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高了就想唱歌。这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就像拉稀时大便在肛门附近徘徊一样,歌声就潜伏在嗓子眼里,一触即发。在毕业留言册里,棋友美美写道:朋友,你一直患有间歇性歇斯底里症,这病无药可医,靠冷水、酒精就能发作。(靠冷水,指的是我在冬天洗冷水澡时的暴跳如雷。)我从来无法想象别人听到我的嘶吼会是怎样的痛苦,但我知道,我不嘶吼,我就很痛苦。
那时最喜欢唱的是《姑娘漂亮》。偶尔也唱《垃圾场》。这是何勇的两首朋克风格的歌。在我的嘴里唱出来说是歌,估计很勉强。但我就是喜欢用最大的分贝把它们逼出喉咙。老七曾经说过听后感,他说,我的声音就像是两根麻线在纠缠、扭曲,让人心乱如麻。老七是诗人,喜欢形象的说法,让人留有较大的想象空白,并且可以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想象。但楼下管大门的老伯就显得直白,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阿茂啊,你就别唱了,晚上我还想睡觉的。那时我住在二幢楼的二楼,同班的女生住在三幢楼的六楼,之间很有些距离。但是可爱的女生们常常会问我,你昨晚又唱歌了是不是?清醒时的我听到这问话还是颇有些羞愧,赶紧顾左右而言他。
有一次也是唱这《姑娘漂亮》差点唱出问题。那天同样是聚众豪饮回来,在文科楼后面的林荫道上我们旁若无人地吆喝着,兴致是相当得高。当就要唱到“交个女朋友,还是养条狗”这高[chao]时,被迎面而来的两个中年人打断了。这俩男人自称是音乐系的讲师,对我们的歌声从技巧和社会影响上提出了严肃的批评。我们听傻了眼。考虑到是老师,我们还是象征性地表示了一点深受启发的样子。但一等他们离开,我们马上就把“交个女朋友,还是养条狗”吼了出来。并对着这俩人的背影哈哈大笑。看他们的样子真有追过来的意思,但我们操着歌声,赶紧消失。那时感觉自己就像是凯旋的战士,牛逼驰骋。但事后想想,还是有点悬。如果他们较真,估计我们会给系领导训一下。事实上,我就曾因唱歌问题被系书记大人训导过。那天我在教室外的走廊里唱张楚版的《社会主义好》,唱得是相当得有激情。不巧的是刚好系书记经过,把我叫进了办公室。静静地看了我足足一分钟后,他问我,你对共[chan*]党不满吗?我诚惶诚恐地说,不敢不敢,我向来是坚决拥护党的方针政策,支持党的正确路线,一心一意做党的好孩子的。书记大人又问,那你怎么把《社会主义好》唱成这样,这不是给社会主义摸黑吗?我说,书记啊,这不是我的原创,是人家著名的张楚唱的,而且您没听出里边的激情吗,这就是爱国的激情啊。书记狐疑地看了我一回儿,说,这次就放过你,下次要注意点啊。
但后来我们还是唱出了点事。出事的是老七。老七喜欢张楚。平时一喝酒,就对着漂亮女生唱张楚的《姐姐》——“姐姐,我想回家啊”。声调是无比凄凉,并且泪光闪烁。但姑娘们不懂欣赏,基本上白眼相向。偶尔有大胆的会回一句,你回家关我屁事。出事那天是在毕业离校前的最后一晚。当在心中预演了无数次的毕业之夜真实到来时,我们也出现了意料中的狂热与伤感。但真正点燃我们的不是酒精是比邻而居的女生们。这些平时一本正经的女生那晚表现了让人吃惊的疯狂,对着我们男生楼群呼“帅哥”,声音清脆,语调暧昧。我们兴高采烈地堆在楼道口调戏美女。那晚我唱了多少遍《姑娘漂亮》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实在喊不动了就回寝室睡觉了。更多的人也渐渐被睡意打败,陆续回去睡觉。狂欢结束了。但老七的兴致还是很好,拿了只板凳孤独地坐在那里继续唱《姐姐》,歌声如诉,闻者落泪啊。但不幸的是校巡逻队来了。这些欺软怕硬的东西知道在高[chao]时过来只会自讨没趣,于是在狂欢过后来拾落。老七撞在了枪口上。老七被审问的具体细节已无从考证,但当我们全都离校后,他还呆在学校。后来得知为搞到那张该死的毕业证,他都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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