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在家乡,那个时候讲究,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偷鸡摸狗的男女关系确是罕闻。
唯一一次,我印象最为深刻,大约十岁那年。由于政冶运动的潜移默化,十岁已是一个躁动的年龄,我模仿学烧烟,上语文课的女老师不近情理,把状告到家,我被父亲打得鬼哭狼嚎。为此,我对女老师的仇恨刻骨铭心,千方百计寻找报仇雪恨的机会。一天中午,我发现了女老师与隔壁男老师的秘密,我正气凛然向红卫兵指挥部告了密,这对住在隔壁,各自夫妻长年分居的孤男寡女,被红卫兵当场捉奸捉了个双。 是夜,天上布满星,月儿亮晶晶,在街道里开批斗大会。两个狗男女老师双手被反绑着,胸前挂着硕大的“流氓份子xxx”的牌子,头戴猪笼高帽,脸被用锅捞画得鬼样。女老师的胸前加挂一双破鞋,无地自容跪在右边。男老师的颈上加挂几十斤红砖,憔悴不堪地跪在左边。
伤风败俗,犯下滔天罪行,如过街老鼠。成千成万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用鄙视的目光盯着他们,义愤填鹰高呼口号“打倒流氓份子xxx!”“炮轰伤风败俗的坏份子xxx!”“流氓份子xxx遗臭万年,伤风败俗份子xxx永世不得翻身!”口号振天动地,响彻云霄。
我得意忘形穿梭于人群中,尽情炫耀着复仇和胜利者的喜悦,不遗余力振臂高呼,呼喊到喉咙粗哑,脖子上青筋绽放欲裂。当年红卫兵可以打人,打得最狠的是流氓份子。不会儿,台上的红卫兵激情飞扬,开始残酷地动起手;复仇的火焰驱使我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拳脚都痒痒得不行,我毫无顾忌窜上台,拳打脚踢,打得他们梆梆响,这对十岁复仇的我,是一种特别享受。那时候没什么娱乐,很多和我一样的男孩儿,都把打阶级异己份子当成了一种娱乐。
批斗会的第二天清晨,人们发现女老师悬梁自尽,男老师从此疯疯癫癫......
对于他们的下场,我与红卫兵们平静得毫无二致,坚定认为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我跟着庆幸,为革命教育战线铲出一对流氓狗男女,净化革命教师队伍,捍卫无产阶级专政高尚的道德情操,感到无比兴奋和自豪;况且据此,凭我深厚的无产阶级革命觉悟和高度的使命感,责任感当上了少先队的小队长。
二十几年后,我求学海外。海风习习的国度,却天渊之别,卖淫嫖娼就像是长在荒坡上的野草一样,大街小巷多得你走不出几十步,就会有几个花俏女子死乞白赖,拽着你的胳膊,嗲声嗲气,妩媚至极“先生打炮......”此时你还不可以发脾气,否则就会招来一阵围攻戏骂,招来路人另类惊异的目光。
而更令你我他匪夷所思,哭笑皆非的是:青天白日有一嫖客因付费与之发生争执,竟被七八个花俏女子扭送到警局评判按价付款......
二十几年前的七十年代,在家乡,一对男女老师,由于极度性饥渴的一丝越轨,便是伤风败俗,罪行滔天,千刀万剐。而今天站在海风吹佛的国度,却真成了耳熟能详的“商品”社会,笑贫不笑娼横空于世,漫天洋溢着凡荣娼盛的歌舞升平。
魔的国度和人的国度信仰确实不一样;悔啊悔,十岁孩儿的我,大义凛然“不幸”地成为告密者。不堪回首,可以说十岁孩儿作出个人选择时幼稚,不成熟,缺乏深思熟虑等等;可以说十岁孩儿复仇的偏激、固执,性格有缺陷甚至智力低下等等。看如今,海风习习的国度里,六七八十岁的决策者们也因幼稚,不够成熟,缺乏深思熟虑,偏激、固执,性格有缺陷甚至智力低下?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其实,在必然王国里,天堂与地狱往往就在一线之间,即使曾经上了天堂,瞬间也可能被打入地狱。先死的老师安息吧!不光你们是政治牺牲品,我也早成了政治的“夜壶”,行尸走肉,魂不附体。
唉,“恨不运动死,留作今日羞。世道尚如此,我何惜此头!”
唉,仅仅二十几年,不同的国度,海风吹的,绝不是所谓道德毫不犹豫的崩溃离析,而是以人为本,文明进步的灿烂辉煌?而昨天的家乡,是对纯洁人性的禁锢,是对神圣人权的侵犯?
茫然啊,茫然。在必然王国里,不是政治僵硬不变,而是我行将就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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