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面前,生命曾经那么轻
多年来,有一个梦总让我午夜醒来:梦中依然穿兰色背带裙的我,看到亚轩忧伤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我家门前那条花木扶疏的小路上,而在远方,漂亮的珮珺冷冷笑着,依稀飘渺……
十五岁,好象太显轻薄的年纪,在千人的中学操场上,发现了一个身影,就象千万颗星星的银河里,独有一颗是惟我所能看见的最亮一颗。他是高一级的亚轩,一个略显成熟,挺拔、自信、文体皆优的男生。在课间操解散,大家都蜂拥至教学楼的那一刻,我总能一抬头瞥见,亚轩似笑非笑的眼神向我飘来,那里面象有一只手朝我轻轻一挥,说:嗨,你好!见到你很高兴!
在许多的课间休息时,我也能远远听到他与同伴说笑的声音传来,在我教室窗外的走廊里,他站定在那里,偶尔看外面的操场,偶尔看窗内的我。
那年暮春,我俩各代表自己的年级在放学后一起接受参加市物理竞赛的辅导。上完课,两人各骑着单车,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前边亚轩的背影渡上一圈金边,他愉快地吹着口哨,哼着歌。
走到我家门前那条花木葱茏的小路口时,他就支下车等着,看我低着头一直拐进去再不见踪影,才拐另一条路回家。
唯一的一次对话,是他拿了一只漂亮的钢笔跟我说:“晓荷同学,我喜欢你那只钢笔的牌子,咱俩交换如何?”于是,我们各拥有了对方一只钢笔。在无数个挑灯苦读的夜里,看着它笔尖流出的字,我的心里那么温暖静好。
可是我知道,他们班里叫珮珺的女生,是喜欢亚轩的。她是惹眼的校花,美丽妖娆,文娱突出。有一天她当副镇长的父亲突发急病死了。她没有工作的母亲面对尚未成年的六个女儿痛哭无措。
那几日几乎全镇的人都在议论她家境的突变。看着带黑袖纱不再恣肆大笑的珮珺默默地来上课,那么多人表示了同情。我看到亚轩常与她一起走,两人浅笑着交谈。那时候我想,她应该得到他的照顾,这是最好的安慰。况且,他们很快就要一起升入高中,而我则要独自面对整整一年的初三生活。
我很坦然地不再去看偶尔站在窗外的亚轩,也不再总是“碰巧”与他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经过了紧张的中考,而我们也放了暑假。
清晨,抑或黄昏,我常常独自徘徊在家门前的那条小路上。两边的木槿花、木芙蓉都在盛开,可我的心一片落英缤纷。没有了亚轩的初中校园里,于我突然就象没有日月星辰的天空,将是一年的暗淡无光。
有一天清晨,太阳刚刚升起,草尖上的露珠鲜亮,我背着英语单词走到路口,却发现亚轩正支着车子站在那里,他含笑地看着我,我突然就红了脸低下头去。他递给我一摞书,说:“这是我收集的复习资料,送给你!我想请你去远足,希望你会答应。”那一刻,我什么也不愿想,很快回家拿了点东西,推出车子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我们选了一条人烟稀少的通外县的公路,默默地走着。即使没有言语,而晨风、朝阳、夏日的绿树荫浓,青春年少的单纯喜悦,一切都是那么纯净美好。我们坐在绿草茵茵的山坡上,看着通往远处的公路,他说:“我在重点高中等着你,你一定要考来,我们一起努力,考上大学,奔赴远方,去看更广阔的世界!”
那一年,亚轩去了很远的高中。我安静地呆在原来的中学里努力学习着。我想,很快我们还会在同一个校园里学习,然后考取同一所大学。未来的路一片光明……
可是在我中考前一个夜里,亚轩突然打电话,说在门前的路口等我。我跑出去,白白的月光下,亚轩抱头坐在树丛下。听到我的声音,他抬起头来,我看到他满脸是泪,神情凄惶。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掩在脸上,“晓荷,珮珺死了,她死了……”那一刻,我看到澄澈如水晶的年少青春象碎冰一样在眼前稀里哗啦地碎裂了一地。
在高中里,珮珺常常去找亚轩,可亚轩总不大搭理她。那天劳动课,休息之余,有同学说:“珮珺,听说你的拉丁舞跳的很棒,来一段让大家开开眼!”珮珺斜睨着亚轩说:“亚轩,你爱看吗?如果你想看我就跳!”亚轩站起来:“与我何干,你爱跳不跳!”然后走了。身后的同学哗然一片,一向高傲的珮珺眼泪哗流下来……
第二天她就不见了,大家以为她逃课,第三天老师给她家打电话,说她没回家。大家慌了,出去找,在校外的山上,珮珺早已僵硬了。一瓶农药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一个如花的生命,一本日记最后写了满篇的:邵亚轩,我恨你!……
后来,我考了另一所高中,与亚轩也再无联系。考上大学离开家乡那年,我一个人骑车又走了一遍我俩一起远足的那条路。当时他曾说:晓荷,十年后,我们相约再走一遍这条路,不知那时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子。没有等到十年后,我就走在那里,我在心里说:别了,我那年少无知的青春。
十多年过去了,无论我在哪,无论身边有一个多么优秀的男人爱着我,我依然常常做那个梦。一场懵懂不见花开的初恋,离散了三个人,轻易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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