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夜

有关夜的记忆有很多，但能让我记忆犹新，久久难忘的总是这三个。

冬夜

夜黑风高，四处寂静无人，伸手不见五指。一个十余岁的孩童独自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两旁遍布着干枯的树木，夹杂着稀疏松散的藤条草枝，间有冬虫哀怜般的鸣叫，许是饥饿使然。风还在刮着，是冬天常见的西北风，裹着寒气吹在脸上、扑进眼里、钻进耳中，稍疏防范就会顺着脖子一股脑穿进身体，孩童不由自主地打着冷颤，牙齿在不听使唤地“斗”着，母亲手针线缝制的棉衣、棉裤在“寒风”侵袭下，显得单薄乏力，只得一再地缩紧脖子，吓着腰身，双手交叉插进袖笼，嘴里不停地“呵呵着”……。“这个鬼天气真冷，早知就不该出来了”，“要是现在躺在热被窝里睡大觉多舒服啊”！稍会暖和点，他的思想便有所活跃，想法也就多了起来。可是，一堆一堆黑青黑青的坟头、忽隐忽现的灯火、若有若无的怪声、偶露声响的栖雀、如影随形的脚步声、远近飘忽着像极了的怪物……，顷刻间化作各种鬼怪神说、吃小孩的恐怖故事，呼呀呀地涌上脑海。怎么办？大声歌唱，好点，但身后的脚步声及各种怪声总在耳旁，挥之不去。不对，声音越来越大了，是不是妖魔鬼怪们就要向他发起攻击了？张着獠牙，桀桀……，妈呀，还是跑吧，呀一不小心被藤草绊倒了，咦一只棉鞋跑丢了，不管了，快点跑回家。“妈，妈，快开门”，母亲的门刚开了条缝，就见一个熟悉的黑影麻溜地挤了进来，飞快地钻进了被窝。“这个冒失鬼，又不知跑哪疯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母亲不无嗔怪道。

夏夜

还是夜，照旧那么黑，手伸出来仍然见不着五指，依然是那个孩童，不同的是季节翻了个跟头变成了夏天，而他则处处洋溢着青春少年的果敢和生机，一如这个季节里蓬勃生长、绿意盈然的花草树木，不顾高温酷暑，尽情迸发全身的活力和激情。上树、翻墙、爬地，下水，偷摘瓜果、摸鱼扎猛子、扮鬼脸吓女孩子……，似乎无所不能，无所畏惧。脱壳的蝉、闪闪发光的萤火虫和花瓢虫、夜空中点点星星……，对他来说，黑夜就是快乐、喜悦，他可以毫无保留地索取、利用，用来给自己的行动打掩护，一次次地拿下战斗、分享战果，而且几乎每战必胜、硕果累累。要知道这些战利品对那个年代的他来说，可以说是“天赐厚物”，尽管这一切，永远永远不能让大人知道。夏夜的幸福，远不只如此，简单的木制凉床，几棵参天大树，一把芭蕉扇，几个差不多同龄的玩伴围着村里的“老寿星”，就能凑成一场生动地“故事会”，那里面一次次的战斗故事、一个个的英雄豪杰、一段段的神鬼传说……，能让他很快安静下来，不再满世界的乱疯。但安静只有片刻，很快他便会化作故事里的战斗英雄，冲锋在前；又或是司令员，指挥着千军万马；一会模仿鬼怪的声音，吓跑一些胆小的孩子；一会又挨家逐户地寻找着葡萄架，在他看来那下边能听到牛郎织女的“七夕私语”……

今夜

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年龄虚涨了十余岁，但夜已变了，变了很多，没有黑的遮盖，伸手不仅见到了五指，就连不远处行人的喜怒哀乐也能辨个大概了。世界也在变，周遭的一切都在变，灯光越来越多，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越来越少；人工栽插的植物越来越多，满山遍野的藤草野花越来越少；养的宠物猫狗越来越多，自由生存的蜻蜓、蝉越来越少；施了肥料、打了激素的蔬菜越来越多，庄稼地里抹抹泥就能吃、香甜可口的瓜果越来越少……。在这五彩缤纷、光怪陆离的城市，你是看不到真的黑夜了。

为什么？冬夜，让人心生惊惧，对自然多了一份神秘和敬畏。夏夜，让人体味快乐，对自然多了一份惊喜和感恩。而对自然的畏惧、感恩，便能让人能够有所为、有所不为，懂得顺天命而为、量力而行。相反，我们又怎能对自然、世界、其他生物存有敬畏、珍惜、感恩呢？怎能不凌驾于自然之上、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地“改造”世界、操纵万物呢？

如果是这样，我们又拿什么来教育下一代要善待自然、关爱生命、珍惜地球呢？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