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秋天后,在接送孩子上学的路边开始有了甜杆的叫卖。每次路过都不禁要多瞧上几眼,儿子起初也很好奇吵着嚷着要买来吃,结果我买了两根,到家后,他只吃了一小截就不再吃了,连碰都不碰了,就说不好吃。反而是我把它们吃了个精光,怎么嚼都觉得有味道,有记忆里的一种味道。
再看到那叫卖的一捆捆甜杆更加亲切,仿佛那一根根的被捆绑在一起的甜杆,就像一根充满神奇的魔棒一样,轻易就捆住了我零乱的乡愁,令我的思绪回归到小的时候,回归到那深刻在记忆里的小山村。
现在的孩子吃过太多的山珍海味,自然也就觉得甜杆没什么好吃的了。而我小的时候,小村庄里没什么能吃的,好吃的,那时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琳琅满目的小食品。但一到了秋天,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季节,因为各种果实都成熟了,是收获“零食”的季节。而我也会在这个时候常常往姑夫家跑,每次去都会先去老屋前的李子树下报到(捡熟透而坠落的李子),然后再去那高出自己很多的甜杆垄前掘甜杆吃。
甜杆又叫甜高梁,成熟后有拇指粗、一人多高,虽是高梁却更像甘蔗,杆儿汁多味甜,是那时我们特别喜欢咀嚼的“零食”之一。而姑夫最疼爱我们姊妹三个,每年都会在园子里腾出一小块地方特意为我们种几垄甜杆。等到了秋天成熟的时候,就会用镰刀割下一小捆一小捆的拿给我们吃。其实,姑夫知道他不用收获,那块地最终也会成为平地。因为我们时常会去趁他不注意时随便弄断了偷吃。姑夫是怕我们不小心割伤手,所以,才割给我们。有的时候,他老人家干脆就是剥去叶皮,割成一小截一小截的再给我们吃。
到现在,每每吃甜杆时,都会想到姑夫。想到他那几近弓形的背和那双布满沧桑的手掌。小时候,姑夫怕甜杆伤到我的手,总是为我剥好了递给我。记得上大专时,有一次假期回家,姑夫依然像我小时那样为我剥去甜杆上硬硬的象刀子一样锋利的皮,然后递给我吃。我说:“姑夫,我都长这么大了,不用你扒皮了,我自己能行的。”姑夫却说:“我的手皮糙肉后,割不到的,你可不行,手皮薄着呢。”那份疼爱,那份怜爱之情我至今难忘。而我也像养成“坏毛病”一样,每次回家,每次坐在姑夫家闲聊时,我都会握一握姑夫的手,抚摸手掌上那一道道因为过度劳作而沟痕深深的纹络。一边听姑夫讲他自己幽默风趣的过去,一边拉着姑夫的手,是我最温暖,最恬静的时刻。
记得当接到姑夫去逝的消息,匆匆忙忙赶到家时,一进屋门,看到姑夫被布盖着直挺挺地躺在木板上。那感觉就是不相信眼前的事是事实。我哭着冲上去,就是想再摸摸姑夫的手,想要拉起姑夫。然而,好多人都拦着,拉住我不让我靠前。所以,我只能等。于是,我坚持守着,等着帮忙的人都陆续走了的时候。我走到姑夫跟前,轻轻地摸着姑夫的手,我轻轻的握着。如愿以偿地抚摸着,在心里一遍一遍对逝去的姑夫说:“怎么办呢?再也不能摸你的手了,我该怎么办呢?”只记得当时那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落在自己的手上,一样没有温度,一样没有知觉。
记得当时被一位老人家看到,还夸我说懂“殡礼”,说我知道摸死去人的手好。其实,他哪里懂得我当时的心情,我的依赖啊。而我又哪里是懂得那些啊!至今我也没有弄清楚,摸死去亲人的手有什么好的。可我却将姑夫对我最后一次的疼爱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幕。
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对有些事物明明是很胆怯的或是很勇敢的,可是轮到自己面对时,往往会表现出相反的意志。那个时候,我就是想多摸一摸,再象平时那样多握会儿姑夫的手,一点怕的感觉都没有。就现在也会想,要是还能吃到姑夫给割的甜杆那该是多么幸福的啊!
可惜,如今却只能将一切有关对姑夫的怀念存封在记忆里,永远珍藏了。而甜杆的味道也将是我永生难忘的,永远怀恋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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