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陪我,死妞,老子又失恋了,想跳楼自杀。”我朝电话吼。
蛋蛋真可怜,每逢我失恋她就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哎呀,您怎么三天两头闹失恋呀?还嫌这世界不够乱吗?”蛋蛋有些无奈而不耐烦。
“叫你过来就过来,废什么话?再废话你就等着看满江红吧。”我有些火气地说。
十五分钟后,蛋蛋香汗淋漓地站在我跟前。
“怎么这么慢呀?是不是巴不得我赶快血溅桃花扇啊?”我丢过去一瓶水给她。
“路上堵车,我打的过来的,已经够快了。”
我开了音乐,震耳欲聋。
我知道蛋蛋最讨厌这样歇斯底里的吼叫,有些故意气她。
她没做声,眉头有些紧蹙,慢悠悠地喝着水,眼神空洞迷离,仿佛魂魄出窍。
“死了呀?不啃声。是不是在想男人?”我狠狠关了音乐。
蛋蛋的脸色不好看,也不理我。
“算了,你还是回你窝去吧。反正失恋的是我又不是你。”
良久,蛋蛋开口了。
“北子,你说什么是爱情?”
我愣住了,莫名其妙,像个哑巴一样只会瞪着她。
“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懂的。”蛋蛋的语气幽幽的,我从没见过她这样。
“你没事吧?几天不见,变诗人了?”我皮笑肉不笑地打趣,因为很少见到她如此半死不活的样子,她从前都是很男人婆样的。
“我先回去了,你不要想太多,失恋是兵家常事。”蛋蛋不等我回话就出了门。
我把自己扔在沙发里,静静地为我刚逝去的一段生命仅仅为五天的爱情淡淡伤怀。
重要的不是因为只谈了五天,重要的是那个女的骗了我,我以为她单纯,我以为我是情场高手,却不想老马失蹄,身上仅有的一万多被她悉数骗去。
与其说我是因为失恋痛苦,不如说我是为了我心爱而又少得可怜的钞票痛苦。我没敢告诉蛋蛋我被骗了钱的事,即使好得如同亲兄弟我也不想在她跟前丢这个脸。
傍晚,蛋蛋打电话来。
“北子,你好些了吗?”蛋蛋的情绪好像好转了。
“嗯,没事的,兵家常事嘛。再说,我也想通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嘛。”我安慰自己,很洒脱似的。
“晚上一起吃饭吧?”蛋蛋提议。
“嗯,好,把痛苦溺死在食物中。”我大嚷,充满豪情,仿佛坚定自己忘记那一万多票票的决心。
两天没洗澡了,镜子里的人头发有些油腻腻的,但我却不想打理一下,无所谓。
蛋蛋在我眼里从来都是豪放派,我很多时候说她不是女人,所以我根本不用顾及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身上还是穿着两天前的那件沾满了汤水油渍的发旧而又起球的t恤,那是我在路边摊花十块钱买来的。
蛋蛋说我白长了一张好脸蛋,总是邋里邋遢,我说这是老子的风格。
她经常见我头发老长,胡子拉杂,白衣绝对穿成黑色,没有哪件上面不布满红红绿绿的颜料,我也没办法,谁叫我是搞美术的。
到了,看见蛋蛋。
只是,那一刻,我有些想逃。
蛋蛋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边站着个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女子,我不认识。
纵然再如何不修边幅不要面子的我此刻也经受不住那天使灿烂一笑,我开始要面子了。
可是蛋蛋和天使已经看到我了,我无处可逃。
从来没有这么瑟缩,这么自卑,我只得扭捏地搓着指甲缝里满是颜料的一双粗糙的手,硬着头皮脚底划圈地迎向前去。
蛋蛋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这个美女是雪丽,我认识不久的朋友。这个帅哥叫北子,我的哥们。”蛋蛋为我们相互介绍着。
“你好”那天使清浅地笑了,露出洁白如雪的牙齿,伸出玉手,我隐约觉得似曾相识。
我连忙在裤上擦了擦手,尴尬地伸出我那粗糙脏兮兮的手,像握烫手山芋似的,真巴不得赶快逃,心里狠狠地骂“死蛋蛋,要给我介绍对象也不早说,好让我有个准备啊。回头给你好看。”
很不自在地,三人落座,蛋蛋那死妞一直心怀鬼胎地坏笑。
刚坐下不久,她就说吃坏了肚子,要上洗手间去,然后丢给我一个眼色,笑得暧昧极了。
那一刻,我真恨不得跑上去给她捶两下,这死妞,真不够义气,尽把我往火坑里推。
我露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给那天使,天使还是轻轻笑着,害羞沉静的样子。
我暗暗叫苦,我身上只带了二十块钱,原预备和蛋蛋吃快餐的,这下可好,我一看菜单,妈呀,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得魂出窍。那空心菜都要十块钱一份,更别说别的了。
我此刻别的都不想了,就希望蛋蛋赶紧给我从厕所滚出来。
“不给你点颜色老子誓不为人”,我狠很道。
“什么?”天使错愕地望着我。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堆满笑,“哦,没什么,我是说蛋蛋呢,她怎么还不出来呢?”
天使也朝厕所的方向左顾右盼了一下,看得出来,她也觉得这么和一个陌生男子干坐着很尴尬。
我突然才想起应该让她点菜了,我把菜单递给她,尽量装作手不抖,心不跳,可还是有些瑟缩,我可怜的钞票啊。
还好,天使果然是天使,仿佛知道我的苦衷似的,只点了一个炒白菜和土豆丝,算算刚好二十块。
菜上桌时,蛋蛋从厕所回来了。
“干什么去了,这么久?掉茅坑了?我还以为要我去救你呢?”我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一顿乱叫。
天使错愕地望着我和蛋蛋,我又意识到自己脑袋短路了,赶忙又堆了笑望了望她,我想那时候我的哭都要比这笑好看吧。
“没什么的,他这人就是这样,没品,幸好我良心好,要不然他一个朋友都没有。”蛋蛋安慰着天使。
“怎么全是素菜啊,你们吃斋啊?”蛋蛋大呼小叫着,“这可不行,这样没营养,服务员”她高喊着,“拿菜单来。”
我在桌下狠狠踢她,却不想偏离了目标,天使惨叫一声。
我慌神,马上跑过去,抬起天使的腿察看,小腿上一块淤青。
我迭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天使忍痛笑了笑,说“没事,不要紧。”
我和蛋蛋对视一眼,充满火光,心想,蛋蛋真坏,天使真好。
桌上立马多了三个菜,一个水煮活鱼,一个红烧狮子头,一个铁板牛肉。
我望着摆满了桌子的大盆菜,一点胃口都没了。蛋蛋似入无人之境,毫不理会我和天使,独自大快朵颐。
“要死啊,几天没吃饭了啊?”我小声狠狠地凑近她,“我没带这么多钱,等会儿你买单。”
蛋蛋狠狠跺了我一脚。
我尖叫一声,天使赶忙问,“你怎么了?”
我捂着脚,呲牙咧嘴,却又强装笑颜,“没事,没事,不小心碰到桌子了。”
蛋蛋一边海吃一遍含糊不清地劝天使吃。天使只秀气地夹着放在她面前的两盘素菜,其他三盘她连筷子都没动一下,看得出来,她是个素食主义者。
蛋蛋吃兴尤浓,电话震天响了好久,她才满口是菜地接通电话唧唧咕咕,“谁呀,姑奶奶正吃饭呢,有话快说,没话挂了。”
估计是那边半天没说话,蛋蛋狠狠把电话挂了,嘴里含着饭菜咕噜不清地嚷“这人有毛病,打搅姑奶奶吃饭的兴致。”
后来,蛋蛋又接了个电话。
她接完电话,拍拍鼓鼓的肚子,打了饱嗝,“哥们,我得走了,有急事。”说完就溜了。
我真想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好半天没动筷子,我和天使相看无言。
我没话找话,实在不知说什么好,“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天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问,“怎么了?这个问题很好笑吗?”
天使还是笑,笑不可抑,“这么老套的电影台词,我经常听别人这样跟我说。”
呵呵,我心里笑着,原来她以为我是学电影里男人对自己有好感的女人搭讪呢。
又沉默良久,两人都坐立不安。
后来还是天使打破了僵局,她问我“你是学美术的?跟蛋蛋一个学校吗?”
我点头,又问她,“你们怎么认识的?”
天使轻轻笑着,我很享受,如果兜里再多点钞票,我愿意跟天使聊到明天早上,可此刻我不得不腾出享受的幸福时光来走神思考我等会儿如何应付服务员丢过来的账单,总不能吃霸王餐吧,我的胆子还没长得这么大。
天使好听的声音道,“蛋蛋的男朋友是我同学。我们这样认识的。”
“啊”我口张得老大,账单也忘光了。“不会吧,蛋蛋有了男朋友?我咋不知道?啥时候的事?”
“没多久,也就十多天吧。”天使很惊讶我怎会如此表情,她一定觉得我和蛋蛋既然是死党就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事,可我确实不知道。
她轻轻啜了口茶,“不过,昨天他们好像分手了。”
我更惊愕,思维有点混乱。“这死妞,瞒着老子谈恋爱,搞什么搞,弄得这么神秘,好像老子没谈过恋爱似的。”我心里嘀咕。
我和天使又无言地坐了片刻,终于,天使说,“我还有事,我们走吧。”
我像上断头台一般,扭捏着,迟疑着,“哦,好吧。”
我走在天使后面,每走一步我的脚都要挪半天,仿佛粘在那里,突然,我心生一计,顺势倒在地上。
天使忙过来急急摇晃我,周围瞬间围拢一大堆人。
酒店老板也跑了来,生怕我是食物中毒会连累他们,于是折腾了一会儿,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我咬牙忍着痛,任凭他们折腾,老板见半天没反应,就对天使说,“你赶快送他去医院,晚了要出人命的。”
我心中一阵窃喜。几个人把我架出了餐厅,走了一段,我装作慢悠悠死里逃生似的“醒”过来,那几人见我“醒”了也就长舒一口气,对天使说要她好生照顾我,他们就回酒店了。
我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哼哼,天使说,“别装了,还装给谁看呢?”
我眼睛瞪得跟灯笼一样,口瞪目呆应该就是形容我这样的反应吧。
“这你也看得出来啊?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我灰溜溜却又拿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心却虚得很。
“告诉你吧,我学医的。”天使像看小丑演出一般嬉笑着。
“学医的?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出丑,苦肉计啊,瞧瞧我这人中,瞧瞧我这虎口,这些人下手也太狠了,都青了,我容易吗我?”我没好气地发射连珠炮一顿乱炸。
“你又没问过我是学什么的。苦肉计?你这苦肉计不是凑效了吗?”天使抿嘴笑,“怎么不早说,早说我付账就是了,你也不用白白挨掐。”
“都是蛋蛋那死妞害的。我本以为是我跟她吃快餐,只带了一点钱,哪知道……”我委屈满腹。
天使不说话,只笑,我好想说,“求你别笑了,再笑我魂都没了。”
把天使送上了的士。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蛋蛋打电话,我要把积怨都发泄到这个该死的妞子身上。
我一顿狂轰滥炸,“死妞,你今天搞什么鬼?要害人也不是这样害的吧?你还是不是哥们?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哥们?太不讲义气了……”
蛋蛋半响没吭气,听筒里传来嘤嘤的哭泣声。
我一下慌了神,从来还没见过蛋蛋哭呢。
“你怎么了?”我软下语气,心里隐约感到她有事,是不是她跟男朋友分手的事?但我没问出口,她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这事了呢。
蛋蛋却越哭越伤心,只是哭,不说话。
我说,“你好好休息吧,不要哭了,明天我们见面说吧。”
电话刚刚搁上,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过来,我接,狂喜,是天使。
她说,“是北子吗?”
我平了平心跳,调整了一下语气,尽量不显示出欣喜若狂,而是平静地说,“是呀,有什么事吗?”
天使仿佛有点不好意思地迟疑了一下,说,“我明天要去教堂做礼拜,本来是找同学陪我去的,但是他们明天都有事。你能不能陪我去?”
“教堂?”我知道城里有个教堂,但是好像离市中心远得很,坐公交得一个多小时,但我还是答应了“好,我陪你去。”
天使语气欢快,我仿佛看到她灿烂的笑。那边挂了电话。我有些欣喜,但却又想到了蛋蛋,她为什么会哭?她谈男朋友为什么连我这个死党都不告诉?有些疑惑不清,只能等见了蛋蛋再说。
第二天一早,天使打了电话催我出门,我们一同上了公交车。
天气很好,太阳不是很大,云淡风轻的样子,是个谈恋爱的好天气。我望望坐在身边的天使,她的长发被窗外的和风吹起,抚过我的脸颊。我闻着优雅的发香,出神地看着她的侧脸,要不是天使提醒我到站了,我会一直流着哈喇子像个色狼一样看着她。天使的脸红了,或许她一直都知道我在看她吧,她什么时候红的脸我不知道,一路上只觉得她真好看。
到了教堂,很多虔诚的人们早聚集在那里了,他们唱着恬静而悠扬的赞美诗,我忽然喜欢上了这里,很宁静,很祥和,人们忘却了苦难,忘却了忧愁,忘却了欲望,忘却了人世间一切悲伤。我跟着身边的天使一起默默地闭着眼睛在心里祷告,可我的脑子却不争气地想到了我的那一万多块钞票,想到了我和天使吃饭时逃单的情景,想到了水煮活鱼红烧狮子头铁板牛肉,想到了蛋蛋的哭声。哦,蛋蛋,我猛然想起昨天和她约着今天见面的事情来。
说曹操曹操到,蛋蛋的电话打了过来,我尴尬地从一大堆虔诚的信徒中绕过,飞奔出去接电话,边跑边对上帝默念,“主啊,请原谅我吧,阿门,我这也是在拯救你的另一个子民啊。”
“你在哪?出来吧。”蛋蛋有些急切地说。
我有点难为情,“我在教堂呢。”
“教堂?你去教堂做什么?”蛋蛋很惊讶,因为她知道我一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我陪雪丽呢?”我老老实实说,尽量轻描淡写。
“哦”,我听得出蛋蛋有些失落。“那好吧,你回来我们再聊。”
挂了电话,我又进了那一堆信徒中间,尽量把自己也伪装成虔诚的信徒。我偷眼看了一下天使,再看看其他人,天,他们居然泪流满面。我惊愕,不知道他们怎么了。
神父说,“主啊,请原谅你的子民吧,请宽恕他们,请饶恕他们的罪过,让他们的心灵获得自由吧。主,愿你保佑他们,愿你安息。”
然后就有人拿了饼来,让大家分着吃,每个人热泪盈眶,真诚无与伦比,那阵势在我看来真是非常诧异,我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何哭得如此伤心,仿佛他们至亲的人去世一般。
我捅捅边上的雪丽,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她满眼是泪地激动地说,“今天是耶稣的受难日。”
饼传到我手里时,我也掰着吃了一点,心想,莫名其妙地我这个无神论者就成为耶稣的子民了?
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我打电话给蛋蛋。
两人在麦当劳点了加冰可乐边喝边聊。
我急不可耐地一上来就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蛋蛋还想装傻,“告诉你什么?”
我没好气地说,“雪丽都告诉我了。”
蛋蛋叹气,手指不停转悠着杯里的冰块,仿佛要一下子就把它们都搅融化似的。
我也不追问,埋头喝着可乐。
“他喜欢上别人了。”蛋蛋幽幽道,“你失恋那天我也失恋了。”
我抬头,定定地望着她,“说重点,我没叫你说失恋的事,我是问你为何不告诉我你谈恋爱的事?我们是要好的哥们,不是吗?”
“昨天我、你、雪丽见面时,那两个电话都是他打的,他求我原谅,我没答应。”蛋蛋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他说那女人是骗子,骗了他五千块钱。他说发现还是我好。我不想原谅他,覆水难收,当初他离开我时那么坚决,现在别人不要他了他又回头来找我,他当我是什么,是收容站吗?想来就来,想去就去。是垃圾吗?想扔就扔,想捡就捡。”蛋蛋说着说着有些悲愤交加的样子。
“你说什么?他也被女人骗了钱?”我很惊讶地问,“那女人长什么样子?”我有种直觉,那女人可能就是骗我的那个女人。
蛋蛋说“没见过,不知道那女的长啥样。”
雪丽打电话来,问我,“在忙什么?”
我说,“跟蛋蛋在一起呢,聊天。”
电话那边轻轻“哦”了一声,我听得出她的失落,谁叫学艺术的人一般都很敏感。
蛋蛋没做声,嘴巴抿着,过了一会儿,她问“你们昨天聊得很开心吧?”语气怪怪的。
“开心?”她不提还好,她一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开心你个大头鬼。老子都差点出不了酒店,幸好我聪明,演了一出苦肉计,要不然你就只能到派出所去见我了。”我满腹牢骚。
“这么严重啊,真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搞成这个样子的。我原本是想跟你开个玩笑的。”蛋蛋用无辜的眼神望着我,我知道她这是假无辜,她这死妞,太爱捉弄人,以前上过她不少当,可惜昨天防不胜防,轻敌忍大祸啊。
“你昨天一声招呼不打地带雪丽来是什么意思?”我眼睛睁得圆鼓鼓地问,想知道她到底耍的什么花招。
蛋蛋却没了从前的咋呼,“雪丽是个很可怜的女子。”
“她怎么了?”我很惊讶,竖起耳朵,神经高度敏感,思想高度集中。
“她得了尿毒症。”蛋蛋的话犹如一记闷雷在我头顶炸开。
可乐一不小心被我打翻,满桌子的冰块和水。我听到我的心“嗵”地一声一下跌入谷底。
“别看她这么乐观开朗,那是因为她自己是学心理学的,所以她会很好地掩饰在人前的态度。你看到她的样子是她掩饰好的样子,我见过她揪心裂肺哀嚎的样子,很可怜。”蛋蛋此刻眼中满含着同情和忧伤。
我没了反应,木然地听着,我的脑中浮现的全是雪丽如同天使一般美丽的容颜,还有她轻盈的浅笑,还有她在教堂虔诚祈祷的样子,还有她汹涌澎湃的泪水……可是,我实在搞不明白,这样一个优雅秀美如同天使的女子怎么会得了尿毒症呢?昨天,我坐在公交车上出神地望着她时,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怀疑自己爱上了她。
“我之所以带她来见你,是因为她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我就想,你刚刚失恋……”蛋蛋的眼里滚出了一行泪来,鼻子红红的。
我明白了蛋蛋的良苦用心,她是个热心肠,从来都是,就连对爱情她都如此。我的鼻子也发着酸,拼命压抑住泪水。
我又想起了蛋蛋男朋友被骗的事情,我让她带我去见她男朋友,蛋蛋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了。
于是我和蛋蛋的男朋友见了面。一个很普通的男孩,除了染着一头金黄的头发,皮肤白皙,没什么特质。原来蛋蛋喜欢这种类型啊?
我慢慢切入了被骗的事情,蛋蛋的男朋友一听我提起这事就很气愤,我问他可有那女子照片?他于是找了找,在钱包里找出几张大头贴。
“我还没来得及撕掉它,等会儿用火烧了它。”他气愤难平地说。
我一看,血冲脑门,这不就是那个骗我的女人吗?
“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到处行骗。”我气愤地撕掉了那几张大头贴,扔下蛋蛋的男朋友莫名其妙地待在原地。
后来,雪丽打电话来找过我几次,我每次都跟她见了面,但我都装作不知道她得病的事情,我陪她去河边散步,去公园坐飞毯,去郊外野炊,去看展览……总之,她想做的事情我都陪着她做,让她开心,看她开心的样子我就心酸,我想,我是爱上她了,可惜……
几周过后,我在家里清洗前段日子积下的一大堆衣服,实在到了要洗的地步了,因为它们都已经各自被我轮流穿了三遍了。
蛋蛋打电话来,说雪丽住进了医院,情况危急。我满手肥皂泡沫地冲出去,拦的直奔医院而去。
进门时,蛋蛋在那里,边上一个女子正给雪丽喂药,我看不到她的脸孔。
我轻轻进去,雪丽见到我,眼里很闪亮的样子,她正在做血透,很虚弱,很憔悴,我很心疼。
蛋蛋也看见了我,那个女子也转过脸来,一瞬间,我的心仿佛放了千万吨炸药,“砰”地一声巨响,我听见我的心炸开了,天崩地裂,血海飞腾。
我的手指咔嚓咔嚓地作响,摩拳擦掌,那女人瞬间像个蔫了的茄子,我看得出来,她极度恐慌,眼神里满是恐惧。我双目怒视,仿佛见了千古仇人。她捂着脸风一样跑了出去,门外传了痛苦的呜咽声。
蛋蛋和虚弱的雪丽都不明白怎么回事,纳闷地问我,“怎么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蛋蛋的男朋友满脸惊愕而愤愤难平地进了病房,手里捧着鲜花。只有我知道他为何如此表情。
我和他相视,很有默契地什么都没说。
我们都陪着雪丽,她累了,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她醒了过来,问大家,“我姐姐呢?她怎么还没进来?她上哪儿去了?”
我骗她说,“姐姐去取药了,等会儿就回来,你别急。”
蛋蛋的男朋友对雪丽点点头,仿佛在向她验证我所说的话一样。
两个月后,雪丽还是没被抢救过来,她的姐姐也因为过度卖血而死。
后来,我才知道,雪丽和姐姐很小就死了爹娘,她姐把考大学的机会让给了她,辛辛苦苦打工挣钱供她上学,只可惜雪丽得了这样的病。于是姐姐四处筹钱,也卖血,迫不得已走上了骗钱的路子。她想靠这个方法来挽救雪丽,挽救她唯一的亲人。
听到这样的真实,我泪雨纷纷,无言以对。
清明节,我和蛋蛋去给雪丽和她姐扫墓。
在雪丽墓前,蛋蛋说了一句让我措手不及、惊愕不已的话。
“雪丽,我知道你很喜欢北子,你放心吧,安息吧,我会好好爱他。”
洞房花烛夜,我和蛋蛋坐在阳台,看着月亮,吹着清风,很陶醉。
我问蛋蛋,“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死猪头,其实我一直就喜欢你,可惜你不明白。你真以为男女之间有什么真正的友谊吗?”
“骗人的吧?你一直喜欢我?那你还跟别人谈恋爱?而且不告诉我?”我不解。
“我承认,我当初的确对他动过情,因为我发现你一点都不懂我的心,我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吊死在你这颗对我无知无觉的榆木脑袋上吧。所以就答应跟他处处,哪知半路杀出雪丽的姐姐这个程咬金来。不过也好,幸好她插进来一脚,要不然我就有可能所托非人而嫁不了我最想嫁的人了。不告诉你也是因为太喜欢你的缘故。”蛋蛋的理由还真充分。
“那你就甘心把我推给雪丽?万一我真跟她成了呢?”我想起了雪丽,天使一样的雪丽,她此刻一定在天上保佑和祝福着我们吧。
“我倒宁愿你跟她成了,可惜……”蛋蛋满脸伤怀地望着夜空中的星星,我想也许那是雪丽纯净好看的眼睛。
“来,我们喝交杯酒。”我和蛋蛋笑着,感伤着,祈祷着,也幸福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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