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楼”姓杨,是一位近七十岁的退休工人。浓眉大眼颇具英雄人物的气韵,只是体态臃肿大腹便便的体型,比英雄人物更具亲和力。老楼总是乐呵呵,极具幽默。哪里有他,哪里就有快乐和欢笑。因为开朗健谈乐于助人,被邻里街坊冠以名誉楼长的称谓。久而久之,人们就淡忘了他的本姓,称之为老楼。后入住的小青年都叫他“楼叔”,他也不加解释欣于应诺。
每天早晨七点半,老楼端着个茶杯,拿个马扎儿,在上班上学人的一片致意声中准时“上班”。主要工作内容就是与那些留守的大爷、大妈、下岗在家的男男女女们,一起共话家长里短,儿女情长。待到正午时分,在楼婶儿的一声:“当家的,吃饭啦!”的吆喝中,忙不迭地上楼用膳,午间小憩将近一个半小时,又出来开始“检查工作”一直到晚饭前。晚上不过十点半从不“打道回府”。日日如此,闲适平淡。
一次,一对外地租房的母子因离开时忘了带钥匙,只能是有家难回。眼看天色渐晚,母亲看着身边已经饥饿难耐的幼儿仍手足无措,一直在旁边好言相劝的老楼匆忙上楼。一会儿回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是刚出锅儿的热腾腾的包子。他把盘子递给那位外地妇女:“先吃几个包子吧,一会儿粥得了再给你们端下来。”
那妇女不好意思,再三推托,老楼有些急了:“你假客气什么,你能忍,孩子呢?”并拿起一个包子塞到孩子手里。孩子仰脸看了看妈妈,就自顾自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老楼看着孩子欣慰地说:“看见了吧,你不心疼孩子,就是摧残儿童。”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接着说:“我刚才已经给开锁公司打了电话,他们马上就来。下回想着带钥匙,对了,一定要记住明儿个先换锁。”
外地妇女操着的一口乡音有些哽咽:“大爷,真的谢谢您!我们娘俩儿今天遇到好人了!”直到那母子俩安全进家时,还在不住地向老楼道谢。
这是个老小区,虽由物业公司管理,但还没有业主委员会。为了安全起见,许多住户都想安装楼道对讲防护门,许多人找老楼反映。老楼赶忙找到物业公司联系,经过几天的磋商终于联系到厂家,定好价格,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收钱”,款到安门。
老楼开始了挨家挨户 “南征北战”。遇到积极赞成的住户可以是马到成功,如果遇到还在犹豫或反对的住户一般都会碰上软钉子或吃闭门羹。一周下来,还有七家没交钱,已经交钱的住户开始抱怨老楼效率太低。物业公司、门的生产厂家也纷纷给他家打电话。此间经常会看到老楼拖着臃肿的身躯,楼上楼下大汗淋漓口若悬河般地“舌战群儒”。
又过了一周,门安上了。老楼看着崭新“装备精良”安全门,高兴得合不拢嘴。
晚上,从李新的家里传来剧烈的争吵声。夫妻二人都是下岗职工,一个在报刊发行站负责送报纸,一个临时在社区搞卫生,收入菲薄还要供养正在读高中的儿子。
“不许你交钱!这破家有什么可偷的,我压根儿就不同意安这个破门!”
“你小声点儿,总不能让楼叔垫钱吧。”
“我就这么大嗓门儿,他爱垫就垫!真把自己当楼长了,谁知道他什么居心,这么积极,肯定是无利不起早吧!”
“你怎么这么浑!有没有一点公德。”
“什么公德,我只知道谁也没权利强求我做任何事!”
“那咱们今后怎么办?不交钱,没楼门钥匙,连家都回不了。”
“怎么办!打110呗。”
……
楼里还在唇枪舌剑,楼外的老楼已经是面色煞白,瘫坐在地上。旁边的楼婶儿呼天抢地哭喊起来:“你这是何苦呢?搭钱搭脸,磨破嘴,跑断腿,落下这种结果。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子骨儿,冠心病连小区都走不出去,还逞什么能啊!”旁边的人手忙脚乱地把他抬到一边放平,拨打了120。一会儿,一辆救护车呼啸着开进小区。
老楼住院了,听说这两天还在icu重症室监护。在外面聊天的人明显减少,再无往日的欢声笑语。老街坊们议论纷纷,李新夫妇每次出入小区也是总低着头。
一个多月后,老楼出院了。大家纷纷去他家嘘寒问暖,老楼还是那副谈笑风生的神态。又是一阵敲门声,肯定还是老街坊。楼婶儿笑盈盈地打开门,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门外站着李新夫妇。楼婶儿想关门,被李新媳妇挡住了:“婶儿,是我们年轻不懂事儿,今儿我们是专程向楼叔认错来的。”
“你们还有错,是我们家占了天大的便宜呀!”楼婶儿还是不想让他们进来。
李新惭愧的低下头:“婶儿,是我混蛋,我不是人!您就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当面儿向楼叔认个错吧!”
楼叔在屋里听到了动静,赶紧招呼:“是李新吧,叫他赶快进来。”
“你这个浑小子,你知道我着了多大的急啊!你楼叔差一点儿……”楼婶儿又急又气地捶了李新的肩膀一下,把他拉了进来。
李新满面羞愧走了进来,看见周围人都注视着他,更加使他抬不起头。蹭到楼叔的床前,磕磕巴巴地说着:“楼叔,是我,是我对不起您,您打我几下吧!”说完捶胸顿足拉起楼叔的手打自己。
“这事儿不怪你,我自己的身体,就是一个豆腐渣工程。”楼叔诙谐的开着玩笑。
“要不是我那天犯浑,您怎么能?物业的找我了,说您为了给大家省一百块钱,已经打了二十多个厂家电话了,我还说您,我真的太浑了,您还是打我几下出出气吧。”李新声泪俱下。
“得啦,过去的事就别提了,这事儿我也有错儿,事前没有广泛地征求大家的意见。我这个名誉楼长也得做自我批评。”
李新媳妇拿出一个信封儿,放在桌子上:“楼叔,婶儿,这是我们应交的265元钱。”
楼叔示意楼婶儿拿过钱递给李新:“你拿回去吧,我也跟大家说了,说你们家确实困难,又住在一楼,安对讲机也没多大用,商量只收你们20元的钥匙钱。”
“楼叔,太谢谢您和大伙儿了!”李新紧紧拉着楼叔的手,并用感激的眼光向周围的人致意,他媳妇在旁边抹着眼泪。
“不用谢!咱门十几年老街坊的情分比这点钱可重多了。”退休的张老师拍着李新肩膀说。
“我今后得更好地为大家服务,争取把名誉的帽子摘掉,当上正式的楼长。”楼叔打趣地说。
“你这个官儿迷”楼婶儿在一旁嗔怪着。
周围一片笑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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