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金艮

我平时并不太喜欢照镜子，可能是因为脸上还没有什么可恶的赘物和值得自我欣赏的风采吧。可是，最近我却喜欢照镜子了，并且，有的时候时间还很长。那是因为，在这之前，我有一次照镜子，时间很长很长，长到了我模糊了自己在镜子里的形象，继而，一片更大的模糊，然后又逐渐清晰起来，我发现，我竟然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真实的灵魂、思想、认识观念、过去的思想与行为所产生的后果的影象等等，奇妙，真的很奇妙。

突然有了种感觉，在镜子面前，我是一本书。

于是，我在镜面上翻开了像书皮一样的我的外表，翻看着内页。

记忆，在镜面成相。

思想与行为的结果，在镜面反馈出影象。

影象与文字说明，十分清晰。有的，让我欣喜；有的，令我十分震撼；还有的，令我很惭愧；更有的，让我心悸。

翻开的第一页，看到的是一张很熟悉的脸，是我过去的好朋友。他却用憎恨、蔑视的眼光看着我。我很惊异，他怎么这样看着我呢？并且，他的并不小的嘴在说着什么，只是，我什么都听不到。气愤中，我仔细查看，在他影象的下面有一段文字：

已经不是朋友了的朋友

别介意我用这样的表情审视着你

因为，你曾经用这样的表情对待过我

而且，你还出口伤人，让我难视自己

我对你产生了恨

后来，我们再没在一起

面对你的我

将来永远是这样蔑视你的眼神

因为

我无法说服自己

天啊，看到这些文字，我突然想起了他是谁！的确是我的好朋友，后来，因为我用十分尖刻的语言伤害了他，他就不再理我了。

为此，我曾经很后悔、很难过。

好心痛，翻一下，看下一页思想与行为所产生的后果的影象。

哇，好美的一幅图画。

天空湛蓝、透彻、明丽，只有几朵白云在空中漫游。这样的天空，竟然不可思议地出现了彩虹，并且，属于天空的鸟在飞翔中，羽毛翅膀挂着灿烂，舞动着金色。一片片树木，高大而整齐，每片叶子都闪耀着光，并且互相蜜语。树下是小草，齐整，没杂草，像大绿毯子，诱惑着人们倒在树阴下的草地上，做个拥抱太阳与月亮的美梦。还有大片的鲜花，有成片的红牡丹，有成片的黄菊花，有成片的紫色玫瑰，有成片的粉色的牵牛花。蜜蜂在花蕊上亲昵，蝴蝶在花瓣间飞舞，穿着红色短裙的蚂蚁在亲吻飘落下的花瓣……一束束阳光渗透到了树林里，雾气把阳光变成一串串的七色的气泡儿……

下面的文字是：

因为你热爱生活，反馈给你的是

天空和大地的妩媚与灿烂

你给别人一个微笑

你必然会得到一份笑颜

生活的确美好

就像七色的光环

祝福你

哦，我恋恋不舍地翻看下一页。

野心！这两个像用干枯的木头拼成的大字镶嵌在一颗硕大的、有着肥油的心脏上，并且，随着心脏的跳动，那令人眩目的两个字忽大忽小。让人窒息的是，那心脏并没有匀和的节奏，忽强忽弱，忽快忽慢，还经常偷停。太吓人了！

下面的文字说明令我汗颜和无地自容：

你有当现代皇帝的可笑的、不自量力的野心。你曾想用你那不成熟的思想统治世界，并且想唤醒沉睡的韩非子给你做智库。也在精疲力竭地寻找“绝对观念”的精神实体，然后实行愚民政策，像霸道的教主一样灌输奥古斯丁的神学思想和伯格森的神秘主义学说。你还想过要抱着地球，象擦苹果一样，抹掉地球人，然后留下除了一个正常的男性的你之外，再留下八个太监，为你抬轿，其他的都是女人，并且所有的美女都是你的妃子。等等。自大自私的你就没想过，即使世界再富有，也会在你之后的近亲泛滥中，人类还是走向灭亡！

我很虚伪，不想再看第二遍！所以，我迅速地翻看下一页。

龌龊！还是两个大字，这两个大字后的背景是飘渺的云丝，云丝的后面，是无数个灰蓝色的“丑陋的灵魂”组成的最后面的背景，并且，那些个字都很扭曲。龌龊，虽然只是个词汇，然而，我却能看到他的形态和色彩——思维中的想象，当你把丑陋想象到极至的时候，那就是它的形象；当你想象到宇宙色彩之外的色彩的时候，那就是它的色彩。面对这样真实的我，我毛骨悚然。尤其是下面的文字说明，更令我无颜面对任何人：

看吧，这就是你龌龊的灵魂！你没有伟大的卢梭精神——你不敢向世人公开你的龌龊行为，比如：你爱过别的女人，你不敢向世人承认，自私和颜面让你无法开口。你也曾幻想着某位漂亮的女明星，做着何时能成为你枕边人的梦，并且还时时惊醒。你也想过要贪污，也一直寻找机会，并且为你没得到那机会而苦恼。你也为了被提干而献媚并行贿，低三下四，口是心非。你也曾无数次地想过，让宇宙赋予你一种力量，能够拥有独一无二的“意念武器”，然后，你随心所欲，主宰乾坤，你想先除掉你最嫉恨的人，然后再消灭“滥用了上帝赋予人的自由意志”的“罪恶”。你也曾经有过想偷银行的想法，拥抱金钱狂笑，你更想拥有世界的全部财富，随后任意挥霍……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明白吗？

看到这些，我不能不出汗！

可是，我不相信，这镜面折射的都是我的丑恶？！

看下一页。

一张对我不屑一顾的脸，表情带着轻蔑，很熟悉，但是，依然不知道他是谁。他悠闲地行走着，在擦肩而过的同时，吐了我一口吐沫！为什么？究竟为什么？难道我那样令人讨厌吗？看了下面的文字我才知道，是的，我的确令人讨厌：

你曾经对别人有过不尊重，可是你知道吗？你对别人的不尊重，在别人那里折射给你的也是同样的不尊重。

哦，原来如此！

再看下一页！

终于，我看到了一张微笑的脸，并且带着感激与祝福。而这个面孔我并不熟悉，是谁呢？看文字说明吧：

谢谢您的爱心，你的捐款收到了，虽然不多，但是，那是你力所能及的爱心的体现。祝福你和你的家人开心快乐，健康平安。

哦，我想起了小时候课本里的两句话：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又翻开的一页，影象的上面是非常醒目的几个大字：

你是个笨蛋！

哦？为什么这样说我呢？

我仔细看着影象，是一张很愁苦的脸，并且，这张脸是我的脸。阴云像雾气缠绕着我，我的双眉紧锁，两眼迷茫，叼着一枝冒着恐怖蓝烟的香烟……如果这是在思考，那一定是遇到了很大的难题，或者会突然间迸发出一种新的思想与答案。遗憾的是，那不是在思考，是在忧愁，并且，大脑似乎已经空白……我看到了下面的文字：

小子，你记住，时光不会怜惜任何一个不珍惜它的人。

你愁苦了，时光就是刻蚀你的刀，毫不留情！

你敢于面对一切困难，并微笑着，那么，它就是安抚你的上帝的纤手，并指引你向希冀与成功走去。

如果为了愁苦而让生命老去，那么，是自作自受！

你不写过一首虽然很拙劣但是却能表现你心态的小诗吗？难道你忘记了？还是口是心非？

心的絮语

笑看春风老

正赏夏日红

待观金秋色

潇洒入寒冬

呵呵，我的确是个笨蛋。

……

我匆匆地把我阶段性的人生的书翻看完了。

可是，最后有个结论部分，是这样写的：

想必你已经看明白了，镜子，是折射你人生思想与行为结果的，镜面，能产生那结果的影象，它不会欺骗任何人，那影象和文字说明再真实不过了。你的思想与行为是因，镜面的影象是果。至此，并不是你全部人生的句号。你以后还要想的很多、做的很多，希望再折射给你的是更多的美好与善良的影象和赞美以及祝福你的语言。也希望你随时解剖自己、修正自己。好自为之吧，再见。

我合上了“书，”看着镜面——“书皮”——似乎并不讨厌的我的表象。

突然，我不敢正视自己了，害怕了自己。

于是，我抚胸慰心、闭目沉思。

写于2008年9月大庆

（金艮，笔名。黑龙江省大庆市人，作家，书法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