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天就要立冬了, 天气就象调皮的孩子的脸, 逐渐的冷了起来. 天空的颜色也从温暖的蓝白渐渐转向灰白,冷空气象跟人挑衅似的,从人们穿的厚厚的衣服缝隙里穿行,尽管行人已经尽量在缩脖猫腰的躲避,但它依然是无孔不入,街边的大树发黄的秋叶开始其唰唰的飘落,象有人喊口号似的整齐.
已经是夜里11点了,汉江市汉阳小区13号楼的一栋独单,依然亮着灯光, 一个女人正在厨房洗着衣服,客厅里, 男人斜靠在长条沙发上, 看着电视, 电视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讲述买彩票的经验.女人边洗衣服,边叹气, 这个家,跟别人的家比起来,实在显的过于冷清了,墙上的钟时针指向了12的位置,女人终于收拾完毕, 来到客厅, 看到她的男人已经斜斜的躺在了沙发上,眼睛微闭,轻微的打着呼噜, 男人的手依然握着遥控器,电视里,一个女人正骚首弄姿的介绍紧身内衣是如何的能够恢复青春.女人叹口气,将男人手里的摇控器拿下,关了电视,然后轻轻的推了一下他: 去睡觉吧,夜深了. 男人惊醒过来,低闷的一声:哦.然后去了卫生间,一会,卫生间传来了冲厕所的哗哗声, 男人出来,打着哈欠,走进里屋,关上了门.
女人楞楞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男人习惯性的动作,恨的眼泪直掉,嘴里轻微的骂道:没心没肺的东西. 话说完, 心里竟然不能平静起来, 窗外, 冷月勾垂.女人的眼泪象开闸的河水,不能自制.
女人知道,她是想她的儿子了,要是儿子活着,今年也该12岁了.
女人有些困了, 她把头倚在沙发背上,轻微的闭上了眼睛.
一条黑暗的甬道,没有尽头, 一个小男孩背着书包,站在甬道里, 嘴里轻声的喊着:妈妈,妈妈.她打开门,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孩子的声音在甬道内依然清晰:妈妈,我在这.她疯狂般的走了进去, 嘴里大声的喊着:妈妈来了,别乱走,妈妈来了. 她在甬道里疾奔,甬道深长,孩子的声音就在甬道的那一边:妈妈,我在这,妈妈,晚安.
窗外, 一辆摩托车经过,高音喇叭播放的摇滚乐象一阵旋风似的从13号楼刮过,这声音惊醒了女人,她恍惚间猛然站立起来,快速的跑到门口,许久,她停滞了下来,她又在做梦.
女人不敢再睡了, 通红的眼睛象是有千年的泪水泡过,女人的思念已经将眼泪浸干了
女人和男人结婚已经14年了,当时,他是一家建筑单位的党委书记,而她是一家仪表厂的普通女工,他们的婚姻并不为外人看好,因为地位相差的悬殊,他在家庭中的地位从一开始就占据了主动,她心甘情愿,那时,他就要被提拔为局级干部,她对他是崇拜,是景仰.
他春风得意,但性格上的缺陷却使他的仕途之路嘎然而止,本来,那一年,他就要被提拔为局长了,但一次不冷静的行为导致了很严重的后果,一个职工因为涨工资的事情找到他,问这次为什么他没有涨,他严词的说:你不够资格,那个人又问他,我怎么不够资格.是年头不够,工作能力不够还是其他,他无话可答,按理说,他完全可以用一种委婉的语气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他的犟脾气毁了他,他冲着那个人吼; 你就是不够格,怎么的.
事情从那天起就开始不可收拾,那个职工可不是吃素的,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公司许多领导假公济私的事情,并且以匿名信的方式捅到了相应部门,这让公司很被动,整整用了半年时间,这件事情才算平息,虽然没有人受处分,但影响已经极坏,可以想见,那些领导恨死了他,于是,在一年后,一种莫须有的理由让他下了车间,走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带.
那个时候,他们的孩子冰儿已经2岁了,他回到家,她劝他,你看你,得罪那个人干什么,唉.他扬手给了她一巴掌:老娘们,懂个屁. 她抱着孩子回了娘家,她的母亲说,男人都这样,他是被撤了职位,你应该理解他才对. 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第二天就从娘家回来了,从此,她不再问他的工作情况,一切顺着他的意愿,而他的脾气是变本加厉的坏了起来.
她依然理解他,他在车间,去干那些工人的活,以前是动笔杆,耍嘴皮子,现在是动手,流大汗,还要忍受别人冷漠的嘲讽.
每天,女人用最灿烂的笑容迎接她,而实际上,她的工作也很累,流水线上的工作,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她的孩子白天就锁在家里,邻居有一把钥匙,帮助她照看.
他的脾气在她的宠爱下,越发的不可琢磨,每到夜里,他都会因为她的一句劝慰而对她大打出手, 皮带,是他的武器, 一天夜里,他的一皮带下去,竟然在她的腰间打出了一道血印,冰儿冲过去,抱住了妈妈,5岁的冰儿普通一声给爸爸跪了下来:爸爸,别打妈妈了,妈妈特别累. 孩子的求告激醒了暴怒中的他,他把举起了的皮带放了下来,一把推开了儿子,自己上床倒头睡去. 她爬了起来,扶起跪在地上的冰儿,她看见冰儿流泪的眼睛露着悲愤的表情.
日子就是这样的过着,他的工作越发的不顺,同事关系处理的一团糟.白天受气,晚上拿她出气,冰儿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漫漫的长大了,但他越来越乖僻,他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他对妈妈逆来顺受的样子不能理解,一天,他又打了她,而这一次的理由,导致了冰儿后来的自杀.
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有人告诉他,冰儿不是她的孩子,而是邻居的,她和他邻居关系不正常,她暴怒,与他厮打起来,冰儿从房里出来,帮助母亲,但他只有8岁,无法帮助母亲,他的皮带又举了起来, 就在皮带要落下去的时候,冰儿扑到了母亲身上,皮带很很的落了下来,准确的落在了冰儿的肩上,冰儿:啊的一声,一道血印清晰的在冰儿的背上显露了出来.他停止了鞭打,指着冰儿说:野种.
那个晚上,她抱者冰儿很久才睡去, 早上起来,冰儿问她:妈妈,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很多天使在眼前飞,可好呢.她抱者冰儿轻声的安慰: 傻孩子,人死后才能见到天使呢.冰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冰儿自杀前的情景,她还历历在目,那天,他又发了火,对她说:是不是我的孩子做一下鉴定就知道了.她无力应答,工作的累,以及多年的憔悴早已不能把她的激情燃起,她在椅子上,狠狠的说了一声:你混帐.
冰儿从房里走了出来: 爸爸,我跟你去. 他嘲笑了一下.拉着冰儿去了医院.那天晚上,他和她破例没有争吵,结果还没有出来,有事情惦记着,吵不起来,她想,也许,他的心里的疑团揭开了,生活就好了.夜里,11点,她就要睡去的时候,冰儿从自己的房里出来,她走进她的身边,眼里露出幸福的表情.她问冰儿:这么晚了,快去睡. 冰儿笑者说:妈妈,晚安,今天晚上,有天使.
她很后悔没有听出孩子的旋外之音, 早上起来,冰儿眼睛微闭,嘴角挂着微笑,桌边两瓶安眠药,剩了空瓶,她抱起冰儿发疯似的往医院跑,可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她永远的失去了冰儿.
他终于知道了结果,在冰儿死后的第6天,他在她的面前跪了下来,请求她的原凉,那天,她松散着没有秩序的头发,黑黑的眼圈象是哭了很久.他在她的面前发誓要跟她再生一个,挽回她的损失.那个时候,他已经49岁了,而她也46了,离婚已经没有勇气.
日子就是这样不明不白,昏昏暗暗的过着, 那天晚上冰儿来到她的房间所说的话,她还一直记在耳边.
只是那样的梦,几乎隔三差五的重复着,梦里,站在黑暗甬道里的冰儿在向她轻声呼唤;妈妈,我在这,妈妈,晚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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