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
野泉
晚上看电视,因我家的遥控控制权在妻子,她喜欢看那没完没了的连续剧,由于我对这些泡沫剧没兴趣,不是看书看报,就是打瞌睡。看着看着,时不时妻会用手捣我一下,叫上一句:“口臭!”抬头或睁眼一看,噢,原来是屏幕上一对情人或一y*情的男女激情上来了,要接吻……故事不够,色情来凑,这是中国电视连续剧的一大特色。接吻的动作本来就考人,心不在焉令人觉得无味,严阵以待又显得虚伪;如果缺乏练习,又没有动了真情,一旦上场总是生硬的,像硬着头皮上刑场,伸出脖子就等着挨那要命的一刀,看了真让人恶心。
中国人天生不是接吻的民族,关上门后做些什么不得而知,在大庭广众表演嘴对嘴,再熟练也是学习回来的,缺乏一种出于天然纯真之情的表露。连在面颊上轻轻一吻也并非每个人都懂得:应该是若有若无的一碰,还是听得到声音的大珠小珠落玉盘?左面和右面,哪一边是第一个受惠的地方?两次、三次,五次、六次,还是吻得时间越久表示爱得程度越深?
因为没有吻的传统,效法着做的时候未免心虚,还往往矫枉过正。“最佳”的例子是前两年频频见诸媒介的大赛,几十对男女嘴对嘴在台上,吻个不停,没完没了,连着十几个小时还不能决出雌雄。
最早写中国人吻的大概要算《红楼梦》,但那也不是明明白白的。曹雪芹说贾宝玉喜欢偷吃胭脂,实际上那就是与姑娘们偷吻。化了妆的脸被他小牛撞奶样吻几口,那容姿不仅会不佳,甚至会变得难看,被吻的姑娘能不重新化妆一番?宝公子在他的小天地里想什么时候吻就什么时候吻,那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你说胭脂多花费了,这与偷吃有何分别。
吻,斯文些叫“一亲芳泽”,进一步的“香一个”、“亲一亲”和“亲嘴”,其实都是一个意思。据说一般妓女不肯与嫖客接吻,性器官独挑大梁进行买卖,交易却不包括朱唇,不知是因为吻代表心的语言——身豁出去了,但是却要守心如玉,还是那些假真经的男人们怕做了事又留下印记不好见人。假如欢场女子自动投怀送吻,给花钱的大爷们脸上留下那口红什么的,那些男人们还不怕得要命。
吻也是会变老的。典型的是初吻那种情不自禁的偷偷摸摸,却会使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是只可意会不可言表的,往后再想找可就难了。这就是吻变老的原因吧。
唱吻的歌曲大概以香港的比较流行。李隽青早年的词套入时代曲和小曲惯用的四季更替手法,四段分别以春夏秋冬做文章:“要是春天不接吻,怎能够挨到黄昏”,“要是夏天不接吻,怎能够挨到日西沉”……接吻成了度日如年的解闷灵药,很有点“有病医病、无病补身”的况味。周璇的《处处吻》一直都不会唱,可是由于醒目的名字和镜头,却让我很难忘却。歌曲背景和音乐有停不了的“啜啜啜”,制造一幅天下大同鲜花齐放的百吻图,让梅艳芳《梦里共醉》的“相亲嘴对嘴,相拥醉又醉”都逊了色。
老实说,接吻的姿态一般都谈不上好看,像吸尘器,像用水管吸汽水,一时很难用恰当的比喻来表达。接吻的时候再塌的鼻子都会阻手碍脚,眼镜更是讨厌的障碍物,男人的胡须碴子是防不胜防的砂纸,女士的唇膏则彻底是食之无味败事有余的鸡肋。然而吻得不亦乐乎的有情人统统都不会介意。
近来,带小外孙来到电视前,不到一周岁的小家伙,见了广告中的美女不仅凝神观看,还要伴着音乐叫,如果见到男男女女的接吻,那更是手舞足蹈,甚至撅着小嘴,拿着广告画,向着广告画面中的美女吻去,逗得我们在场的人都会因此而捧腹大笑。不过,在笑了之后,我的心感到疼,因为我为这样的连续剧对“下一代”的影响而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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