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
小时候,人们都说我的命苦,六岁时没了妈,九岁时,父亲又病逝了。失去了母爱,失去了双亲的我,童年是灰色的,没有幸福,没有欢乐;只有孤独、怯懦和饥寒交迫包围着我。
我的童年是不幸的,然而,在不幸的童年中,我却有幸遇到了一位好老师。
七岁时,我上学了。教我们的老师是个刚刚师范毕业的女老师。我依稀记得,她姓李,叫李柏珍。她长得并不十分俊俏,高高瘦瘦的,脸上还有几颗红色的小疙瘩。
李老师和我同住在一个小村子里。离学校大约有四、五里路。
李老师对我好,在全班几十个孩子中,她总是护着我。
刚上学时,我体弱多病,长得又瘦又小,赶上夏天下大雨、冬天下大雪,上学的小路难走极了。上学放学时,这条小路让我吃了不少的苦头。我也常因天气不好而缺课。一次天下大雨,小路被雨水冲出了几道沟,沟里的水又深又急,我趟到一半,差点被水冲倒,我只好退回岸边,一个人站在沟边抹眼泪。直到李老师赶到后,才背着我趟过了水沟。打那以后,每到天气不好的时候,一大早,李老师都顺路到我家,带着我同她一起上学校。
这是一个夏天的早晨,天又下起了大雨。我正望着窗外的大雨发愁,李老师来到了我家,说是要背着我上学。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她光着两只脚,裤子绾到膝盖处。两只手把我拉过来,顺势把我背在她的背上,让我打着一把黄色的破油布伞,我们一起钻进了门外的雨中。一路上,李老师背着我,赤脚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我怯怯地趴在老师的背上。爬过小山坡,淌过小河沟,雨水透过破旧的雨伞不停地滴在老师的秀发上。没过多久,老师累了,汗水、雨水顺着老师的脸颊流下来,那时的我,虽然还小,也不太懂事,但我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我心疼我的老师,挣扎着想要下地自己走,老师停下脚步,两手搂紧我的两条腿,把我向上掂了掂,回头叮嘱我:“搂紧点儿,别摔下来,听话。”我只好老老实实地趴在老师的背上,任由她气喘吁吁地一直把我背到学校。
冬天到了。那时的冬天好冷好冷。十冬腊月,没膝深的大雪封住了上学的小路。我天真地跟老师请假,请她允许我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时再上学。李老师笑了,她告诉我说,快到学期末了,要复习了,要考试了,天再冷,咱也要坚持到放寒假。还是她,整个冬天,天天接送我上学放学。每天早晨,老师都是和我最早到校,因为她要赶在学生到校前把班级的取暖炉子生好。在冰冷的教室里,她把木头劈成小拌,塞满小铁炉,再扯上几把茅草点上火,放在炉子下,炉子点燃了,满屋子弥漫着呛人的浓烟,呛得老师不停地咳嗽,不停地流眼泪。炉子生好了,教室里暖和了,学生陆续走进教室,李老师看着围着火炉取暖的孩子们,总是站在一边甜甜地微笑着。可我知道,她的一双手却冻得又红又肿,长满了冻疮,象两个发面馒头。多少次上课时,她手疼得连粉笔都拿不住。
老师疼我爱我,对我好,让同班的小伙伴们羡慕不已。我知道,老师是可怜我,可怜我这个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爱,失去了双亲的苦命孩子。
刚上小学那几年,正赶上国家三年困难时期,我每天都要饿肚子。我吃过野菜,吃过树皮,就连又苦又涩难以下咽的豆秸、秫秸瓤子也吃过。午饭时,李老师常会把我叫到她的办公桌前,把本属于她的那少得可怜的几个玉米面菜团子硬塞给我,说是要和我换着吃,尝尝我的树皮面饼子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李老师生活上关心我,照顾我。在我的记忆中,老师从来不“训”学生,也从未对我发过火。学习上更是从不放松,这使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排在班里的前几名。在她教我的三年中,我唯一的一次被老师批评的情景,至今让我记忆犹新。刚上学的时侯,我特别喜欢看小人书(连环画),可自己又买不起,只能跟同学们借着看。班里有一个男生有许多小人书,却不肯白白借我,他有一个条件,让我给他写作业,每写一页小楷借我一本书,算10道数学题借我两本。为了能借到书,我经常背着李老师给这个同学写作业,时间一长,他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差。我俩搞的“秘密交易”,很快就被李老师发现了。放学后,她把我留下来,严肃地告诉我这样做错在什么地方。他抚摸着我的头,和颜悦色地对我说:“你懂吗?作业要独立完成,这就好比人吃饭,你把人家的饭都吃光了,别人不是要饿死吗?现在你替他完成作业,他的学习成绩会怎样?”她的话入情入理,我知道我错了,我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事后,李老师在班里并没有当着全体同学的面儿批评我俩,而是在班里设了一个图书角,动员全班同学把自己的小人书拿到班级,让大家一起看。
在我读完小学三年时,李老师调走了,调到了离小村几十里的县城里教书。老师临走的时候,我偷偷地哭了,哭得很伤心。为此,我曾经痛苦了好长时间。后来,我听说她结婚了,又调到了外地工作。
直到现在,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们不知道送走了多少个春绿,又迎来了多少个秋黄,我竟再没见到过李老师。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李老师走后,我坚持读完了小学,又上了初中,一九六九年我就回到了家乡,在李老师当年工作过的小学校当了一名民办教师。时至今日,我已经在教育战线工作了近四十个年头。
每当我走进课堂,面对我的学生时,我立即就会想起当年的李老师,是她,背着我走过了我人生最苦最难的一段路;是她,一直鼓励和鞭策着我矢志不渝、甘于清贫,把自己的毕生心血献给孩子们。
时光荏苒,匆匆的,五十多个春秋转瞬即逝,如今,我也步入了老教师的行列。每当我和我的同事们欢聚一堂,庆祝每年一度的教师节的时候;每当我收到学生们寄来的喜报和贺岁卡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您。请您告诉我,您在哪里?是您,把您博大而厚重的师爱给了我,教我知识,教我做人;您给我的爱,犹如母爱,胜于母爱!
敬爱的李老师,当又一个教师节来临之际,请接受我——您五十年前教过的学生发自心底的节日问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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