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推荐妻子阅读《神雕侠侣》已有月余。忙里偷闲,妻子终于读完,晚上和我讨论,我们一起为杨过和小龙女的爱情所打动,为李莫愁的悲剧结局而唏嘘,为郭芙“一见杨过误终生”而冑叹。
妻子阅读之用心非我可比,对神雕人物的见解也很精辟,比如她说杨过这个形象的美学意义在于他心里只装着爱,大爱化解了心里的仇恨;李莫愁因爱成妒,因妒成恨,仇恨让她毁灭了自己;郭芙一直不明白自己对杨过的感情,最终明白了却一切已晚……等等。最想不到的,是她对程英这个女子的看法,她公开表明最爱这个温婉恬淡,智慧情深的女子,并因此对杨过大加鞑罚。
程英是神雕里无足轻重的一个人物,对情节的发展不起关键作用,看似闲笔,着墨不多,却惊心动魄,深入人心。她对杨过的爱情处理表达了一个智慧女子的简约、忍让、宽容和豁达。
程英的身世很惨痛,父母双亡,幼年孤苦,寄住陆家庄,惹人爱怜。本来也许可以和表妹陆无双结伴成长,过安宁的生活,偏偏又遇到女魔头李莫愁,不分青红皂白,举手毁了陆家庄,从此人生浮沉,大悲大痛,程英的未来也变得不可知。
祸福相倚,程英结识了桃花岛主黄药师,成了东邪门下最后一个传人。以程英的乖巧性格,得到黄药师的怜爱也非难事,只是这怜爱却不是宠爱,黄药师毕竟是个性情古怪之人,而程英自幼寄人篱下惯了,忍让才是她生存下去的主要方式。不过黄药师到底是文武双全的人,儒雅清幽,这种气质也使程英成长为一个优雅的女子,虽然比不上黄蓉的冰雪聪明,到底也是勤能补拙,学了一身曼妙的武功,更学会了弹剑吹箫寄托相思。
和生命中唯一的男子杨过相遇,是程英这一生情劫的开始,对于程英来说,很难理清是悲是喜。杨过同样孤苦的身世,杨过的自卑,杨过的桀骜不驯,杨过的狂放豪情……足以让程英动心,一个外表柔弱而骨子里刚毅的小女子喜欢上“坏小子”杨过完全在情理之中。从再次相逢后的途中示警、夜店盗驴,劳驾杨过再救陆无双等情节来看,程英给我们展示了一个如水女子的别样情怀: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却发觉他已是别人的爱人,而且是自己表妹心爱之人,程英选择了退让。她不是狭隘偏激的李莫愁,不是娇柔任性的郭芙,她是温婉恬淡的程英,她的个性决定她只能把爱情藏起来。
林外乱石堆激斗后,杨过在小茅屋内养伤。夜里,程英在茅屋外吹起玉箫来,却是一曲《淇奥》,反复只是五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幽幽的箫声,寄托了这个女子复杂而矛盾的点点柔情。给杨过包粽子,制新衣,在自己的屋子里留下“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字样,也是一种无奈而怅然的情绪,杨过懂,但他不能去懂,他注定要辜负这样一个深情的女子,就像金大侠注定要赚取读者的眼泪。
妻子批判杨过是有道理的,明明知道自己心中已有所爱,却仍旧要去“招惹”那些善良而深情的女子,对陆无双如此,对程英如此,对公孙绿萼如此。或者说“招惹”不恰当,杨过用情专一,总是念念不忘姑姑绝望幽怨的眼神,情到深处,心魔潜生,看谁都是小龙女,如此刻骨铭心如此生死相许,怎不令人感动?而且杨过生性跳脱,情义深重,狂放粗豪又柔情似水,女人爱杨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或许是年少不知忧伤吧,断臂后的杨过便能稍微把握一下自己放纵的感情了。
以杨过的活泼性格来说,程英虽比他年幼,却处处行事稳妥,内柔外刚,着实两个极端。这也注定了杨过对程英只能负疚一生。程英是极其聪明的女子,又如何不知?只是情之所系,无能为力而已。因此,她和杨过这段情,因为无望而愈加美丽。
半块锦帕,是生的希望,也是爱的见证,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该离去的,终究要离去。绝情谷中,杨过治好毒后飘然而逝,程英强忍悲痛,安慰表妹说道:“三妹,你瞧这些白云聚了又聚,散了又散,人生离合,亦复如斯。你又何必烦恼?”说着忍不住流下泪来。但细想她说此话时的心情,却只能为其叹息。
爱一个人,爱到如此地步,也算是痴情一片。红颜易老,花开堪折只须折,莫等花落空折枝。可是这花毕竟是落了,无迹可循。再看十六年后相逢,书中以黄蓉的眼光去看这位女子,只见她娇脸凝脂,眉黛鬓青,宛然是十多年前的好女儿颜色……看到此处不觉扼腕叹息,有情无缘,偏又是如此执著的女子,只能无言叹一声无缘。
爱一个人,发乎情而止乎礼,优柔而不寡断,为这个人守候一生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做任何事,这样的女子怎能不叫人怜惜?即使在当今社会,也必是人中之凤,但,能否获得美满的爱情呢?
在我们心中,或多或少都有这样一个爱过而无缘的人,每每想起,便感觉微微的痛。爱情,有缘无份者居多,但能有几人似程英一样爱着杨过?爱情是一种执著,能坚持下去,即使没有结局也是美丽的,只是,谁还会这般痴迷?
总想着在这样一个清淡幽雅的月夜,那个青衣女子独伫树下,幽幽的吹着一管玉箫,四下寂静无声,唯有这风儿相伴,淇奥,淇奥,君知否?
妻子问我:你是杨过,如何面对程英?
我唯有默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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