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记忆中无法拼接的图像夹杂在一起,残缺不全,像一块块精致的碎片,朦胧而遥远。那模糊不清的日子,琐碎的影子互相碰撞,迷茫了曾经的时光。
上班,枯燥烦乱的琐事,三十而立的我却总不知去哪里站立。下班,顺路接孩子回家,淘气的孩子是我的复制,对世界的好奇让我无所适从,提出的问题常常让我不知所措,回答乏力。家庭生活已经成为不变的公式。前辈们说,人都是这样活着,我告诉自己,这就是生活。
习惯在周五的下午去露天球场打篮球,在酣畅淋漓中找回一丝青春的气息,所向披靡赢得了战神的美誉。
又是周五,刚下完雨的场地,有些潮湿。多年的习惯改变起来很难,不能打球来球场溜达一下也算过把瘾。踢啦着拖鞋,来到经常打球的操场。
大呼失策,竟然高手云集。我心动不已,兴致勃勃地跻身。虽说艺高人胆大,胆大艺更高,可没人愿意和拖鞋帮并肩作战。
心里怨遍不够意思的这帮兄弟,无奈下只好独自围着操场跑步,释放过剩的精力。
跑累了,坐在石凳上休息。专注的赌气,忽视了空荡的操场还会有什么奇遇。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穿拖鞋跑步,你干嘛不打球?总见你打球呢?”
“你干嘛在意我?”没好气地抬头,见到一个皮肤很白却穿着黑衣的女子,醒目的对比更突出了她的清丽。
反问是一个很好的策略,既能为自己赢得时间,又迫使对方必须进一步阐释动机。
真蠢的问话,我暗自嘀咕。我穿拖鞋跑步你都觉奇怪呢,如果穿拖鞋打球你是否更感觉惊奇。不友好的回敬,发泄我满腹怨气。
“呵呵,是。你每星期都来这里呀,我总看到你。”笑颜如花。
被人看到不算什么,被人总看到也不算什么,被人看到却记得就算什么了。脸上不觉露出一丝坏笑,我毕竟是有点虚荣心的男人。
“你很关注我呀,你每星期都来看打球吗?”接触开始。
谈话中我的语气开始温和起来,反正回家还早。有个说话的人,特别是有个可以说话的女人,也是件愉悦的事。从周五的打球,谈到平日的爱好;从伊拉克战争谈到联众打台球她要拜我为师。
互相留了电话,qq号码。星期五就这么过渡到了周末休息。
加了她好友,两天没见动静。发了手机信息:不会是假号码吧?新朋友很想念你。
周一,她回了信息:刚开手机,晚上跟你学台球好吗?
二
我的时间很固定,生活习惯按部就班,很有规律,周而复始。上班、下班。吃了晚饭,轮到妻子辅导孩子学习,我玩游戏到九点,然后去一个文学网站去做义务编辑。
随便浏览着网站的其他文章,也审核着属于自己版块的言情小说,恐怖故事。当编辑源于对文字的喜欢,更是给自己找个寄托,消遣可以有高雅的说辞。
很少聊天,有时也和网络里的人随心所欲说话,许自己都不知能否实现的愿,承诺亘古不变的言语。但是总会铭记网络与现实该有的戒备。
她来了,客气的问好,寒暄。
进了台球房间。她是“小晕杆”,最低的级别。我是“斑竹杆”,带过几个“徒弟”。
“按左键瞄准,等桌子右上角绿色的能量条上来就击球。你先练习击球,掌握了我再教你规则。”
她回了笑脸,我这里桌上的球却没有任何变化。没击中目标球,扣分;时间到,扣分。屡屡如此,我只好表现男子汉的气概,帮她把她该打的球一一归位。
“你怎么这么笨呢?”我有点失去耐性。
“我这里真的看不到绿色能量显示。”她委屈地辩白。
“远程协助ok?你不介意吧?我绝对是个良师。”
她同意了。我费心演示。几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她依然无法打出有力的第一杆。
我的耐性已经耗尽,很失败的感觉。
“你是小晕杆中最晕的,你是我徒弟中最笨的,以后再教你吧。”
我回到网站审核,她突然发来一则信息:师傅,我发现我的鼠标是按着右键才可以有能量出现呢。呵呵,原来很多事情是违反常规的,这次还明白一个道理。师傅,谢谢你!
晕,此时我晕。
三
不知怎么去区分她的身份,是网友还是现实。
也许是两者之间,所以她就成了一种特例。
固定的传授。更多和她云天雾地,天南海北。聊一些不相及的风马牛。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春天百花争艳,夏天骄阳似火,秋天举杯望月,冬天赏梅踏雪。
一年过去了,很奇怪,一直没在球场见过她。我没问,她也没说。
和她接触每天依赖网络。她来早了,她等我,我来早了,我等她。打台球,聊天。我看到好文章发给她,她有了喜欢的歌也推荐给我。
我的习惯养成了就难以改变,每天等她成了习惯中的一部分。感情是培养的,每天的等待,持续一年的等待,生活似乎多了一种期盼,死水在潜移默化中泛出微澜。
“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你该知道。”我时刻警告她,也警告自己。
“不行,对徒弟要负责到底呢。”她不依不饶。
笨,她没领会我在说些什么。
我的情绪开始分裂、矛盾,期盼又本能逃避。但是我知道每当她不在的时刻,我会魂飘魄荡,忘却身在何方。这种感觉我定义为思念:痛彻心扉,却又甘之若怡。
有一天同事聚会后我兴致很浓,醉意更浓。踉跄回家,似乎还有什么牵挂。体温在升高,血流失去了方向,身子轻飘飘的,红色的液体汇成涓涓细流。
打开电脑,是她的很多留言:该来了呀,怎么还不来?不来我不等你了。真不等了。再给十分钟,真不等了……
宝贝,我来了。你还在吗?我不知怎么发出这种称呼。当每次独自翻看和她的聊天记录我总感觉“宝贝”脱口而出,是那么顺其自然,顺理成章。
在,我在。她的头像亮起。
宝贝,我想你,我爱你。我喝醉了,是醉话,你可以不当真。
嗯,我不当真。不过被人说爱,真的感觉不错呢,虽然是醉话。
那我们约定,以后永远在一起好吗?就这样互相陪伴。我真的醉了,胡言乱语。
好,我们互相陪伴是约定,不以世间风雨变迁,不以夕照残红暗淡,不随俗世飘落消散,约定的定语是永远。
我和她的关系因了那晚有了改变。
四
随后的日子洋溢着传说中的甜蜜。和她说梦话:梦里,你是我,我是你。梦醒,你是你,我是我。那种感觉似乎很惬意,但又……说不清楚。
想她害羞的样子,上班会不由自主哼起了小曲。
同事调侃:满面红光,是不是交了好运气。说罢,心领意会地眨着眼睛。
我这算吗?怎么会算?哪里有什么好运气?我反驳着同事的问题。当心你嫂子听说什么收拾我,可不许造谣。想起妻子,有点后怕。
农历8月19日,是我的生日。出生那年闰月,我是后八月,这么多年,只过了两次。我第一次对人说我的隐私。
那今年我陪你,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想见你,就要你当面说一句生日祝福。
嗯,约个地方吧。到零点我叫你。她不再言语,我到网站看文字。隔屏相望,我知道我的心在哪里。
零点,她很准时。笑脸后面发来了几句话:生日快乐! 静静守在时间边缘,默默忍受夜的微寒。无需掂量修饰的字句,不愿寻觅华丽的词语。内心热烈的期盼,奏响心的和弦,用最诚挚的祝福敲响凌晨钟声。只为要赶在别人之前,送给你第一声生日祝愿。年年有今日,岁岁乐今朝。不能做朝夕相伴的情侣,只愿是你坐在摇椅上想起的知己;不能生日歌谣为你唱一曲,只愿在以后每年今日来临时,写下对今日情意的记取。
末了,她说会在某个地方等我。
无数次和她描绘过销魂摄魄的见面,是紧紧地拥抱还有疯狂地吮吸。她说,要不再也不见,见了就要彼此真正拥有。哪怕一夕,一夕愿是百年。
心好像被什么揪了起来,一丝柔弱的感动,顷刻让我一败涂地。
人短暂一生,可以入心者几人?能留在心底的都谁?心,百转千回、百炼成钢的今日,此刻竟不知所措的慌张。颤悸难言的心绪随之在胸腔扩散,柔情和心疼,被旋风带走的一切思绪无法表达喜怒哀乐。喜,莫过于信誓旦旦说永远;乐,莫过于斩钉截铁相托付;怒,莫大于有所求求不得;哀,莫大于有所求不得求。
无法确定那一刻的心情,百感交集。电脑的荧光,刺得眼很疼,有流泪的冲动。
身体深处有一把火燃烧,无法遏制越加强烈,所有的水分都在这永不熄灭的烈火中消失殆尽,嗓子又干又哑带着烟熏火燎的味道令人窒息。
我点了一根烟,第一缕上升的烟雾就呛了我的眼。我坐着,终于没有动。
我知道这不是游戏,玩不得。感情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不是火,却烫得焚身;不是冰,却冷得彻骨;非为酒,却随时光流逝而愈加醇厚。
精神上的艾滋在脑海疯狂蔓延,仿若妖雾,不知哪里产生,也不知要飘向何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魔鬼,放任魔鬼引领自己的灵魂,是不归路,本性的回归就是压制心灵魔鬼的斗争。
我必须含泪挥剑。
我回了信息:也许我只是叶公好龙,原谅我。怕不能负担,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怕伤害了你,原谅我的懦弱,或是,绝情。
默然。
从未见过的爽快,她说她明白,绝情是一种无奈,绝情是一种害怕互相伤害。约定是不能说一辈子的,一辈子,是很遥远的路,无法预知。
她还说,她知道我是一个对家庭负责任的人,她也会对自己负责任。她不是纠缠的女人,那么,再见吧,再也不见。
有一种感情,不是一句再见就可以了结,有一种情感,不是一次决断就可以毁灭。
熟悉的场景,我知道她已经不会来。我会想她,匆匆过客中的一次陪伴,记忆的思绪总在那些过往游离。
再到球场,我,影只,形单。动作机械,僵死一般,但还是依旧不知疲倦的疯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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