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见到虹已经是10年前的事了!
那年暑假,她到我所在城市的师范学院参加短期进修。没费多少周折,我便到了她的宿舍门前。是虹应的门,背后房间里还有三个女生,从她们的表情中,我读出了她们坏坏的笑。
真的是你吗?虹不敢相信,确认之后她一下子高兴起来。
晚饭是在学校门口雅致的荷花池餐馆。自学校一别,已有8年未见。时光仿佛是一只旷野里奔跑的野兔,转瞬即逝。虹已经从当年那个脸庞圆圆,眼神清亮的少女,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脸上写满抑郁的妇人。
买单的时候,虹坚持要付帐,我坚持要尽地主之谊,争执不下,风姿绰约的老板娘笑着说:
“男孩买,当然是男孩子买单。”
“可他比我小一岁还多呢。”
“那就做姐姐的买吧。”
老板娘真是八面玲珑,很会说话。虹胜利了,孩子般得意地笑了。
饭馆出来后,我们又逛了城市广场。那晚我们聊了很多,从她隐隐约约的谈吐和忧郁的眼神中,我知道她过的并不快乐!
虹显然是记住了荷花池老板娘的话,一直到我送她上车,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我终于有弟弟了。你什么时候开口叫我姐?”
我犹豫着,在那一刻我明白,我所期待的,同虹的终结关系,并不是姐弟吧。我终于还是没有叫出口。
分别后,我们开始通信。我写得多,她回得少。但冬天的时候,她寄来了亲手织的围巾和手套。信中她说:“那里冬天阴冷,你多保重。”
戴着手套和围巾,我心中有一种情感,仿佛已成熟的蛹,就要破茧而出,变成绚丽的蝶。但我又没有把握。其实我也曾无数次想对她说点什么,说我想念她、牵挂她,说她让我魂牵梦绕、思念盈怀。但是,我没有那样做,更不能那样做。当然我知道她已经为人妻、为人母,连电话也不忍打,怕惊扰她已为我所不知的生活。有着这样既矛盾又复杂的心理,我因而恐惧,因而烦恼,因而放心不下。百花已全然盛开了,我才惊觉:又一年的春天来了!
为了我们彼此的友谊,为了排解她心中的烦恼,当然也为了我自己对她的眷恋和不舍,以及由此而生的某种情愫,我一直在坚持不懈地给她写信,希望她能活得真实,活得自然,活得快乐和幸福。
马路边绿岛上的丁香开成一片,空气中氤氲着清甜如梦的气息,令人深深陶醉。我凝视着那一朵朵小而芬芳的花朵,心中一动,何不借花言志?
“有一种花,半是轻紫,半是浅白;半是诗意,半是纯洁;半天月色;半天云。
“这就是丁香,一种外表极普通,但极让我钟爱的花。”
信投进信箱,再默默地站一会。
半个月后,在我的期待中,虹的回信没有如约而至。一个月过去了,回信还是没有来,两个月过去了,回信依然没有来!我想,大概是信虹没有收到吧,抑或是我说过了头,伤着她了吧。
直到三个月后,我才接到来信。不是虹寄来的,而是她的同事,一位非常要好,非常信得过的同事寄来的。我才知道,两个月前虹在一次意外车祸中,不幸永远地了......
随信还寄来了虹没有来得及发给我的回信:
“有一种花,也半是轻紫,半是浅白;半是诗意,半是纯洁;半天月色半天云。
“但不是,也不会是丁香。
“这就是紫藤。现在正是它的花期。”
她亦借花言志,而江南此时正是紫藤花飞如瀑布的季节。我无以言说。《红楼梦》云:“自古穷通都有定,离合岂无缘。”是这样的吧,否则,就算心思缜密,性情温婉如虹,也未必找得到这样一个如雁过寒潭般不留痕迹的借口。
她还哀婉地告诉我,当年她最大的顾忌是比我大,容貌也不是十分的俏丽,但她怕伤了我而不肯说。现在,为了孩子,她也不愿意走出伤心围城,纵然自己有再大的委屈也要一个扛。她说她舍不得孩子!
捧着那淡紫色、印有“心”形图案的信笺,看着熟悉、清秀的字迹,慨叹她彷徨无奈的内心伤痛,我泪雨纷飞:虹,你,真的走了吗?生命真的如此脆弱吗?时光真的不能倒流吗?虹,我今生不能牵你的手,来世一定陪你一起走!
......,......,......
十年一梦,犹如过眼烟云!
不久前,我又去了当年曾经呆过的城市,去了当年的荷花池饭馆,去了自己曾经住过的小屋,小屋门前的紫藤花正在努力地绽放......呜呼!斯人已逝,雁自归去。而今物是人非,我在那里徘徊良久,凭吊那一段伤心往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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