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外面流浪了多久
刚下班,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一接,入耳的是远在千里之外妈的声音。“你今年到底回不回家?你知道你在外面流浪多久了?”一经妈的提醒,我才知道自己已经快三年没回家了。你知道你在外面流浪了多久?只上过小学的妈说出了一句让我的心不由为之一颤的话。妈在电话里唠叨了几句,便匆匆挂了,末了还问我什么时候能带个女朋友回家?我故作高兴地说着快了快了。
走出工业区,来到广场旁那家熟悉的湖南小饭馆,点了碗炒粉,要了一瓶青岛啤酒。低头喝酒,回味着妈的那句“到底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家?”我竟品出些许苦涩来。细细想来,从初中毕业初入社会到而今,已近十年。弟弟也已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一年有余。
走出饭馆,一阵寒风扑面而来,一股冷意迅速在我的全身蔓延开来。广场上依然灯火辉煌,接近年根了,厂里放假比较早的人都在忙着购置回家的年货。走在路上,我想着再几天回家得给爹买瓶好酒买条好烟,给妈给件好毛衣,给弟买几本文学书籍。
回到宿舍,冲完凉,躺下,已是十一点。双眼迷糊着快入梦时,手机响了一声。“哥,今年不要给我买什么,最好给我带一个嫂子回家。嘿嘿。”是弟的短信。
这一晚的梦里,我竟做了个结婚梦。醒来,做在床沿,回味着梦里发生的事情,我竟傻笑起来。
遥远的梦
初中毕业那年,在家乡的一家鞋店呆了大一年,一个满是雾气的清晨,我跟着一个村里人踏上了北上的火车。家里比较困难,供弟弟一个人读书已是很吃力,我想自己应该早点出去挣钱减轻家里的困难。初入社会那一年,我跟着带我出来的那个老乡一两个月跳一次厂,娘给我的那点钱很快发光,最窘迫的时候一天时候只吃能吃到一顿饭。后来,我终于离开了总是向我借钱的老乡,脚踏实地地在广州白云区一个小鞋厂里干着。
发一个月工资,我就匆匆往离工业区几里远的邮局跑,我几乎把全部的工资都寄回去了,身上只留一百块作零花钱。在厂里,我很少跟女孩子说话,厂里的女孩都说不说话的我很酷。在食堂吵菜的张大姐问我长得这么帅,这么多女孩子追着跑,为啥不找一个。我说找了女朋友得请她们吃夜宵还得给她们买礼物,那得花很多钱,可我弟弟还在读书呢,家里也等着钱用。这次聊过之后,每次去吃饭,大姐总会多打一点菜给我,碗里的肉也比别人多好多。
在厂里呆的第四年的那个夏天,我遇见了菲菲。菲菲是张大姐的侄女。长得浓眉大眼的,笑起来很可爱。哪个地方有她,总会笑声满地。我很少跟她说话,却总是被那笑声吸引着。
菲菲在厂里不到一个月,就有好多男孩子围着她转。我心底看着着急,晚上下班便鼓起勇气去约菲菲吃夜宵。没想到菲菲很爽快地答应了。在灯火或明或暗的烧烤旁,菲菲笑着对我说,我可是不跟一般的男生出来吃夜宵的。那我岂非不一般了?我调皮地说了一句。那一次我们聊得很愉快,菲菲说她喜欢唱歌喜欢文学,一有时间就会写些东西。菲菲说她从大姨妈那里得知我也喜欢文学,还经常在一些杂志报刊上发表文章,很是佩服,还说要拜我为师。夜宵钱是菲菲抢着付的。看着我窘迫的样子,菲菲说这是她的拜师宴。
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感到有些感动。拜师宴?张大姐一定是把我节省开支供弟弟上学的事情告诉她了。
以前每次领到稿费单的喜悦变成了我和菲菲两个人的喜悦,领到稿费我总是把菲菲约出来去吃夜宵。菲菲对我摇头,说自己最爱吃小布丁,五毛钱一个的小布丁。于是,每次我们俩手里总会各自拿着两个小布丁,左咬一口,右咬一口,看着彼此的吃象,我们通常大笑起来。
八月底那几天,菲菲突然不见了。我四处寻找着菲菲的影子。当我焦急地去问张大姐时,得到的却是菲菲已回学校的消息。这是个很突然的消息。谁也不知道,菲菲原来是个在校大学生,而且是中文系的。这两个月,只是作为一个暑期工来锻炼锻炼自己的。菲菲叫我向你转告一声。张大姐笑着对我说。
菲菲为什么不向我道别呢?我忽然深切感到横在我们之间的差距。
后来几年,我也找过几个女朋友,只是总是不疾而终。深夜里难以入睡时,我依然会不时地想起菲菲笑起来的模样。
回家
天上飘雨的那天,厂里放年假了,十天,而我往返在火车上花的时间就要三天。我打算过完年回来就离开这里,五年了,也该换个地方了。许多人一年就跳好几次,而我从那年出来到现在只在两个厂呆过,每个厂都干了五年。
晚上下班,我就回宿舍了。宿舍里空荡荡的,大家都忙着去外面逛了。凌晨一点的火车,快十点时,楼下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跑下楼去,见是若兰,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满可乐罐装啤酒方便面。这个给你。寒夜里,若兰笑着对我说,脸上带着些许羞涩。
转身,提着袋子上楼,心底忽然有一股暖流从我心底滑过。认识若兰的一年里,我们没说过什么,只是见面时相视一笑。若兰问我明年还来不来。我犹豫了一下,说有可能不来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若兰期待的眼神里忽然滑过一丝失望。
回到家,妈便急着给我安排了几次相亲。弟一听相亲二字,一脸笑意地望着我。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亲,我得好好写一篇相亲记。弟弟笑着说。
次日在老妈的监督下,特意站在镜子前弄了弄发型。老妈说去见女孩子,得认真点,多说点话,别口好象被针给封住似地。哥这么帅,应该差不多了。一旁的弟弟说。老爸从集上一回来就叫我赶紧点,说这女孩快到了。
赶到集上,弟弟望着从路边走过的女孩,嘴巴不停地说着不会是这个吧。十分钟后,老爸叫了我们一声。不会吧,哥,你这可是老牛吃嫩草啊。朝老爸那边望过去,我看见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朝我这边张望了一眼。双方父母各自把我们介绍了下,就特意走开了。弟弟站在不远的地方,不时朝我使眼色。半个小时后,我们各自留下对方的手机号就走了。老弟一见我就说这个不行,个子矮了点,脸上还有雀斑,哥你这么帅,可以找个更好的。我听了,直笑。
晚上女孩发短信来问我现在有多少钱一个月。三千。回玩短信,我就把女孩的手机号给删了。我有点感到失望。
深夜躺在床上,我望着天花板问老弟,你说爱情是不是需要等待?老弟看了我一眼说,有些人等一辈子都等不到。我哑然,或许我就是这样的人。哥,我看你还是别等了,你看牛牛人家孩子都三岁了。老妈身体不好,你还是早点结婚吧。
望着窗外沉沉的夜,我想着再等一年,实在等不到,就结婚算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爱情看得太重了。
除夕夜那天,我有点意外地接到了若兰的电话。坐在座机旁,我说你怎么不直接打到我手机上。你咋这么笨呢,那可是漫游,一块多一分钟呢。
电话里的若兰满是笑声,老爸老妈见我们聊得这么开心,眼底别有深意。末了,若兰说她订婚了,过完年不出来打工了,男朋友是她们同一个村的,也在广州那边打工。若兰语气满是认真,我听了,故作高兴地说好,sb似地说了一大堆祝福的话。放下电话,我心底还是感到些微疼痛与失落。
村子里到处都是鞭炮的响声,噼里啪啦地响着,大都是牵手入洞房的喜事。老爸老妈站在门前,满是羡慕地看着。
站在他们身后,望着他们愈来愈多的白发,我心底愈加感到一种急切。
重新上路
初六,我就匆匆上了回广州的火车。人生总是充满偶然,充满戏剧性。我没想到在回广州的火车竟会碰到四年没见的菲菲。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眼就认出了菲菲,或许她在我脑海里划下的痕迹与幻想太深,虽然我们曾在四年前只那么短暂地交叉了一下。把行李放在一旁,一转身碰在一个女孩身上,我赶紧说了声对不起。抬头,却满是欣喜地看见是菲菲。菲菲依然喜欢笑,笑得依然是那么灿烂。一下子聊了好多,菲菲说她去年刚毕业,现在在广州一家杂志做记者。末了,菲菲才像忘了什么重要似地指着一旁一个帅气的男孩对我说,这是我的男朋友,我们是同班同学。我没想到,这个刚才一直笑望着我的男孩就是菲菲的男朋友。看着这个阳光帅气的男孩,我忽然感到在心底隐藏了许多年的梦在这一刻已经遗失。
下了火车,菲菲和她男朋友上了321公交车。菲菲朝我灿烂一笑就上车了。末了,拿着手机朝我作了个多联系的手势。望着这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我心底却忽然清澈透明起来。
爱情的海市盛楼是美丽,但虚幻的。而我在这栋楼里面,竟不知声地沉溺了那么多年。
上班的第一天,若兰却满脸笑容地出现在我面前。你不是订婚了说不出来了吗?我满脸惊讶。谁说我不来了?我那都是骗你的。骗我?我心地忽然感觉出一丝深意来。
晚上下班,若兰就在电话里喜鹊似地唧唧喳喳地叫我去广场那家湖南小饭馆,说她在那里等我。我有点不明所以。
到饭馆,老板满是笑意的把我带到一个紧闭的小房间。轻轻地推开门,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大大的上面印着生日快乐四字的大蛋糕,黑暗的房子被二十八根小小的蜡烛隐隐约约地映照着。我有点恍惚,一直在小说里出现的情节,怎么一下子就进入了我的生活。
老板娘上菜时,笑着对我说,为了给你准备这个生日,若兰可忙活了一个下午呢。我听了,脸上忽然一热。而若兰,满是羞涩。
这是个美丽的夜晚,走出饭馆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半。大街上人影稀落,车子依然忙碌地奔跑着。
过红路灯时,走到马路中间,一辆轿车忽然幽灵似地急速出现在我们面前。若兰害怕着紧紧拽住了我的手。我的心不由一动,紧紧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我忽然想到这年很火的一部电影:转角遇到爱。
而我在近而立之年,岁月的转角处,紧握住了若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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