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我从梦中醒来。昨夜因工作劳累早早便熄灯睡觉,一夜的睡眠伴随着接踵而至的梦境,仿佛一生的经历便在朦朦胧胧的梦乡中融缩成永恒却又短暂的几秒中,清醒时那些睡眠里的痕迹早就了无踪影。独自怔怔地坐着,回味着那些消逝的甜蜜或忧伤的感觉,脑海里极力想把那些纷繁的意象聚拢开来,但它们在归结至一个接近豁然开朗的境界中忽然消逝的无影无踪。突然想起日间读过《圆觉经》世尊答文殊师利菩萨的的一个句子:彼知觉者,犹如虚空,知虚空者,即空华相,亦不可说,无知觉性。随着文字,心下便有了些荡漾开来的很苍茫的感觉。一沉一浮,恍惚心事便如佛前优昙绽放了一次,闻到遥远时光岁月那些空濛的呼吸声。
起身推开窗子,窗外万籁俱寂,犹带着几份睡意的脸被迎面逼来的冷风一吹,觉得有丝丝的凉意。恍然记得处暑节气已过,白露将近。也不知怎的,心里便有了些许淡淡的欢欣。桌上一杯刚刚泡好的铁观音在岑寂中竟让人有闻到茶叶舒然绽开发出的一种清澈空禅般的无声之音,于是在窗前站着静静地抽了一只烟。
眼前是树影婆挲,在初秋皎洁的月色下,叶子的纹路清晰可辩,在这样宁静的时空中,我想每一枚向空中舒展的叶子总有着它们不为人知的秘密,在自然界的规律中,它们固守着属于自己的一份坚持。而此刻注视着它们生长的我,在这样一个不经意夜晚的偶然路过,也似乎有了一种很默契的联系。
街上少有行人,月色越发朦胧,附近、远处的房屋、远山、溪水、甚至偶尔从街上飞驰而过的汽车,在此刻月光的作用下,仿佛抹去了所有的分别,只衬托出人生动与静的两种境界。而在这动与静的协调中,树木悄然的坚持,远山的沉默,溪水的低语,熄了灯火屋中沉睡的人们,此刻从月光下一个站着吸烟的人心灵走过,而获得一种很宁静的或者是温馨的岁月便是如此的感觉。
想起几年前的一个清晨,在家中看着窗外的晨曦,脑海中蓦然闪过 “岁月”的字眼,一个很普通的常挂在人们嘴上的名词。我奇妙于中国象形字的玄奥,那样空明灵透的字眼,超凡脱俗的只能与晨光、云朵、时间、夕阳这些物事相伴而行。那样的清晨,我对着朝阳初生前缭绕远山的晨曦,当“岁月”字眼深入脑际时,心中竟掠过一种很疼痛的感觉。
恍惚中有一刻我沉浸到岁月的深核,在象形字体 “岁月” 的大开大合中,我仿佛闻到悚然逼来的瑟杀气息,时间强大的杀伤力,空间无穷无尽的延伸力,拉扯着陷在其中的我,象一枚叶子般的飘浮,躯体像被挤压、扯裂的惊恐。在茫然惊悚的飘浮中,耳边忽然响起的喝叱声斩断了我发散的联想,推着我退出那个旋转的空间。回过神来,眼前还是明媚可爱的远山晨曦,而朝阳也刚刚露出了个头,而“岁月”还是与这些美好事物联系的岁月。我还是原来的我。
而此刻站在凌晨时光中的我,面对眼前美好淡然的一切闪过的仍是与岁月有关的美好物事与思绪。是不是我们的人生中,在所有尽善尽美,超凡脱俗境界,譬如禅境、佛界、道境的内核,总蕴涵着一种我们不可知的强大摧毁力量,它们像是一个节点,也许追求中多少年来平静如初,而当我们受某种因素启发,深入其内核时,它便展现了它可怕不可逆转的一面;是不是这些人生极境总是以一种强大的愿力把人世间最明净、澄澈的一面展示在世人面前,而在力量的权衡对比中控制住黑暗的力量。所以莲出淤泥而不染,成为世间一切美好的象征;所以无数文人墨客赞美或伤感的岁月,它总是以一种空灵的意境出现在世人的面前;所以哲人、圣人、佛陀思想空灵、深沉而博大的,而他们寻找真理的过程却洒满血淋淋的汗水。他们在无畏的行路,以自己的一生旅迹,给世间留下光明的希望。
初秋皎洁的月光散淡地铺洒在宁静的空气中,便像是一阙天籁般的音乐弥漫在无际崖的心灵深处。一切静寂到极点。或者说美好总是伴随着深刻、沉重;至静的背后总蕴涵着大动、变化;空灵的字眼总从厚重、沉郁中脱茧而出,在一个节点上保持着固有的平衡。此刻凌晨的一切,所有的物事都凝结到这些截然不同而衔接的天衣无缝的境界中。正如月光无声地流过安静的河面。我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我不知在哪个时间段,眼前的平衡会被打破,我在寂寞地等着。
但我明白,或者是一缕穿过天穹的晨曦,或者是清晨的第一声鸡鸣,一滴因缘际会的露水滑过岁月的花瓣,所有的一切因这个时机的穿插,而迅速引起连锁般的反应,世界也因此展示它截然不同的一面。动与静的平衡协调总是在偶然或必然因素的作用下完成它周而复始的转变。因此我想起了人生与岁月那些苍茫流逝的背后个体的存在。仿佛一生的行走便是在简单的动与静中无限拓展它们的内涵与外延,而寻找某种平衡点,人生的简单与复杂同样令人害怕。
屋子内,一杯归于平静的铁观音已挥发了所有过程的绚烂,感觉有些疲倦,睡意渐渐地漫了上来,我喝了一口茶,眼前掠过的似乎是宁静的岁月,妻子与儿子在家中熟睡的脸。夜还很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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