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所谓狂人,乃行为与众不同,略显疯狂之人。
(1)
楚狂接舆如此讽刺孔子知时局不可为而为之并劝其归隐:“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着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2)
孟子之狂是意气风发的进取精神的最高体现,他认为“万物皆备于我”,又说“欲平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而“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那段文字则不知激励了多少后辈。
(3)
始皇帝出巡,前呼后拥,声势浩大,项羽见了说了这么句狂言:“彼可取而代之也”,相比之下刘邦则显得多少有些猥琐:“大丈夫当如此也。”
(4)
东方朔在武帝身边任郎官时,常常逗得武帝开怀大笑,也因此而获得了不少赏赐,可他却专用这些赐来的钱财绸绢用来娶长安城中年轻漂亮的女子为妻,大多娶过来才一年光景便抛弃了,再娶一个。武帝身边的那些大臣都把东方朔称之为“狂人”,武帝这样为他辩解:“假如东方朔当官行事没有这些荒唐行为,你们哪能比得上他呢?”而他本人则是这样回的:“像我这样的人,就是所谓在朝廷里隐居的人。古时候的人,都是隐居在深山里。”他时常坐在酒席中,喝得畅快时就爬在地上唱道:“隐居在世俗中,避世在金马门。宫殿里可以隐居起来,保全自身,何必隐居在深山之中,茅舍里面。”
(5)
刘伶常常纵情狂饮,放任自己,无所拘束。有时候甚至脱去衣服,在房中赤身luo体,别人因此而讥笑他,他极其不屑地说道:“我把天地当房屋,把屋舍当衣服裤子,尔等为何钻到我的裤子里来呢?”刘伶不顾自己骨瘦如鸡肋,只图拼却一醉隐身于杜康,以此来排遣俗世的苦闷寻求荒诞的自由,甚至于说“死便埋我”。我常想,恐怕也只有这样的酒鬼才能写出那不朽的《酒德颂》吧。
(6)
阮籍志气狂放,傲然独行,任性不羁。或闭门读书,累月不出;或登山临水,数日忘归。与友对弈,棋至中盘,忽传其母的死讯,友请求终止,他却非要下完。为了什么,不得而知,抑或无人不知。棋下完了向人要了酒,痛饮两斗,举声一号,吐血数升。在母亲出殡那天,他蒸了一只肥猪,喝了两斗酒,给世俗的礼法以最无情的抗击。然后临穴诀别,只喊了一声“完了!”放声一号,吐血数升。毁脊骨立,殆至灭性。悼母情深如此,又岂是那些虚伪的礼俗之士的几声干嚎可以相比的?
(7)
谢灵运的诗才很受宋文帝赏识,并把他的诗作和书法称为“二宝”,常常要他边侍宴写诗作文。本来就自命不凡的谢灵运受到这种礼遇后,更加狂妄自大。有一次,他边喝酒边自夸道:“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成语“才高八斗”便是从这儿衍化出来的。
(8)
清初诗人杜审言即杜甫祖父,与崔融、李峤和苏味道并成为“文章四友”,而他应选京官的那场考试恰是苏味道主持的,考题是根据某案例写一篇判词,相当于现在的国家公务员考试的申论题。交卷后他对人说:“味道必死!”人皆惊诧,他得意地解释道:“彼见吾判,且羞死。”
他这样蔑视同辈也就算了,还喜欢拿古人开刷:“吾文章当得屈宋作衙官,吾笔当得王羲之北”,甚至在死之前对着前来看望他的诗人宋之问等人还不忘狂上一把:“甚为造化小儿相苦,尚何言?然吾在,久压公等,今且死,固大慰,但恨不见替人。”
(9)
王翰为人狂傲且放纵,进士及第时他“发言立意,自比王侯”,在赴吏部铨选时又将海内文士分为九等,并且在吏部东街张榜公布,第一等中仅有三人,除了被誉为“一代文宗”的张说和大名士李邕外,剩下的那个就是自己,自负得几近狂妄。
(10)
李白之狂,尽人皆知,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方能导演出“御手调羹”、“龙巾拭吐”、“力士脱靴”和“贵妃磨砚”等闹剧。而对天上之月虽不是“挥之即去”,却无疑是“呼之即来”,对自己呢更是自信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但“一生低首谢宣城”的他亦非一狂到底,游黄鹤楼时诗兴大发,可读了崔颢的题诗,狂态顿敛,且这样说道:“眼前好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11)
辛弃疾曾写过一首《贺新郎》里头有几句是这样写的: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英武如辛弃疾辈也只能将“万字平戎策”晃得“东家种树书”。可惜朝廷无能,致使英雄狂士请缨无路,宝剑蒙尘。本“把诗书马,笑驱锋镝”的他,由于历史的错位,只得“笔作剑锋长”;本“要挽银河仙,西北洗沙”的他,由于命运的捉弄,只得“换取红巾翠袖,搵英雄泪”;本“看试手,补天裂”的他,由于时局的幻变,只得“和泪看旌旗”;本该用以建树“弓刀事业”的雄才只能在满腔悲愤的催发下倾注于长短无的词章中,“千骑弓刀”,“嵯峨剑戟”,只为“斩将更搴旗”。
(12)
绝意仕途后的唐寅诗酒疏狂,决心以诗文书画终其一生,因清贫潦倒,妻子终离他而去。三十六岁那年选中苏州城北的桃花坞,建了一优雅清闲的家园,度其清狂生活,有诗《桃花庵歌》为证,其中有两句是这样的: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明正德九年他被明宗室宁王以重金征聘到南昌,后发现自己身陷宁王政治阴谋之中,遂佯装疯癫脱身回到故里亦因此保住一命。
(13)
“狂人”徐渭生时寂寞——“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死后却为人所顶礼膜拜,公安派领袖为其作传,郑板桥甘当“青藤门下牛马走”,而齐白石在提到徐渭时曾说:“恨不生三百年前,为青藤磨墨理纸。”徐渭为自己的杂艺作这样的排名: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他最引以自负的则是其书法——狂草,在《题自书一枝堂帖》中他这样说道:“高书不入俗眼,入俗眼者非高书。然此言亦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笔墨恣肆奔放,满纸狼藉姿媚,知者当然少有。
(14)
章太炎在日本时曾填过这么张户口调查表,职业那一栏写的是“圣人”,出身是“私生子”,年龄为“万寿无疆”,他这不是欺负小日本不懂汉字就是自视过高。
(15)
梁启超曾如此宣称自己是当时中国不可缺少之人:“数年之后,无论中国亡与不亡,举国行当思我身”。话说回来,他确实有这资本。
(16)
北大教授梁漱溟在日军的炮火下逃生后在给儿子的一封信中说道:“我不能死。我若死,天地将为之变色,历史将为之改辙”。说他狂,毋宁说是使命感使然,余英时先生说的更好,他那是“良知的傲慢”。
(17)
而对梁漱溟的狂妄甚为不满的熊十力本身就是一大狂人,谁若将自己所写的书给他看,他必会生气地回道:“你拿书给我看干什么?你应该看我的书,就是不看我的书,也应该看圣贤的书,你的狗屁东西算什么作品。”
(18)
刘文典向来看不清那些搞新文学创作的人,对巴金他尚说“我没有听说过他”,对以“乡下人”自居的沈从文更是极尽挖苦之能事。在得知西南联大要升沈从文为教授时,他发了一番狂论:“陈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该拿四百块钱,我该拿四十块钱,朱自清拿四块钱,可我不给沈从文四毛钱!他要是教授,那我是什么?”后来,在一次教务会议上他又自答了这一问题:“沈从文是我的学生,他都要做教授,我岂不是要做太上教授了吗?”
(19)
钱钟书先生的狂几乎和他的博闻强记一样出名,当年考清华时尽管他的数学只打了15分,但凭借优异的中英文成绩仍被破格录取,他到清华后的志愿是:横扫清华图书馆。他上课从不做笔记,怪的是考试照样拿第一。1933年他从清华外文系毕业,校长亲自告诉他要破格录取他留校,陈福田、吴宓等教授都去做他的工作,想挽留他,希望他进研究院继续研究英国文学,为新成立的西洋文学研究所增加光彩,可他一口拒绝道:整个清华没有一个教授有资格充当钱某人的导师(关于这句话还有另一个版本:清华大学没有人能教得了我,叶公超太懒,吴宓太笨,陈福田太俗)。
(20)
李敖之狂可谓登峰造极,在《独白下的传统》一书的扉页他这样写道:“五十年来和五百年内,中国人写白话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嘴巴上骂我吹牛的,心里都为我供了牌位,你又称:‘若有来生,愿做李敖第二。’”。不知年愈古稀欲“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的他是否能将狂放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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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为80后的代言人——韩寒,操一口苦大仇深的吴语痛骂中国教育而粉墨登场,其间对一些名人极尽数落之能事,现在呢则跟作协的高管抬起牛杠,可以说搞得对方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赠兄台二字:珍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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