小伙伴求情,叫他们去砍柴的时候,也约上我。所以,从那时起我便开始学砍柴了。特别是在上小学时候,几乎每天放学后,都要到县城附近的山上,挑一挑柴回家,并堆放到我家的“土掌房”式的“猪圈房”的房顶上。一个假期以后,或一段时间以后,我家的猪圈房,便被木柴压得不堪重负了。这时,我便有了收获的美感,也赢得了那些大人们的称赞:“看,你家的小子,小小年纪,可长本事了。”因为那时的人们,唱歌要唱革命歌,戴花要戴大红花,都把学会劳动看作是一件光荣的事。谁劳动成绩突出,是要发给大红花的。刚开始学砍柴的时候,我只能爬到小松树上,用“弯刀”砍树上细小的松枝,每一担柴也只能担二、三十斤(市斤)。后来却逐渐加码,用上了小斧子和大斧子,又能“砍柴”又能“破柴”,又能给木柴“抽丝拨茧”,自己挑不完,还能“砍给”和“破给”同伴挑。既能用双肩担木柴,也能用双手和身体像骡马一样拉木柴。到了高中毕业的时候,挑上一百几十斤没有问题。如果只有一、二百米的距离,挑两百斤也无大碍。即便到了[ch*]女朋友的时候,女朋友见了我“砍柴”和“破柴”的架势,总在在内心里猜度:嫁给这样的男人,即使做农民吃,也很放心了。当然,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而是我的女朋友、我的老情人后来告诉我的。
到我读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我的两个姐姐早已工作多年了,都做了他人的媳妇。最小的哥哥,工作也有两三年了。在农村做农活的大哥,也找了一个勤劳的媳妇。母亲说,树大分枝,人大分家,便把结婚一年多的大哥分了出去。家庭又合计,老房子和老房子北侧的后园子归两个哥哥,老房子南面的菜园子归我。姐弟几个共同出资,在我家的菜园子里盖房子给我。所以,从这时开始,我才慢慢知道“土掌房”就是这么盖的。
万丈高楼平地起。根据确定的建房方案和房屋的间距,用石灰在地上撒下白线,请来农民工朋友,以白线为参照物,挖出房屋的“基沟”。“基沟”挖了深有一米左右后,拉来石头一个一个整齐地“支砌”在“基沟”里。每“支砌”好一层“石脚”后,就用泥巴灌进这些石头的石逢里,并将石头表面的用泥巴抹平。再“支砌”好一层“石脚”后,再用泥巴灌进石逢里,再用泥巴抹平。如此反复多次,直至“石脚”高出地面理想的位置。然后,找来细小而透明的塑料管,往塑料管内注入清水。再用装有了清水的塑料管,给“石脚”讨平水。给“石脚”讨了平水后,对“石脚”的表面,该增的增,该减的减。这样,整幢房屋的“石脚”就算“支砌”完成了。当然,出土“石脚”的外表工艺水平,要依据建房者和做工者的经济能力与技术含量而定;出土“石脚”的顶层与墙体接触的表面积,要比墙体的底面积要大一些。为的是增大“石脚”的“受力积面”,以减小房屋对“石脚”的压力。
精心打造柱基石(简称柱脚石)。选择大小和硬度基本一致的石头,认真将石头加工打磨成型,使石头的大小和高矮几乎一致后,就可将之作为“柱脚石”使用了。当然,“柱脚石”的精细程度和工艺水平,也要依据建房者的经济条件和做工者的能力水平而定;房子需要几根柱子,就需要几个“柱脚石”;“柱脚石”顶部的面积也要比柱子的底面积要大一些。
架设房屋的脊梁。“石脚”下好,“柱脚石”打好后,请来鲁班的徒子徒孙们,对事前准备好的木料,需要用斧子劈的进行斧劈,需要用“锯子”锯断的用“锯子”给予锯断,需要光滑的用“推刨”刨了光滑,需要用凿子进行打眼的则用凿子进行打眼。一切工序完成后,将一根一根的柱子放置在“柱脚石”上,丁是丁,卯是卯地用一根一根的拉杆,将柱子串联和支撑竖立起来。然后,再把一根一根的大梁用绳子吊起,放置在柱子的顶端,再用大钉子把大梁钉在或卡住在柱子上。这样,房子的屋架就算立好了。
屋架立好后,按当地风俗,要用画有八卦图案的红布包裹在正中的屋梁上,要在柱子上贴上“姜太公在此,诸邪退避!上梁不正下梁歪。”等内容的红标语,要从大梁上挂下长长的的鞭炮尽情地燃放,还要用甄子蒸好“高粑粑”,祭献了神灵之后,分给参与立屋架的人和前来凑热闹的人们尽情地食用。“高粑粑”是什么东西呢?“高粑粑”当然是一种食美食了。
房子的围城。屋架立好后,便可以“砌墙”或用泥土夯筑墙体了。如果是砌墙,则需事先将土坯脱了放置好,使土坯风干晒干,然后将土坯挑到、运到所建房屋之处堆放起来。当然,挑土坯和砌墙,可以同时进行,也可以分别进行。砌墙时,首先要在“石脚”上确定好“支砌”墙体所对应的中轴线,然后对着中轴线一层一层地用土坯进行堆砌。砌墙时,往往要横一层,竖一层的堆砌,砌出的墙体才能稳固和牢实。每砌好一层土坯,要用泥巴平铺在土坯的顶部表面,使一层一层的土坯被泥巴粘合在一起。将土坯砌了顶住屋梁,砌墙的工序就算完成了。待泥巴完全被风干后,整个墙体也更加稳固了。
如果用“土巴”夯筑墙体,则需要事先准备好夯筑墙体的“土巴”。最好就近取土,可以省工省力。如果是拆旧建新,充分利用老房子的“土巴”就可以了。老房子的“土巴”不够,再从新想办法。夯筑墙体时,也要在“石脚”上确定好中轴线,然后对着中轴线,摆放上夯筑墙体的模子。模子一般用又长又厚的方木板做成,直用的模板长三、四米,四、五米不等,高一般在四、五十公分左右。横着使用的模板长、宽、高相差不大,一般在四、五十公分左右。模子摆好后,就可以往模子里倒土了。“土巴”倒进模子里后,如果“土巴”是干燥的,需给模子里的“土巴”撒上适当的水分,以便使“土巴”与“土巴”之间能够相互粘合。但水不宜撒得过多,水撒得过多,用“土巴”夯筑而成的墙体容易开裂而影响墙体的坚固。将泥土倒进模子里后,就用木杠子,像“冲碓”一样使劲冲压模子里的泥土,使泥土与泥土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当充实好一层墙体后,就可以如放幻灯片一样,把夯筑墙体用的模子脱下,从新安装在已充实好的这一层墙体的上面,紧接着用力充填另一层墙体的泥土,如此反复多次,直至使墙体顶住屋梁。房屋的墙体“支砌”或“夯筑”完成后,可以用泥巴把墙体的外表和内里光滑地敷上,以增强墙体的稳固和视觉的美感。当然,也有为了朴素,敷衍了事而不用泥巴敷在墙体上的。
封顶打岔。墙体“支砌”或“夯筑”完成后,便可以给房子封顶了。封顶的步骤为:一是将长三、四米,直径一、二十公分的木头,按相同的间距(一般四十公分左右),平行地固定在房屋的大梁上;二是把“皮柴”(长一米左右,宽十多公分,厚一、二公分的木片)一块紧接着一块地平铺在木头上面(傣族人家一般用细竹);三是在“皮柴”上面厚厚地平铺一层“松毛”(松针)(傣族人家一般用稻草或其它茅草);四是在松毛的上面,平铺一层细腻的泥巴;五是从田里挑来经过精心挑选的大“粉土”团(灰白色)和红泥土的“土发子”(有的一个就有几十市斤)。土团子不能夹有沙子,夹有沙子的泥土,容易引起房屋漏水。大土团子挑来后,先在房屋下用比打石头用的大铁锤还大几倍的大木榔头,将大土团子敲打成核桃般大小的小土团子,再用“粪箕”一担接着一担地担到屋顶上,给“土掌房”上房子土。“粉土”柔软细腻,便于滤水。红泥土坚硬细腻,经得住反复践踏和蹂躏。上房子土时,必须边铺泥巴边上土,才不至于让泥巴裹足不前。将房子土上好一层后,每个人围着一平方左右的面积,不停地用小木榔头击打那些土团子,直至将土团子击打得如灰尘一般细小,将土层击打得如土地板一样坚实。当然,如果土层的厚度不够(一般三、四十公分),还需继续加土,继续击打,直到满意为止。“锤房子土”时,虽然人多、热闹,但却不是很有趣。因为击打土团子时,那声音震得人心都快要掉出来,形成的灰尘,往往充盈在整个房屋上空,经常呛得人忍受不了。常常是参与锤打房子土的人们,个个形如面人一般,口里吐出的唾液,也混合着许多尘埃。当中的辛苦,自然而知了。六是在“锤房子土”的同时,给“土掌房”做“土掌边”。将房子四周的边缘,用土坯压住瓦片连接起来(有的用大土团子)。瓦片安放的位置,以能恰到好处地盖住露头的“皮柴”为妥。目的在于,使“皮柴”和木头不易受到风雨阳光的侵蚀。将房子的边缘用土坯连接好后,用混合有松毛或稻草的泥巴光滑地敷在那些土坯上 ,使“土掌边”的形状像泥鳅的肚皮一样滚圆,使“土掌边”的高度高于“土掌房”的屋顶平面二、三十公分。七是给“土掌房”做“瓦沟”。“土掌边”做好后,在“土掌边”上开上几个缺口,用瓦片连接着镶上,使汇集在房顶上的雨水,能够顺瓦片流下屋檐。“瓦沟”做好了,给“土掌房”的封顶打岔工作也就圆满完成了。
“锁”(所)干何事?房子封顶后,用白沙土或石灰对屋内进行粉刷,用小“木榔头”将“土地板”锤打好,将房子安上门窗,给大门挂上锁,“土掌房”就算完全建盖好了,也可以人居了。这样盖出的“土掌房”,是坚固和牢实的。只要经常打理,也就是经常给屋顶除草,或经常在下雨前用扫帚清扫屋顶,让草不能在屋顶上生根发芽,让清扫出的灰尘,填满房顶土层上由于潮湿和干燥原因所导致的裂纹,以减少房屋漏雨的情况出现,那么,所建盖的“土掌房”,居住一百多年是没有问题的。问题的结果是,这样做起来,很是麻烦,也不方便。这样的“土掌房”,屋顶,可以作为人们进行生产劳动、休闲娱乐、晾晒物品和举办婚丧嫁娶的活动场所。屋内,则是冬暖夏凉。因为屋顶的土层,有很好的隔热效果。但建盖这样的房子,需要的木料却很多,家家如此盖房,难免有毁坏森林的时候。
我的“土掌房”,只盖了“正三间”,外带一间厨房和一个厕所。盖“土掌房”时,把过去家人准备用于将老房子掀翻从盖的材料都用上了。听大人讲,除去一些材料费用之外,所建盖给我的“土掌房”,一共花掉了全家人五百多元的心血。因为当时,一家五、六口在生产队上劳动的人,一年苦苦累累,也分不到一百元的红。记得当时盖房时,所用的石头,是请人从清水河里拉来的。虽不很规整,但坚硬出奇。所用的土坯,是请人“脱”好风干后,又请人挑到建房之处的。请人挑土坯时,也是给我盖房子之时,我只有八岁。姐姐说:“给你盖房子,还不挑土坯去!”见我没动静,她又说道:“你只管去挑好了。和其他人一样,一个土坯一分钱,你挑了多少个,就给你多少钱。”我相信了姐姐,就去挑土坯了。一边拴三个,每挑挑六个,一个十市斤左右,每挑挑六十多市斤。一天下来,挑了一百几十个土坯后,却见不到一分一文的钱子儿。后来,无论家人如何叫我,我也再也没去挑土坯了。时隔多年,我还对姐姐没有支付挑土坯的工钱给我,耿耿于怀。所用的木料,是哥哥、姐姐、姐夫共同上山砍的。所用的“皮柴”,也是一家人上山砍了树后破成的。砍“皮柴”的时候,我只有五、六岁,砍了用作“皮柴”的那棵松树,比一口棺材还粗大,勿需拼凑,直接用了做棺材绰绰有余。在这棵大树被砍倒之时,其周围有一颗脸盆般粗大的树也被压断了。将这棵树一节一节地锯断,一块又一块地破成“皮柴”后,姐夫拴了一挑,掂了一下重量,说有四十多斤(市斤),让我挑了试试,我试着脸红脖子粗地挑起来后,摇摇晃晃走出三、四步就跌倒了。
我的“土掌房”盖好了,和两个哥哥的“土掌房”连接成了一遍,其面积不亚于两块篮球场大小,屋顶上也成了家人晾晒谷物、衣物和我儿时欢乐的好地方。参加工作不久的哥哥说,要把身体锻炼好。让我每天早上天不亮时,随他上“土掌房”的房顶锻炼身体去。初始时,他在我家的“土掌房”的房顶上,哑铃,杠铃,石锁摆了一大堆,什么弓步,马步,压腿,踢腿的方式方法等,也向我灌输了许多有关把身体内锻炼好的内容。但他没支撑多久,他就坚持不住了。他坚持不住,我也坚持不住了。虽然中途而止,虽然断断续续,毕竟有所收获,毕竟让我的身体强健了许多。
我家的土掌房,有晾晒谷物之功,有锻炼身体之用,还能收获美味佳肴。小的时候,总是嘴馋得不得了,总要想方设法找些东西塞到嘴里,才觉自在逍遥。于是,便找来两块砖,削了四根又薄又细的篾片,放上诱饵,在“土掌房”的房顶上,相互支撑着做成扣子,下起麻雀来。当砖头把麻雀压死后,便将麻雀晒成麻雀干巴,用火烤了或用油炸了下饭吃。特别是到了雨季或青黄不接之时,也就是到了小鸟的翅膀被雨水淋湿了或小鸟的胃里闹饥荒的时候,经常有小鸟溜到两块砖做成的扣子之间避雨或觅食,我便多做了几个扣子,摆放到我家的“土掌房”的房顶上。这样,每天被砖头压死的麻雀,有时三、二支,有时四、五支,几天下来,便可挂成一大串了。一天,我到房顶上查看有无下到麻雀,恰逢邻居家的儿时玩伴,从我家的房顶上匆匆离开,心生疑虑,便迎了上去,从其手中缴获了我的胜利果实。开始时,他很难堪,我和他摆事实,讲道理,并送了他几支麻雀后,他和我就更加亲密友好了。
在中秋佳节的好日子里,每当皎洁的月亮挂上蓝天,我和小伙伴们一起,口里总要不停地叨念着“月亮、月亮、团团,火烧、猪圈、房房……”等儿歌,上到“土掌房”的屋顶上尽情地游戏。此时的大人们,便会把桌椅板凳搬上屋顶,在桌子上摆上“高粑粑”,糖果,果实等美食,一家人头顶明月,脚踩着“土掌房”上的泥土,围着桌子一边食用一边吹牛和聊天,并在吹牛和聊天中,说尽生活的辛苦和甜蜜。而我和小伙伴们,则管不了这么多,一切只是极时行乐,尽情地玩耍,尽情地游戏。玩累了,就去抓上一把糖果和瓜籽之类的东西食用。又玩累了,又去抓一块“高粑粑”充饥。直到玩得浑身无力,双眼睁不开为止。
过去,家乡农村,很少听说月饼这东西。仅有的一个糕点厂,所生产的月饼,既供不应求,也是一般的农村人家消受不起的。所以,蒸“高粑粑”在土掌房顶上祭祀月亮的风俗得以沿袭下来。
其实,“高粑粑”制作起来很简单。只要将糯米磨成米面,用少许的清水混合均匀,再把米面分成几份,并使主要的一分保留米面的本色。然后,又把其它几分米面,分别用不同的可以食用的有色原料,分别搅拌均匀,如同兑“鸡尾酒”一般,一份一份地,一层一层地均匀撒进甄子里。再在最后一层米面的表面撒上一层红糖粉,又在红糖粉的上面又撒上一层香芝麻,最后把装有米面的甄子抱进锅里,将米面蒸熟,“高粑粑”就算做成了。“高粑粑”的厚度一般有十多公分,直径则依甄子的大小而定。“高粑粑”蒸好后,把盖甄子的竹篾盖子取下放置一边,把甄子抱到一个直径小于甄子内径的木墩上,如同“脱土坯”一样,将“高粑粑”脱离在木墩上。又将甄子从“高粑粑”的上方,褪了出来。再把“高粑粑”放到甄子的盖子里,再在“高粑粑”的中央插下一枝玫瑰花,再把“高粑粑”拿去祭祀了神灵后,就可给人们分享了。食用前,用刀切“高粑粑”很不方便,因为“高粑粑”往往会紧紧地粘住刀片。所以,食用“高粑粑”前,需将双手用清水洗净,并找来一根细小而结实的备用红线,在把“高粑粑”上的玫瑰花取下后,用这根红线如同结疙瘩一般,将“高粑粑”“一大丫一大丫”地分割开来,再把“一大丫一大丫”的“高粑粑”,用红线进行二次分割,均匀地分割成一块块,人们就可以趁着热气,欣然有趣地享用了。
蒸食“高粑粑”,是家乡的一道风景,也是人们起房盖屋,庆贺丰收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它经常出没于家乡的不同风俗习惯中。远方的客人如能在家乡品尝到“高粑粑”这种美食,那就表明他受到家乡人的很好礼遇了。
少年时期,有投掷石子的习惯。只要看到称心如意的石头,总要拾起来认真端详后,对着相应物品掷去。虽然手不是很准,也有歪打正着的时候。姐姐说,年纪不小了,要把学习来提高,所以我就经常拿着书本,上到屋顶去游戏文字。一次,我在我家的猪圈房上看书看累了,偶然发现“猪圈房”对面,我家的“臭菜树”有了晃动,感觉树后有什么异物,便随手捡了一个小石子掷了过去。谁知,“啊呀!”的一声后,就有一个小女孩哭泣着离开了。后来,小女孩的父母,找上家门告状,说我把小女孩的脑袋打通了。是我家的大人把小女孩带去包扎后,才算了事。这是一个漂亮的女孩,成年以后,却差点成了我的佳人。
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的流逝,分给大哥的居住了一百多年的老“土掌房”,在文革以后,被大哥拆了旧,又建了新的“土掌房”。大哥新盖的“土掌房”的用材和装修,与原先盖给我的“土掌房”相比要结实漂亮多了。改革春风的吹拂,使大哥的经济实力有了明显增长,到了上世纪的九十年代末期,大哥又把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土掌房”拆了旧,建成了两层楼的水泥平顶房。其建筑面积增大了一倍多,房屋功能也更加细化,居住环境也有了明显的改善。到了今年,大哥养精蓄锐,又把原先的两层水泥平顶房,加盖成三层的水泥平顶房,并对房屋进行了从新装修,使房屋更加美观大方,经久耐用。
二哥呢,稍为落后一点,虽然现今从单位上下了岗,经济实力有所减弱,但也在文革以后,将分给他的居住了一百多年的老“土掌房”拆了旧,建成了新的“土掌房”,其使用的建筑材料和装修也比当时盖给我“土掌房”耐用漂亮多了。并且,也于改革开放后,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末期,将只居住了十多年的“土掌房”拆了旧,建成了两层楼的新砖瓦房,也把建筑面积提高了一倍多,且更加耐用美观。
至于我呢,工作后,就成了公家的人了。虽居无定所,却也不愁没有房子住。婚前、婚后,居住过公家从财主手里没收来的古老而考究的大瓦房,也居住过公家的砖混结构、框架结构的福利套房,居住面积也随着阅历的增长而提高。要么四十多平米,要么六、七十平米,要么一百多平米,等等不一。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母亲整天在我面前喋喋不休,说什么叶落归根,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茅草窝。非要叫我,把上世纪七十年代哥哥姐姐盖给我的“土掌房”掀了。
最终,我还是经不住家人的蛊惑。心想,盖房就盖房吧!有什么不得了的。于是,请城建局的设计师们,按我的思路,设计了图纸。把长期租借给农村人居住的,过去姐姐哥哥盖我的“土掌房”掀翻了后,在原地从新建盖起了自己的安乐窝来。
房子是按防八级地震设计的,还安装了防雷设施。一共盖了三层,每层一百多平米,三层共三百多平米。房屋内设厨房、饭厅、大客厅、小客厅、大卧室、小卧室、储藏室、微机室、娱乐室、健身房、书房,集多功能为一体。光是大客厅,就有五、六十平米的面积。如果是“万里长城永不倒”,光在大客厅里,就可摆上四、五张桌子。房屋后备有一个大阳台,房屋前也有开放式的前院。如果在大阳台上种兰花,摆上几百盆,也无问题。在开放式的前院的花池内,也可能种上许多的花、花、草、草。
主体工程只花了整幢建筑所用费用的三分之一,而装修费用则用了整幢建筑所用费用的三分之二。主体工程完工后,装修材料全部到省城昆明最大的建筑材料市场购买。光是装修材料,就拉了满满的两东风车。房屋的屋顶,系用水泥浇筑而成的倾斜屋顶,表面全部用琉璃瓦镶嵌。外墙体,全部用较为高级的墙砖贴上。前院里镶花池和隔围栏的石头,全部用机器切割成几何形的图案。因房屋子建在高处,外观上给人的感觉是华丽而雄伟。房屋的内里,也是高级装修。卧室的地板,全部用高级的木地板铺就。内墙,也用“榉木板”做成了墙裙。处于房屋正中的木栏式的旋转楼梯,把三层的屋面连接在一起。从楼梯步入客厅、卧室等房间,既方便,又快捷,如同逛公园一般。进到屋子里,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宽敞明亮。
房子盖好后,引来许多参观的人们。人们说我意识超前,让我在小城里着实火了一把。其实,要说意识超前,也不为过。因为,从我的房屋建好至今,已经快十年了,与其它人家现今新建房屋相比,尚不落后。不过我的超前意识,却得益于当时参观了昆明的“世博园”后获得的灵感。当然,超前的意识,也还需要必要的经济基础作后遁。当时就有人说我,年纪轻轻,盖这么好的房子干什么?房子盖得太好,什么东西都会找上门来的。我靠自己辛苦的劳动赚钱,我靠改革的春风沐浴,我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我身处开放盛世,再有当心也是多余的。我家旁边,就是一个幸福的小区,过去和我家在同一个生产队的家家户户,都集资在这个小区内建起了一套又一套的新房,他们连幸福都说不完,他们又当心什么呢?
说句实在话,我为人一生,经历了两次盖房,从起房盖中悟出了爱拼才会赢的道理。从经济收入上看,“挖基沟”的不如“下石脚”的,“下石脚”的不如砌墙的,砌墙的不如粉墙的,粉墙的不贴瓷砖的,贴瓷砖的不如搞装修的。当中说明了什么,说明了知识就是力量,技术也是力量的道理。我不是农民,也不是农民工,但我是农民的儿子,也是穷人的孩子。穷人的孩子,就应该早当家,这是“样榜戏”中唱的。所以,我在“土掌房”上苦苦读书的日子,并没有白过。年岁长了,知识长了,阅历长了,也就无怨无悔了。不图朝朝暮暮,只图曾经拥有。我家的“土掌房”,虽然早已消逝在历史的长河里,但却还没有从根本上,从我的记忆中抹去。在童年的“土掌房”里,有童年的欢乐和艰苦,在现今的别墅里,也有我中年的余辉和对过往记忆的留恋。我虽然不知我在哪一天,将像我家“土掌房”一样成为消逝的风景,但我的孙子会知道,我家曾经有过“土掌房”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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