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午后,阳光恹恹的照着,一个中年男人,惹眼的行走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他的眼睛是倦倦的迷朦,身躯消瘦,头发自然的舒展着,有飘逸的美感,一身破旧的牛子裤有许久没有洗过了,而上身的那件的卡秋装更显得与这个城市的时尚格格不入。他是来自远方的游子,寻找家的方位,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有他曾经的家,他来寻找心中久已渴望的亲情。
他叫阿明,10年前,他从这个城市离开,少年漂泊的心路从那天开始,今天,他回来了,可家还在吗。
10年了,他在流浪的路上依然在惦念着,妈妈,还好吗。
阿明记得,那天天很蓝,阳光懒懒的照着,阵阵的蝉鸣从小巷深处的那两棵老槐树上传来,叫的人心浮浮的,小巷里,挨家的院门都大敞着,叔叔婶婶们坐在自家的小石凳上,摇着扑扇,说着一些家常里短的话,阿明家的院子门半开着,母亲坐在院门处的台阶上,等着阿明,母亲知道,阿明早上没有吃饱,早上上学一定是饿坏了,所以手里面捧着一个馒头,在等待着儿子的回来。口里喃喃自语:我的阿明,该回来了。他一定饿坏了。
早饭的时候,阿明坐在餐桌前,看父亲在狼吞虎咽的吃着,碟子里有4个馒头,父亲吃了两个,阿明吃了一个,没有饱,伸手想再吃一个,却动作慢了,父亲把馒头拿到了手里,阿明看着父亲,小嘴着,不说话,母亲对父亲说;他爹,孩子没吃饱,给孩子吃吧,你就少吃一个。父亲眼眉横竖:他没有吃饱,那我呢,我要挣钱养这个家。我吃不饱,你不管吗。
阿明拿起书包走出了家门,母亲赶了出来,对阿明说:明子,中午回来,妈给你多做点,你爸就那样,其实他是关心你的。阿明没有说话,径直走了出去,没有饱饭的早晨他已经习惯了,他想,等他长大了,一定很很的吃一顿好饭,不是乞求,而是理直气壮。
阿明的心早已经飞了,如果不是为了妈妈,他是不能在这个家呆下去的,母亲生下阿明的那天,是难产,是个冬季,北风呼呼的刮着,医生说:你爱人呢,让他来签字。阿明的母亲说:他在外地工程正忙,来不了。阿明的母亲自己签了字。阿明那个时候的命运,都是靠母亲坚强的心换来的。没有奶粉,母亲自己做小米粥,一勺勺的喂,母亲在阿明的耳边自言自语:你爸在工程队,离不开,要是他能离开,早来看你了。
转眼阿明已经一岁了,阿明的父亲回来了,他被评上了先进,带着一身的荣耀回来了,阿明的母亲给他担去身上的灰尘:孩子在里屋,去看看吧。
父亲掀开阿明的小棉被,稀罕的用手掌轻轻的碰处阿明的脸蛋,阿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父亲眼眉皱了起来:这孩子,怎么这样。母亲说:孩子有点认生,过一些日子就好了。父亲说:在家我只能呆三天,还要去,新的任务又要开始了。
父亲离开了,家又恢复到最初的状况,母亲终日的劳作,却不能换来一顿饱饭,母亲给阿明的父亲捎口信:孩子他爹,家里没钱买粮了,如果手头宽裕 ,就邮回两个来。阿明的父亲托人带回来10块钱和一封信:我也不好过,你们娘两就将就点吧,这个地方,处处要花钱。
阿明的母亲终于走了出去,她在一家街道小厂找到了一个糊纸盒的工作,每个月可以挣15元,这点钱,刚刚够她们娘两的口粮。
阿明五岁了,跟爸爸只见过两次面,一次就是一岁那年的见面,而另一次,是在有一年的中秋节,阿明的父亲回来了,拿回两块月饼。阿明的父亲说;再过两年,就不用去了,那个时候,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阿明的母亲那天晚上笑的是多么的舒心,阿明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笑,但笑总归是好事情,因为母亲很少笑。
阿明7岁了,父亲终于回来了,他对母亲说:到城里住吧,单位分给咱一个两居室的平房,很宽敞的。母亲二话没说,就开始收拾东西,阿明站在墙角,傻傻的看着这一切,母亲一转身,走到阿明跟前,把阿明抱了起来指着阿明的父亲说:快,叫爸爸。阿明把脸埋在母亲的胸膛,不说话。阿明的父亲说:没出息,都是你教育的。
阿明是带着一个陌生的心走进了那个陌生的家,简陋的家具,母亲却乐此不彼的收拾着,阿明不离母亲的身边,偶而,母亲会对阿明说:去,找爸爸去。阿明的父亲拿着一张报纸在看着新闻,时不时的脱口而出:这帮臭老九,早就应该治一治了。阿明的母亲想劝两句,想了想,没有说话,现在他是革命委员会造反派的头头,思想正热乎着呢。
阿明的父亲是个红人,阿明跟着母亲每天看着父亲在忙呼着,要搞批斗会,要写总结和批斗材料。
有一天夜里,阿明听到了母亲在哭,她跑到母亲房间,看父亲正把母亲压在身下,用皮带狂抽:你这个臭娘们,敢揭老子贴出去的大字报,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这是反革命你知道吗。阿明9岁了,他抱住父亲,想夺下皮带,却被父亲推倒在地。
阿明在这样的热闹中长大了,他17岁了,一切都是朦胧的,但内心的恨却象萌芽一样,茁壮的成长着,他看到母亲逆来顺受的样子,心里很难受,这个家没有一点值得留恋,少年的心已经飞远了。
那天,阿明在街道上转悠了一个上午,他无处可去,中午,他要回去吃饭,而除了这个时间,家对他没有感觉。阿明很饿,早晨的那个馒头到10点就消化干净了,他算计着去哪再弄点吃的。街对面,那家烧饼铺,烧饼正冒着热气,他径直的走了过去,手不由自主的伸了过去,拿到两个烧饼,转身就跑,边跑边往嘴里塞。那个烧饼铺的伙计,神速的追了上来,一下把他推倒在地,一群人围了上来:是小偷,打。
阿明醒来的时候,地上是一摊血,阿明的额头血一直的渗着,一个好心的大爷递给他一个手帕:孩子,快回家吧。阿明踉跄的起来,阳光直直的照着,阿明把手搭在额头望着天空,一阵的眩晕。
阿明进了小巷,母亲奔了过来:阿明,怎么了这是,孩子他爸,快来看看,阿明可能被人打了。阿明的父亲从院子里吼;没有脸的东西,除了惹事还能干什么。阿明踉跄着挣脱母亲,转身朝外头走去,母亲拉住阿明的衣角:阿明,你去那,你去那。母亲好象是摔倒了,阿明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终于可以离开那个家,天空是多么的明朗,心又是多么的自由。
没有家的日子,阿明在流浪,他去过青海,西藏,到过满洲里和大兴安岭。而没有阿明的日子,阿明的母亲却陷入了绝望,她几乎呈现了半疯的状态,天天在小巷口喃喃的自语:我家阿明怎么还没回来呢。
阿明的家在阿明离开后的第二年上了锁,有人说,阿明的母亲为了寻找阿明,失足掉进了护城河,淹死了,而阿明的父亲跟阿明的母亲离了婚,不知道去了哪里。
阿明已经是个中年人了,10年在外,心越来越渴望亲情,母亲是否安康,那天,小巷口母亲的跌倒是否被碰伤,父亲是否依旧在打骂着母亲,他不敢想。
只是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家的方向,小巷第三个院门,妈妈是否在台阶口等待着呢。
一切都是虚幻,他的脚步来到了家门前,一把锈锁让他心寒,他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卸下厚重的旅行包,恍惚间,不知不觉,他倚在墙根睡着了,梦里,门开了,母亲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馒头对他说:是阿明回来了,没吃饱吧,妈给你留了馒头了。
知了的叫声把他吵醒了,太阳的光透过槐树落满一地的班驳,他的眼中有是一阵阵的光晕,泪水正顺着他的脸颊悄悄的滑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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