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柱子

——金艮

初秋的季节，这个东北平原的小乡村显得更加秀美。它座落在高岗上，左右和后面都是成排的高大的树木。前方，一片开阔。成片的、高低不同的庄稼，正在阳光的鼓励下争取早日成熟。深幽的绿色和显示沉稳的初黄，有着厚重与大气的成熟美。在微风轻拂时，也显示着柔媚而曼妙的风采。在这美丽的田园里，也有一个很不和谐的形象游荡在这里，他就是被村里人反感的、三十多岁的光棍儿——傻柱子。

“咋不把他瘟死呢，切！”丰满的寡妇山花说，“恨死我了，这个傻柱子。看到我就说‘咂咂’（ru*房）好看，还吧嗒着歪嘴，切。”

“就是，嘎巴一下死了算了！啾啾，呸！”大阎王的老婆也是这样恨傻柱子说。娇小也很可爱的她喜欢抽烟，每说一句话就“啾啾”两声，然后，一歪脑袋，吐口吐沫。

“好人不长寿，癞人活不够啊。”

“他死了，我连眼泪都不会掉的，哼。啾啾。”

“呵呵。凭良心说，傻柱子也有让人喜欢的地方。”

“拉倒吧！啾啾。不就是冬天帮大伙家扫雪扫院子、秋天帮大伙收庄稼吗？啊？那他是为了混口饭吃混口酒喝。啾啾。”

“呵呵，也不容易啊。你看一到冬天和秋天给他忙的。自己家的活都不干，就他哥哥和嫂子干。”

“拉倒吧！啾啾。他的地和他哥哥在一起，他嫂子本来就嫌弃他，还用他干？啾啾。也是的，他哥哥和嫂子拿他当小猫小狗似的，除了给剩饭馊饭什么都不管。啾啾。”

“傻柱子还行吧，不太祸害人。”

“拉倒吧！啾啾。还不祸害人？把我家祸害啥样了？啊？啾啾。”

“那是你家‘大阎王’总揍人家。”

很多村妇们也和她们俩一样，经常这样议论或者骂傻柱子，可见，他的口碑有多坏。

傻柱子有个很文雅的名字，叫王文德，可是，如今没人记得他的名字了，包括他自己，只记得外号。他父母在他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相继去世了。后来，他就和哥哥王武德一起住。他那有些刁蛮的嫂子很烦他，哥哥也不喜欢，家里的剩饭和馊饭都是他的，和家里的猫与狗一样。后来，哥哥在村南头盖了新房，他就自己住在老房子里——事实上，是哥哥和嫂子不要这个傻乐吧唧的弟弟了。

的确，村民们都说他傻乐吧唧，所以，叫他傻柱子。

三十多岁的傻柱子还不足一百斤，由于村里的一个会剃头的刘大爷很可怜他，所以，把他那蓬乱的并有虱子的头发剃光了，并且从那以后，只要傻柱子的头发长出超过一公分，刘大爷就给他剃光。这颗脑袋有点扁——仿佛他小时侯脑袋被门挤压了，从此再没恢复圆型。并且，两只耳朵也粘贴在了脑皮上。这样一颗扁豆似的脑袋上，却长着一双笑眼，虽然是一大一小。那没有任何理由的天生形成的微笑，看不出是情绪影响的结果，也感觉不出是内心情感变化的使然。仿佛他天生就是个求人的命，不得不带来天生的、永远不会消失的、给施舍者的媚笑，以求得对他的继续同情。他的鼻孔下，有两条永远也洗不净的干鼻涕。那张很厚的嘴唇还歪咧着，总流着口水，而且他每次喝水，都会从右嘴角往下流。他走路的姿势更特别，双脚内八字行走，两只胳膊不摆动，手心永远向他的身后。

仅仅是这样令人难以悦目和接受的形象，村民还不至于那样恨他。他的一些行为，却是村民们厌恶他的主要原因。

前几年，要过年的时候，邻居二海家杀猪请客，没叫傻柱子去吃，他在二海家门前晃悠，想蹭块肉吃，还被撵走了。傻柱子很生气，就找一木棍，在头上捆绑一长铁钉，每天晚上都扎二海家的老母猪，没过几天，那老母猪浑身是血。被二海发现之后，把傻柱子好顿揍。可是，这个傻柱子也不哭，也不擦脸上的血，就是躺在雪地上不起来，说脑袋疼，迷糊。多少人叫他，他也不起来。后来，把二海和二海媳妇吓坏了，赶紧用四轮子拉傻柱子去医院。虽然没检查出大毛病，傻柱子就说头疼、迷糊。二海两口子没办法，给傻柱子买了几样水果，还给了五十块钱，傻柱子立刻好了，并且继续眯笑起来。从此，村民们才发现，傻柱子也会讹人啊。一般人也就不敢打他了。

村民们对他还是很宽容的，也可怜他，也有的人真把他当成一只小猫或者一条小狗。对于他平时的一些劣行，都不太在意。他不会做饭，不敢去哥哥家，也不愿意去哥哥家吃，大都在别人家混口饭吃，尤其是谁家办黑白喜事或者杀猪宰羊，他必到。村民们习惯了他，就拿碗给他盛满好吃的，倒点酒，让他自己在旁边吃，像喂狗一样，不让他坐桌，因为，他那大鼻涕总流，别人看了吃不下去。有的人家一开始也撵过他，他就故意往菜上打个喷嚏，把主人气够戗，不得不像喂狗似的给他一盘菜，还得给他倒点酒。为了回报，他吃谁家的，就帮谁家干点活，虽然一般的都不让他干。偶尔，哪个人家看他那么卖力帮干活，还很心疼，给件衣服穿，给他洗衣服。很奇怪，他和全村的狗很和谐。每家每户都有狗，并且不乏凶猛的。可是，傻柱子无论去谁家，没一条狗咬他。都摇晃着尾巴，舔他的手或者脚。

“咳，也挺可怜的，”村民们也经常这样说，“就当他是咱们家的小猫小狗吧。咳，剩的都够他吃的了。”

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善待傻柱子的。这个村的外号叫“大阎王”的阎大东就不惯着傻柱子，总揍他。

那是在几年前的夏天的一天的下午，天空明丽，几朵白云在湛蓝的空中大舞台与太阳伴舞。天很热，庄稼的叶子都蜷曲着，用痛苦的憔悴神情抗议着烈日的残害。大阎王骑着摩托去乡里给自己家的小卖部进货回来，看到傻柱子在自己家前园子里偷摘黄瓜吃，很生气。傻柱子不是一次了，在别人家偷吃什么黄瓜、柿子等可以不管，总偷大阎王家的，大阎王可没那么宽宏。大阎王下了摩托车，摇晃着近二百斤的身躯，绷着本来就吓人的脸，骂了几句傻柱子，可是，傻柱子没跑，还嘻嘻笑着。大阎王走到园子里，拽着傻柱子的胳膊，给了傻柱子一耳光，把傻柱子嘴里正嚼的黄瓜都打了出来。然后骂着说：“你个傻x，我让你偷！”

“你……打谁？”傻柱子说话不太利索，不过，即使是在生气，那天生永远会笑的眼睛还在假笑着。

“打你啊！咋的？你个傻x。”

“你……再打我……我看看？”

“啪！”又一耳光。

“你再打？我……试试？”傻柱子差点被打倒，然后站稳说。

“妈的，揍你你还能怎么的？啊？想讹我啊？没门！”大阎王又踹傻柱子一脚。

“你……你再打？”

“打就打！妈的。”又给傻柱子一耳光。

“你……再……”

“妈的，就揍你！”大阎王扬起了拳头，刚要向傻柱子砸去，傻柱子就顺势倒下了，不动，也不擦嘴角血。

“你装吧，就他妈的不管你！我看你能咋的。”

“脑袋疼，迷糊。”傻柱子闭眼睛说。

“活该！死了老子就给你埋了，妈的。”大阎王说完，又踢傻柱子一脚，就进屋去了。

这时候，过来好几个看热闹的人。有的想把傻柱子扶起来，可是，抽着烟的摆着一副凶煞恶神相的大阎王不让，说：“都别管他，我看看他怎么讹我！妈了个x的。”

再就真没人管了。有个人把傻柱子的哥哥叫来了，稍微有点瘸的但是却很胖的哥哥知道了什么事之后，扔下一句话“活该！”就走了。看热闹的人也都走了。

傻柱子还在那里躺着。偶尔动一下，因为蚊子在咬他。躺到快五点了，大阎王老婆对大阎王说，不就几根黄瓜吗？谁家的他不偷吃啊？算了。她让他把傻柱子叫起来，进屋喝点酒，然后让傻柱子走算了。傻柱子也听到这话了，他抬起头，想看看大阎王，可是，小园杖子隔着，看不清楚。他刚要起来，就听到大阎王说：“臭老娘们，你懂个屁！进屋给我炒菜去！让他在那躺着，死了我就把他埋了，能怎么的啊？妈的。”傻柱子听这话，就又躺下了，不停地哼哼着说：“脑袋疼，迷糊。”并且，一声比一声大。喊叫到大阎王快喝完酒了，还没人理他。只有那条从来不咬他的大黄狗和几只大白鹅偶尔从杖子缝里看他几眼，然后，那黄狗也吃饭去了。

“哈哈，傻x，还躺着呢？”大阎王喝完酒，叼着香烟从屋里出来，看着还在小园子里躺着的傻柱子说，“躺着吧，我玩麻将去了，你喂蚊子吧，哈哈。”然后就走了。

傻柱子终于起来了，蚊子咬得受不了了。最主要是，大阎王真不听邪啊！从此，他很怕大阎王了，并与大阎王结下了仇，怀恨在心。

傻柱子报复大阎王的办法，即简单也好笑。春天的时候，他到大阎王家苞米地去，薅掉几棵玉米苗，只几棵。夏天的时候，薅掉几棵土豆秧。秋天的时候，偷几穗苞米。冬天的时候，往塑料袋里拉泡屎，然后扔在大阎王家房顶。大阎王发现一次，就揍傻柱子一次。傻柱子也不敢装迷糊了，再继续报复。

又一个秋的季节来临了。刚刚下了一场大雨。虽然大地和庄稼在这个时节并不喜欢这场雨，但是，雨洗刷了天空，明净了太阳。使得蓝天的深邃与旷达以及明丽的美丽愉悦着疲惫的人们。温度适宜，空气也干净。大阎王家杀了两只羊，庆祝他超生的儿子的六岁生日。中午，把全村的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了，在他家前的小卖部院子里摆了八桌。随便吃，随便喝。那羊肉的香味，整个村子的人都能闻到。傻柱子的嗅觉不比任何人差，他淌着口水，在大阎王家聚餐的地方的旁边来回溜达着，有的喝酒的人叫他坐下一起吃，他不敢。大阎王老婆看到他了，给了他一块羊排。可是，他还要酒，并且凑到一桌前，迅速地拿了一枝香烟叼在嘴里。被大阎王发现了，大阎王上来就揪住傻柱子的衣领，然后踹一脚说：“滚！傻x！真没脸，前天揍你了不知道啊？啊？为什么揍你？”然后，大阎王把一块羊骨头吐在地上对大家又说：“妈的。这个傻x前天在我家后园子，把没红的柿子和没熟透的角瓜种都给揪下来了，放厕所旁。妈的，真能祸害人！快滚！再不滚还揍你！”

傻柱子真怕大阎王，一步一回头地走了。不时地扩张着鼻孔，吸纳弥漫在空气中的羊肉的香味。

傻柱子很憋气，回到家里，啃了一穗苞米。他就会做一样饭，烀苞米。然后，绕到村后，钻进了大阎王家的后园子。

他先把大阎王家的后园子杖子扒几个大豁子，目的是让猪鸡鸭鹅进来糟蹋。然后，他躺在倭瓜秧旁边，用拣来的小铁片子在硕大的倭瓜上割下一个小三角块儿，然后掏出一部分瓤。割了十多个后，就在旁边拉了一堆屎。拉完，他用那小铁片撮一点屎放进倭瓜里。屎不够了，就用尿过的土往倭瓜里塞，然后盖上三角倭瓜盖儿。弄完那十多个倭瓜后，他又看到了辣椒秧，红红的辣椒很显眼，他就去揪，揪完就扔地上。这个时候，被上厕所的大阎王发现了。大阎王没少喝，还没醒酒。看到傻柱子又来祸害园子，气得像头公牛冲进了园子。上去就揍，拳打脚踢。当发现倭瓜也被祸害了时，大阎王更来气了，不分地方地揍傻柱子，打得满脸是血，把闻讯赶来的老婆都吓坏了，怕把傻柱子打死。傻柱子一声不吭，像个死狗，打一下，动一下。最后，大阎王说：“快滚！”

傻柱子不动。

“妈的，你不走，是不是？我把你扔厕所坑里！淹死你，臭死你！”说完，大阎王就抱起傻柱子，傻柱子挣扎着，害怕了。大阎王放手后，傻柱子一瘸一拐地回家了。

这次打得不轻，傻柱子在家躺了三天。哥哥给他送了几个馒头、苞米和咸菜，还有小米粥，骂了几句就再没来。

第四天上午，傻柱子出来了。还是那副假笑的眼睛，还有点瘸着。他路过了大阎王家小卖部，寡妇山花和大阎王的老婆在小卖部前唠嗑呢。

“来，傻柱子，坐一会儿。”寡妇山花说。然后放下织着的毛衣，拿起一块西瓜要给傻柱子。

傻柱子站在那里，没敢去坐，因为，他现在看到大阎王老婆都很害怕。

“来吧，坐会吧，啾啾。”大阎王的老婆说。

傻柱子这才过去坐下，山花递给他一块西瓜，他嘻嘻地笑着吃着。

“你说你啊，啾啾，傻子，”大阎王老婆很愠怒地说，“你怎么老祸害我家园子啊？啊？啾啾。”

“他……他打我。嘻嘻。”

“你不祸害我家，他能打你吗？啊？真是的，啾啾，”大阎王老婆说完，给傻柱子点了一枝香烟，“好兄弟，以后别祸害我家了，啊。”

“嘻嘻……嘻嘻……”

“好吃吗？”山花说，也没看傻柱子，继续织着毛衣。

“嘻嘻……好看，好看。嘻嘻。”

“什么好看？”

“咂咂（指ru*房）好看，嘻嘻……”

“哈哈，你个傻柱子，啾啾。”大阎王老婆说完，就拍打一下他。然后仔细看着肥胖且皮肤黑黝的山花的大ru*房，是很大，乳沟还露了出来。

“好看？”山花用挑逗的眼神看傻柱子说。

“好看，嘻嘻……”

“来，到跟前看。”

“嘻嘻……”傻柱子真凑了过去。

山花又拿起一块西瓜，等他到了跟前，她突然把西瓜扣在他脸上，然后打他一巴掌说：“我让你看！你个傻柱子！哈哈。”

“哈哈……”大阎王的老婆笑得那娇小的身体直颤抖。不过，笑得很好看，很妩媚，声音也好听。

“嘻嘻……”

“快滚吧！哈哈……中午又去谁家混吃的？傻子。”

“我……我掰苞米去，烀苞米吃，嘻嘻……”傻柱子笑嘻嘻地走了。

“傻柱子，回来时到嫂子家来，嫂子给你拿块羊肉吃，”大阎王的老婆说，“还有咸菜，蒜茄子、辣椒沫儿，可好吃了呢。”

“嘻嘻……行。”

傻柱子绕到了村后，向哥哥家的苞米地走去。还没走到苞米地，就听到不远处有小孩子喊“救命”声，他笨拙地跑了过去，寡妇山花和大阎王老婆以及其他三四个健壮的老爷们也陆续跑来了。看到的是，大阎王的儿子掉进大水坑里了！

大阎王老婆吓得瘫坐在大坑边，看着那几个也同样着急的老爷们大喊大叫：“救救我儿子啊！快啊，救救我儿子！”

没人下去，因为都不会游泳，况且前几天一场大雨，水很深。他们只是干着急，在大坑边来回跑着，大喊大叫着。大阎王老婆想跳下去救孩子，可是，被山花拉住了，因为她下去也是个完。大阎王老婆快哭晕了，那几个大老爷们也在喊叫，都用焦急的眼光鼓励对方下去，可是，除了喊叫，谁也没勇气下去。那几个小孩子吓得直哭叫，在大水坑里的大鹅和鸭子也啊啊嘎嘎地惊叫着。

这时候，傻柱子抱着一根约两米长的直径十多公分粗的木头跑着过来，扑通就跳了下去。他抱着木头划拉着水，接近了大阎王的挣扎着的儿子。孩子离大坑边不远，他一只手划水，一只手去抓孩子。没抓到孩子，他就用双手去抓。抓到孩子了，可是，那根木头漂离了他。他双手举着孩子，自己没入水中。上面的人手拉手，一个连接一个，把孩子从傻柱子托举的手中拉了上来。傻柱子在水中一蹿一蹿的，一会露出头，一会又没影了。

大坑上面的大阎王老婆和山花忙着给孩子控水，哭叫不停。大老爷们中细高干瘦的王大个子也找来了一根木头，气喘吁吁地递给矮小却敦实的朱小虎说：“快，我不会水，你下去救傻柱子。”

朱小虎接过木头，又传给了另一个人、健壮如牛的李大山说：“李……啊就李哥，你……你下去吧，啊就快点。”

“拉倒吧，我也不会水，就会点狗刨儿，”李大山说完，接过木头，又递给了王大个子说：“给你吧，还是你下去吧。”

“操！我不会水你不知道啊？把我淹死了，老婆孩子你养啊？操。”

就这样，他们互相推委和鼓励，并喊叫和观望着，没人敢跳下去。在人们的焦急与惊骇中，傻柱子淹死了。

傻柱子的后事，都是大阎王操办的。村里的人没人会想到，傻柱子火化的时候，全村的人几乎都去了。更没想到的是，遗体告别的时候，村民们又看到了死了的傻柱子的脸上还残存着眯笑。他们似乎真的相信了，那笑，一定是傻柱子从天上带来的，最后，也要归于天。火化后，大阎王征求傻柱子的哥哥的意见，是否把骨灰盒留在县殡仪馆寄存，傻柱子哥哥说，让大阎王说了算。大阎王决定，把傻柱子的骨灰埋在村后面的树林里。大阎王在树林里选了一棵不太高的树，把傻柱子的骨灰盒葬在树根下。

一堆黑黑的小土包，一个不显眼的小坟茔。大阎王和老婆分别跪在大女儿和小儿子旁边。很多村民也来了，有的烧把纸，念叨念叨，有的在坟头边上放瓶白酒或者便宜的香烟。有的采集一些野花野草，插在坟丘的旁边。虽然看不出村民们十分悲痛，但是，也都是潸然泪下，唠叨着说：“白瞎这傻孩子了，怎么说也是个人啊。”傻柱子的哥哥和嫂子没哭，站在旁边看着。大阎王老婆和山花杀了两只本地鸡，整个烀熟的，还有烟酒、粮食，放在坟前。大阎王边给死者烧纸边哭诉着：“好兄弟啊，呜……我不是人啊，你活着的时候没少打你。呜……是你救了我家的根，是你让我的香火继续延续的，呜……我真的不是人啊，你吃我家黄瓜时，我不打你，和你喝酒，你就不会再祸害我的，是我不好啊，呜……你是我家的大恩人啊，呜……”然后呢，又抽自己的嘴巴继续说：“兄弟啊，我替你揍我，我太不是人了，呜……你放心吧，每年你的祭日我都会来看你，呜……逢年过节也给你烧把纸，给你送点好吃的，还有烟酒。呜……”

安葬后，一个令大阎王和村民们没想到的事是，傻柱子的哥哥和嫂子找大阎王说，要求赔给他们点钱，因为，傻柱子是为了救他们孩子而死的。大阎王答应了，可是他们要价两万！最后经过讨价还价，给了他们一万块钱了事。从此，村民们都更瞧不起傻柱子的哥哥和嫂子他们了。都说他们两口子，活得没良心，活得埋汰，还不如他们的傻弟弟呢。

这个乡村还是那么秀美，蓝天还是那么明净，大地还是那么丰泽，树木还是那么葳蕤。然而，每家每户的人都感觉到少了点什么。茶余饭后闲聊中他（她）们才发现，哦，知道为什么了：春天来了，少了个像鸟一样自由自在的人；夏天来了，少了片陪衬艳丽花朵的叶子；庄稼熟了，少了个收割的人影；冬天雪来了，每个院落少个扫雪的人；村民们寂寞了，少了一个可以被随意耍笑的人；有了喜庆的日子，少了一个并不很讨厌的蹭吃喝的人。小园子里蔬菜水果成熟了，少了一个来偷尝新鲜的人。天空黑暗了，大地乌蒙时，少了一张从太阳和月亮以及星星那里带来的微笑的脸。即使是狗们，偶尔也缺少了精神，都感觉少了一个可以信赖和玩耍以及被媚舔的伙伴儿。就是那长长脖颈的大鹅们，有时也在惊恐和迷茫地高昂着头，不停地转头，似乎在寻找什么。它们“啊……啊……”地凄凉地叫喊着，更不知道在向天空或者人们诉说着什么……

作于2008。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