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要离开这个城市,临行前收拾行装。偶然在柜子的一角,发现了堆放在柜子角落里的那厚厚的一迭东西。
东西用一条黑色的丝带缚在一起,有书信,有稿纸,还有大大小小,十余本日记。
——她从小有记日记的习惯,曾经保持了很多年。一直到几年前自己配置了一台电脑,这个习惯才中止。
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以微颤的手打开系在外面的丝带。仿佛,即将开启的是潘多拉魔匣。
丝带解开,随手抽出一本浅绿色的日记本,信手翻开一页,手指细细抚过那褪色的字迹。虽已时隔多年,但尘封的记忆一经打开,再次重温过往岁月,依然有一股脉脉的牵痛,在胸中漫延开来。
微笑着深呼吸,尽量以一种旁观的心情,细细翻阅自己的从前。那含笑蘸泪的文字,那渗透字里行间的忧伤,那痴痴的怨,幽幽的痛,一切,仿佛隔了几生几世,又仿佛就在昨天。
恍惚中,那个白衫蓝裙,黑色布鞋,梳着两条又黑又长的麻花辫子的少女,似乎正向自己走来,笑容恬淡中有着一抹隐约的忧郁。
她笑笑的伸出手,想握住那女孩儿纤瘦的腕子,那少女却仿佛一缕幽影般,从她身边飘然而过,衣袂在风中飘拂成一片迷蒙的哀愁。
她于是怅然收手,继续审视那些发黄的纸笺。透过那小而微斜的字迹,曾经最美丽浪漫的纯真岁月,那一个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容,便在胸中脑际风起云涌。曾经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已遗失在风中,却原来,它们只是沉淀在了记忆深处,虽久不问津,但偶一碰触,依然那么鲜活,鲜活的让人心中微微的痛。
她于是笑,觉得自己就像那只上山的小猴子,又如同海边拾贝的小姑娘,见一样,捡一样,捡一样,丢一样,到得后来,依然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独立在风中。
曾经无数次的问,问别人,也问自己,生命是什么,快乐又是什么?谁是谁生命中匆匆的过客,谁又是谁心中不朽的旋律?没有人能够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叩问苍天,天亦无语。
笑的将那些纸张连同一堆废旧磁带、卡片之类的东西,清理到庭院中,那厚厚的十余本日记,那上百封书信,曾经几乎不惜用生命去宝贵的东西,如今拿在手中,忽然觉得字字是负累,句句都误人!
微笑着把那一堆的东西一样样撕碎、毁弃,丢在垃圾桶里,看都不看一眼。
是不忍,是不敢,还是不堪回首?连她自己都不晓得。
只是,心头沉沉的痛!
当年,那都曾经是她的至宝呢,而今,不过废物而已。问世间情为何物,佛曰:废物!可真是废物呢!
手撕脚踏中,一本日记中飘出一页黄褐色的纸片。伸手捡起,上面居然是陈年的血迹,依稀尚能辨出模糊的字迹。微笑着找出一只火机,将它点燃,看着那蓝色的火苗幽幽亮起,不小心居然烧着了手指,好痛!
那么当年写字的时侯痛不痛呢?早已忘记了!
撕完了里面的纸张,忽然发现有只塑料皮里居然还夹了三四封信。藏的那么隐蔽,可见当年的用心。
微笑,抬手,看也不看,将它撕成片片粉蝶!一切终究都成了过往,就让所有的前尘风月都随风吧。
撕完之后,看看地上成堆的碎纸,用脚把它们踢到一处,和着地上的黄叶,再度用火机去点燃。
母亲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神情中带着几分惋惜:“都撕了、毁了干什么?留着呗,我以后可以卖破烂。”
她初始愕然,继而大笑。是发自内心的笑:还是老年人实际!生命是什么?生命就是柴米油盐过日子!
堆积的东西被点燃,有蓝色的火苗再度窜起,跳跃如青葱岁月。
依然保持着微笑,用一根小棍拨动,让它充分燃烧,不经意间一回头,发现母亲正在悄悄拭泪。
她有几分微诧:“妈,你怎么了?”
母亲急忙松手,强笑着:“没事,烟薰着我的眼了。唉,好好的,烧它干什么?以前,那可是你的命根子啊。”
她心中又是猛然一震,喉头忽然发哽,半晌无语。曾经以为:向来严厉而寡言的母亲,是从来不会在意女儿的感受,根本不会了解女儿内心深处的思想的。原来,女儿的一切,都逃不过母亲的眼睛,只是太多的沧桑,使得老人大多数时候,选择了缄默。
但是,母亲是真的老了,老到已经无法再掩饰对儿女的舔犊之情。
慢慢地站在那里,怔忡了许久,忽然一阵风过,扬起地上的纸灰,回旋着扑面而来,荡了她满头满脸。
抢在母亲过来之前,抬手扑打着头上的纸灰,她大笑着猛咳:“咳咳,呛死我了!妈你站开一些,别扑你身上了,我去洗把脸。”
转身疾奔到脸盆边,猛掬一捧水,泼在脸上,闭目,再睁眼,有大颗大颗污黑的水珠,顺着刘海、脸颊,颗颗如泪坠落在盆内,击碎了水中自己摇晃模糊的脸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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