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开始分田到户了,按人口分田。我家七口人,竟分得了大大小小十多亩土地。
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我那时候毕竟是小,每到去地里干农活的时候,我总是不想去。
我家在我们村东北方向有一块土地,村里人习惯叫它“北大荒”,而我却喜欢叫它“东北岭”!
那是一块狭长而贫瘠的土地,有近三亩,宽约三米,却有一里多路长,呈南北走向。北边就是我们村和北边村的界沟,是一条四五米深的深沟,时常有蛇、野兔、老鼠之类出没。
开春的时候我们把这块地都秧上地瓜(注:1),由于缺水,像这种土地在当时只能种地瓜或花生,我们选择了地瓜,一是因为水浇不上,靠老天爷的恩赐决定这块地的收成;二是这块地在我们村的最北边,分田到户了,改革开放了,人们的思想意识也不是那么的坚强了,开始有些许不劳而获的人了;最后一个原因,也是最难启齿的原因,种花生需要投资大,成本相对要高很多,我家却拿不出那么多的花生种、肥料来和老天爷赌博,不如秧地瓜成本低,有了秧苗,秧上后等天下雨就是了,就算是收成不好,也能收获点叶子细根茎之类的好作成窝窝头充饥。
放暑假的时候,北大荒的地瓜也该锄草了,这活比较好干,因为这么长的地,母亲也不会认真检查的,我们则把地头锄的仔细些,中间嘛,潦潦草草就可以了。
饶是这样,我们姊妹几个却要在这块地里奋战好几天。当然,熏田鼠、抓蛇、逮蚂蚱(注:2)几乎占据了我们锄地时间的一半。
农村和城里不一样,我们农村有秋假。秋假,说白了就是给老师放半个月的假回家秋收,学校却说放假是为了让我们帮助家长秋收。我问过许多同学,他们都不喜欢放秋假,因为在学校里上学就不用去地里干农活了。
放秋假的时候就是我们决战北大荒的时候了,我们要在半个月的时间内把地瓜先薅了秧子,再把散落的叶子用耙子楼起来,然后把地瓜从地里挖出来,切成片,均匀的把地瓜片摆在地里,晒干后一个一个的拣起来运回家,我们一家人下一年的口粮、学费等一切费用就靠这地瓜干了。
秋天到了,白天开始变短,我们总是早早的吃上早饭,中午带上吃的喝的,在北大荒一呆就是一天,直到月亮上来的时候才借着月光照路回家,奶奶年迈了,总是将做好的饭菜扣在瓦盆底下,颠着颤巍巍的小脚,一遍一遍去村口看我们,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秋日里温差极大,早晨我们披着星星出发,同时也披着一身厚厚的衣服,中午时却要穿着裤衩背心,兄弟姐妹们都被秋日里炙热的阳光晒得黑中透亮,宛若非洲土著,当我们踏着月光带着一身露水回家的时候,却全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迷人的秋月了。
每次抬头看看望不到头的地瓜地,心中油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愿望,那就是——什么时候能够不去烈日下干活,蹲在柳荫下听风声当是最大的享受。
中午吃饭的时候却别有一番风味,调皮的我这个时候是不会喊累的,我会勤快的用镢头刨出一个二十公分左右的坑,然后去沟堑上弄来茅草,收获地瓜的时候花生就收完了,去沟堑边上寻找没被主人发现而遗漏的花生,顺手摘上把不知是谁种的黄豆,地瓜是自家的,把黄豆放在最底下,如果有花生就放在中间,地瓜放在最上面盖上湿土,架起火来烧上一个小时,扒开烧焦的泥土,香味会扑鼻而来。如果再有时间,满地里的蚂蚱当然是最好的美味,这蚂蚱却不好捉,捕捉蚂蚱最好的时机是早晨,清晨被露水打湿了翅膀的蚂蚱飞不多高,可那时候正是干农活最出数量、质量的时候,母亲是不允许这时候的我去捉蚂蚱的。中午的蚂蚱一飞能飞上百米,你是不可能追得上的,不过到了深秋,当雌蚂蚱怀孕快要产籽的时候是飞不动的,它会找一处隐蔽的地方把尾部插入深深的泥土里产卵,只要你细心的寻找,一定可以找到肥大的蚂蚱的。
大腹便便的蚂蚱放在刚刚燃烧过的灰烬中,烧熟了却是那个时候的一道美味。如果再有时间,我家那块地往东有二里路就是我们村的果园,果园用槐树夹成墙,槐树上的大青虫我们叫它槐豆虫(注:3),秋后的槐豆虫肥肥的、胖胖的,这东西却不能烧着吃,拿回家煮饭的时候放上,一口咬上去,满嘴流油,那香味至今让我回味起来垂涎欲滴。
田鼠的味道我却没尝过,不过我却眼看着我的一个小朋友吃过它,他一边吃,一边满手油污的抓起一块肥肥的田鼠肉让我吃,看着我狼狈逃跑的样子,那家伙乐的手舞足蹈,平衡了平素里老是和我摔跤时失败的自尊。
近三十年过去了,北大荒的影子早已找不到了,村里把水用电灌直接抽到地头,那块靠天吃饭的土地现在居然盖起了蔬菜大棚。只是由于农药、化肥的使用,地里的蚂蚱、豆虫也不再是原来的味道了,田鼠更是不再有人问津。随着交通工具和道路的更新,我突然发现,以前觉得遥远的北大荒一行,现在开车去还没跑起车来,竟然就到了。
昔日北大荒的果园早已成为平地,依稀留下的,却是果园里的凄凄坟头。倘若仔细寻找,那贮藏苹果时挖的深洞仍旧有重填时凹陷的痕迹。
只是那北大荒,那北大荒再也没有往日的荒凉,开车平稳的行驶在乡村公路上,看着路边一棚棚绿意盎然的蔬菜,我的心却永远找不到那旧时的感觉。
别了,北大荒,我遥远的东北岭!
注:1、地瓜(又名白薯、红薯、山芋、番菇、甘薯、沙奶奶)【异名】土瓜、凉瓜、凉薯、葛瓜、葛薯、土萝卜(《中国药植志》),草瓜茹(《陆川本草》),沙葛、地萝卜(江西《草药手册》)。
地瓜含多种维生素,每百克中含维生素b10.12毫克、维生素b20.04毫克、维生素c30毫克、含钙18毫克、磷20毫克、铁o.4毫克、尼克酸0.5毫克、粗纤维0.5克、碳水化合物29. 5克、蛋白质1.8克、胡萝卜素1.31毫克。具有和中、利水、健脾的作用,中医学认为地瓜是一种利水、健脾的减肥食品。
地瓜有滑肠作用,可减少脂肪吸收,而且食地瓜可增加饱腹感,减少进食欲望,从而达到减肥轻身的目的。
注:2、蚂蚱:又名“蝗虫”、“草螟”、“ 蚱蚂”、“ 蚂蚱”。蝗科(acrididae)与螽斯科(tettigoniidae)昆虫。栖息在各种场所,在热带森林低洼地、半乾旱区和草原最多。头部触角、触须、腹部的尾须以及腿上的感受器都可感受触觉。味觉器在口内,触角上有嗅觉器。第一腹节的两侧或前足胫节的基部有鼓膜司听觉。复眼司视觉,单眼感光。草食性,少数种是作物的重要害虫。後足腿节粗壮,适於跳跃。雄虫以左右翅相摩擦或以後足腿节的音锉摩擦前翅的隆起脉而发音。有的种类飞行时也能发音。有的栖所特异,如南美的marellia remipes在漂浮植物上度过大半生,能游泳,产卵於水生植物上。蝗虫一般大型,某些种类(如南美的巴西排点褐蝗〔tropidacris latriellei〕)长度超过11公分。有的地区以蝗虫为食品。天敌有鸟、蛙和蛇。
注:3、豆虫,学名豆天蛾,是一种以吃豆叶,喝甘露为生的一种软体小动物,它高蛋白低脂肪,富含七种人体元法合成的氨基酸.其中亚麻酸达36.53%,尤其是c18:3亚麻酸含量更高,灌云豆丹风味独特,是驱寒养胃的天然绿色保健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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