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忆二十年前教书的那段日子独上烟楼

发表于-2008年09月14日 上午11:54评论-1条

二十年前,十六岁的我初中毕业。

那时,堂姐在离家十五公里之外的一个山村教书。那年头,邻近的几个村都穷的叮当响。除了乡政府所在地有小学之外,其余的自然村便是看哪个村较大,所处的地理位置便于四周的邻村孩子来回上学,便再设所小学。当时,谁都不愿意到那种既偏僻又贫穷的农村教书,更主要的是工资才一两百块,教师便成了奇缺。于是,代课老师成了那年代产物,不管你文化如何,只要你家庭在村里有点声望,只要你愿意去,就可以成为一名教师。

要不是堂姐结婚,跟着从部队回来是志愿军的姐夫一起到银行上班。也许,我一辈子也不会当老师。

那年,十六岁的我在一夜之间成了老师。

我收拾着简单的行李,说是行李,根本谈不上。就两件换洗衣服和一个星期的米、菜及一个铝饭盒,另加几本小说和生活必需品。那个村太远、太穷,堂姐提醒过我,那儿除了背朝荒山野岭还是荒山野岭。在开学的那天,我和一个同样是代课的男老师走进了这个名叫“都莆”的小学。

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路?说是羊肠小道不失其实。走在蜿蜒盘旋的小路上我们像是蚂蚁一样一前一后蠕动着,倘若对方迎面走来一过客,只能其中一人停下脚步侧着身子让对方先过。山路四面环山,在半腰中点缀得是一垄垄的梯田。寂静的山上除了鸟鸣和风声之外,就是我们自己可以听的见的喘嘘声、心跳声在陪着疲惫的脚步声跋涉。如果是我一个人,我断然不敢走,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可是,三年里,我最终是一个人来回走在条路上。

经过两个小时的山路,终于来到了学校,我还是被眼前所谓的学校惊呆了。

学校是当地的一个礼堂改成的。前门进去是礼堂原先作为卖票或是其他另用的地方左右各被隔成两个教室,后面再推开两扇破旧的大门是宽敞的礼堂,在门口的右角处摆了二十几张椅子,也成了教室。在礼堂的右侧,后门有一个小小的房子,是我们学校师生蒸饭用的厨房。楼上除了两个教室之外,其余几个小房间就是我们住的。操场上一个破烂的篮球架孤零零的立在那里,也许好久没有人摸过它了,地上是杂草横生,写着几许荒凉。时间过的这么久了,记忆中那个开放式的厕所是我最为难为情的。那是农村里的人们用一个大缸、一个木制做的给人坐的‘椅子’样的东西再加几片毛竹篱笆便合成了一个四面通风的厕所。这个厕所离学校几步之遥,白天,人多眼杂,我一个女孩真的是羞涩不敢去,只有等上课了才借个口溜出来。晚上四周是一片死静,黑漆漆的高山在我眼里如电影里的妖魔鬼怪般的恐怖。因为学校就坐落在四面环山、树木、竹林簇拥下的峡谷里,村民的房子四处分散居住,天黑八点不到再也不见一丝灯光。只有唯一的虫叫声在告诉我万籁俱静中生命的流动。

学校一共有五位老师。两名正式,另三名为代课老师,其中包括我。我被分配到一年级教语文,四年级教数学,期间再补二、三教年级的课,也就是说什么也教。也许现在城里的孩子会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因为那时,学校缺老师,有五个班级,五个老师,有时会安排不过来,如果一个老师开会了什么的,就得一个人顾着两个班级。二、三年级由于人少,礼堂教室也不够,便被合并在一个班级安排在大礼堂的一个角落。我很清楚的记得,我去上这个合并着的班级时,前面是十二位二年级的学生,后面坐的是十五个三年级的学生。我首先要安排好其中一班写字,然后再教另外一班课堂知识。现在想起那些孩子,真的有点心酸,在那种环境下,那些孩子没有任何的不满和吵闹,同一个教室里不同的班级相处,我教我的课,你做你的功课,居然没有一丝的为难。也许,这样的教学方法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说起这些农村的孩子,真的不是一个‘艰难’俩字能形容的。那时的生活条件真的很差。我们做老师的平时生活就是蒸饭盒、带咸菜、偶尔在旁边菜园种些青菜,要是碰到村里杀猪了再买点肉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改善的了。而这些孩子除了在本村的几个外,其余的都是邻村的孩子。从一年级到五年级的孩子无论春夏秋冬,还是严寒酷暑都得翻山越岭、起早摸黑的上学回家。中午也在学校吃,也就是带一点米放在饭盒里,在上第一节课之前把米洗好,浸在那里,放在厨房里等。在每个盒盖上都有自己的名字,人多怕会拿错。然后每个人都带一个菜罐子,里面装着中午吃的菜,什么炒盐的黄豆、白菜做的干菜、自己腌制的茄子干、笋干、五花八门的瓶瓶罐罐塞在课桌抽屉里。这些孩子不管你几岁,在小小的书包里总永远放着一个饭盒、一点菜。早上在妈妈殷切、深情的目光里,稚嫩的肩膀承载着一份希望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晚上背着一天的作业和老师的叮嘱,走回在爬岭涉水的山路上。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的直到小学毕业,然后再走上更长、更陡的路。这就是那年代农村孩子整个学习和生活的全部。每当我看到现在的孩子喝着牛奶、吃着牛排、肯德鸡还在父母面前对饭菜挑三拣四的时候,我自然而然地想起吃着没有油腥的、在冬天是冰冷饭菜的那些孩子们。这是怎么样的差别?那时经常是大一二岁的孩子很习惯地带着比他们稍小的孩子,很大人的呵护着他们。七八岁的孩子独立能力不是现在的孩子所能比的。现在想来,这样的生活该是他们的荣幸还是苦难?我无法说的明白。

农村的孩子心如清水的纯净,勤劳吃苦是他们一生下来便所有的美德。他们对于知识的渴望亦是那样的热烈和困难。在我所教的期间,首先遇到的学费拖欠是我无法想到的。在开学报名的那天,我可是开了眼界。有提着米的、有等着校长写欠条的、有交了一半在央求过些时日再付的……。校长对于这些家长和孩子有着多年的感情,对于这样的状况半是苦笑、半是同情。我还知道有些孩子的钱一直拖到小学毕业也没有还清。校长竭力的是不让一个孩子没有书读。

我只是一个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初中生,居然成了他们的老师。那时的我有点虚荣,也有点彷徨,更怕自己会误人子弟。可孩子们对于他们的老师有一种超乎的尊敬和膜拜。也许他们知道,走的老师太多了,换了一茬又一茬,没呆几个月,几年就离开他们,他们幼小的心实在希望有个老师能好好的教育他们。农村的孩子都有个很简单的想法,只有读书才不要呆在这里,才有好的前途。平时,我说什么都是对的,哪怕我明知是错的,也是对的。孩子们的学习成绩也真的不敢恭维,一个班级里考试不及格的人经常超半,这不能怪他们。老师频繁的更换,不抓教学质量,孩子基础薄弱,不懂的东西是芝麻节节高的往上叠。所以,很多学生是小学毕业考不上初中就辍学在家的比比皆是。现在想来是否是那种环境下教育的可悲。有个五年级的女生由于家庭实在贫苦,读五年级时恰好跟我同岁,我总有种讲不出的滋味。这女生站起来跟我一般的高,叫我一声老师时我总察觉得到她的腼腆和自卑。

对于我来说,白天上课,晚上改作业时还好,要是空时真的是可以说在在煎熬中度过。

没有课外书,没有报纸,更别提电视机了。我家的那个十四寸的黑白电视当时在整个乡里还是第一台,老是惹的邻居和别的村里人路过我家时就停下来再也没有走的意思,所以我也总想着回家。于是,别人是一个星期回家一次,我总要在星期三的傍晚四点钟放学后便迫不及待回家。说真的,想回家容易,走回家可真的有点难。我胆子小,这回家的山路在蓦霭中总有点阴森森的可怕。农村里的人死后一般都埋葬在自己的山上或菜园地的旁边,没有任何的预告,一不小心一抬头就随时看见一座坟墓立在不远处,掩隐在竹林、翠柏或是杂草中。我总感觉有一张白惨惨的脸在注视着我。一声昆虫、或是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便让我惊出一身冷汗。慢赶急走的回到家往往已是华灯初放,虽然很累,可是吃着妈妈亲手做的饭菜真的很幸福。这样的感觉也只有经常不在家的人才会有同感。第二天一早,天微微亮,便起程赶路。

三年后,我考到林校,必须离开这所学校和可爱的孩子们。那天,我悄悄的走了,没有惊动任何孩子,我怕触动孩子们那渴望的眼睛灼伤我的心。孩子们上学,我也上学了。

虽然离开那段日子已经二十来年了,我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学校,可我总无时地想着这些曾经陪我走过那段岁月的孩子们。也不知道现在的他们身居何方,是否如他们心中想的一样:惟有读书方可有路。是否都已走在自己希望的路上?!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独上烟楼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审核:文清
☆ 编辑点评 ☆
文清点评:

那段日子是人生中的美好,
多少快乐和幸福在其中。

文章评论共[1]个
文清-评论

推荐文章,因系统不正常,推荐暂时不能正常使用,请朋友谅解。祝朋友快乐!at:2008年09月15日 早上8: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