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梓玠:男,生于1985年7月1日,现在石城子监狱服役,半年前他还是某理工大学工程管理专业的一名大三学生,在市建管局实习期间,认识建管局监察科的一位副科长陶昱卿,从此,他的生命轨迹开始朝着一个没有归宿的方向扭曲,他要的爱以及他的追求,现在全都被关在了监狱冰冷肃然的铁栅栏外边,离他似乎越来越遥远。
陶昱卿:女,生于1978年6月6日,市建管局监察科副科长,丈夫陈庆远系本市一房产界富豪,两人感情长期处于僵冷状态,知晓丈夫在外边包养情人,金屋藏娇,内心一直处于痛苦和怨怼之境。
陈远庆:男,生于1968年12月22日,高中学历,做过搬运工,开过小吃店,当过长途货运司机,1998年,卖掉市中心的房子开始进入房地产市场,借着政策的东风,生意渐做渐大,到现在已成本市数得上的大富豪。
一
在老同学的帮助下,我在8月17号的上午来到了市郊的石城子监狱,8月的太阳很烈,市郊的玉米地里蝉叫声一阵盖过一阵,地里的玉米叶儿被日头晒得有点打转儿,可是身杆子依然笔挺,像极了监狱大门两边哨岗上持枪的值班狱警。
在老同学的带领下,我又一次坐到了那个小房间,房间很小,室内摆设也很简单,一桌两椅一个白瓷烟灰缸,再加上房门对面墙壁上端一扇上了铁栅栏的小窗,室内光线有点暗,所以坐在里面会有逼仄的感觉。我来这间小室已经多次了,在这间小室里,我和许多犯人直面交谈过,每次出去以后,心里总觉得沉甸甸的,像把那间小室里的昏暗和逼仄全都装进了胸腔里一般,总是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来排遣,但是,因为可以获得一些素材,我还是经常来这里。
这次来,是因为前不久听在这里工作的老同学讲起了一个犯人的事情,很感兴趣,所以专门请假过来。
拿出纸笔,刚点燃一支烟,老同学和狱警小刘就带了一个犯人过来,如果不是身上那身灰色的囚服和手腕上明晃刺眼的手铐,他看上去只是一个俊秀的大男孩,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剪得很短的头发,凸显出他微高的颧骨,脸色有点苍白,微陷的眼窝里一对漆黑的眼眸黯淡无光泽,与小室的昏暗有某种相似的契合,小窗漏进来的光亮打在他的下巴上,可以看到暗青色的须痕。
老同学为我们做了简单的介绍之后,就和小刘拉上门出去了。他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双眼看着我手指上夹着的香烟,有些腼腆的问我要烟,我将烟盒与火机递给他,他点燃烟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年轻的脸庞被烟雾笼罩在昏暗里。
我看着眼前这个叫萧梓玠的大男孩,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找他访谈,因为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诉诸他人,尤其是苦痛的往事,或许更适合一个人躲在暗处里默默舔舐伤口渐渐试着遗忘。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己很混蛋的念头,总是在揭别人的伤疤,并把他们血淋淋的伤口裸露到大众的面前。
萧梓玠抽了几口烟之后,开始讲述他的过去,语调有些异常的平静,让我觉得更加内疚,在这种内疚当中,我如实的记下了他的话。
二
三月底吧,校园里的杨树开始飘起白色的杨絮,一辆黑色的奔驰卷起地上的杨絮,停在篮球场外面,车内走下一个人,这个人让原本热闹的篮球场突然安静了下来,那个时候篮底下的我手里正拿着球,忘记了投篮。是个女生,很漂亮,她的名字叫蓝瑜(化名),财大会计专业的,我的女友。萧梓玠的嘴角这时浮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笑意很苦,像极了嘴里的烟味。
她只跟我说了一句话: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再见!萧梓玠说到这里吸了一大口烟,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我看着她渐渐走远,手中的球什么时候被拍掉了都不知道,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帮她拉开车门,地上的杨絮在汽车尾气中像一群群猝死的蝶。萧梓玠摁灭手中的烟蒂缓缓的说:这是我们实习一周后的周末发生的事,之后,我发现自己开始有了仇富心理。萧梓玠摁着烟蒂的手青筋微现。
实习第二周的周三,我跟陶科到市郊的后店区旧城改造点去出差,在拆除区,穿高跟鞋的陶科不小心崴了脚,我扶着她,她身上的香味让我觉得有些不自然。萧梓玠苍白的脸上略有些羞涩的神情:坐到车里时,脚踝开始有点肿了,没办法开车,西郊的出租车很少,我们只得坐公交车。说道这时,萧梓玠停了下来,又抽出一根烟点上。
当时正好中午,公交上人忒多,没办法,陶科只好靠在我的身上,以减轻右脚的痛楚。后店区的公路也正好在扩建,许多地方有些颠簸,陶科的胸部不时的碰触着我的手臂,萧梓玠微微低下脑袋,又吸了一口烟,才稍稍自然了一点接着说:陶科是个漂亮的女人,穿正装的她和学校里的女生有一种不同的韵味。萧梓玠的喉结上下移了几下,秀气的手指弹了弹长长的烟灰,烟灰掉在缸里,碎成一团暧昧。
在和陶科柔软的身体的接触下,我---我渐渐有了反应,萧梓玠低声断续讲道:后来,陶科好像发现了我身体的变化,靠在我身上的身体贴得愈发紧了,呼出的气息喷在我的颈脖间,像某种古老的催*蛊咒,我渐渐迷失。萧梓玠又咽了一口口水,抽了一口烟说:陶科的手会在经意不经意间碰触我的下身,当时我只好装作不知,眼神尽量看着车外。
这一次坐公交是我这辈子觉得时间最漫长的一次,下车后,我的里衣被汗湿透,就好像是陶科回眸时那水汪汪的眼睛里的水汽全都倾倒在我的身上。萧梓玠吁了一口气说道。
下午我到科里的时候,陶科不在,我无聊的呆到下班,正准备回学校的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响了。电话是陶科打来的,说她的脚肿得很厉害,想去医院,可是丈夫到外地谈生意去了,下楼没人搀扶,让我过去帮忙。我犹豫了一下,按着地址打的过去了。
陶科住在市中心的利泽苑高档住宅区的三楼,进了陶科家后,我被她家的豪华摆设震撼了,猜想着她的丈夫一定是个超级富豪。萧梓玠眼神有些飘渺的低声说道。
我坐了一会儿,便提出送陶科去医院,陶科双眼异样的看着我,将右脚缓缓的伸到我面前的茶色檀木矮几上,萧梓玠停了一会儿接着低声道:那天陶科穿着一条黑色短裙,修长光滑的右腿在我的眼前泛着艳丽的光,我不解的看了看陶科,她双眼定定的看着我说她最不喜欢医院的气味。我看了一眼矮几上她那条好看的腿,心跳竟然开始加快,稳下心来,想起平时打篮球崴脚之后总是用红花油之类的擦擦就好,便问陶科家里有没有红花油,她说卧室的书桌里好像有云南白药喷剂,我进了陶科的卧室,看到床头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很大的镜框,是结婚照,照片里的陶科很年轻很艳丽,和现在的蓝瑜有几分像,她身边的那个男人,竟然就是那天开奔驰带走蓝瑜的男人!
这个世界有时候很大很大,大到即使你爱的人就在你的面前,也会遥不可及;这个世界有时候又很小很小,小到什么事都可能堆到一起,令你想逃避都逃避不了!萧梓玠抽了一口烟苦笑着说道。
当时,我的心情很复杂,其实从蓝瑜坐进车里离开之后,我就一直在说服自己放弃、遗忘,有些人有些事不值得自己太过留恋,可是在看到陶科的结婚照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萌生出了一抹报复的想法!萧梓玠抿了抿嘴,看了一眼墙上的那扇小铁窗说道。
我找到喷剂后,又准备了毛巾、冰块和热水,裹着冰块的毛巾在陶科小巧滑腻的脚踝处开出暧昧的花,我手指的温度点燃了房里的空气,陶科的鼻间随着我手指的移动,不时发出低微的哼吟声,撩拨着鱼缸里敏感的热带鱼和我绷紧的心弦。渐渐,陶科好像适应了我的动作,弓起的小脚慢慢舒展开来,我感觉到她在用一双火辣的眼睛打量我。萧梓玠有些激动的说。
我抬起头的时候,陶科正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勾勾的看着我,双颊微微泛红,娇艳的唇瓣开在空中,像一簇舞动的火焰,引发了她在公交上对我下的情蛊,接着她的左脚缓缓撇开,也伸到了矮几上来,短裙里的风光向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将我淹没吞噬------
萧梓玠喉结动了几下,缓了缓才接着说道:我的手开始不安分的沿着她的小腿肚缓缓上移,她俯下身子勾住我的脖子,滚烫的唇印上了我的嘴,我的理智在报复和欲望的双重驱使下彻底瓦解,起身抱起陶科走进了卧室,在那张结婚照前,我在欲望和报复的浪尖上感受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快感-------
萧梓玠说道这里的时候,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小铁窗漏进来的阳光越来越淡,老同学端了一壶茶进来,我给萧梓玠倒了一杯,他喝了好几口,才接着往下说,脸色开始不同先前,略带着沉沉的伤感。
事后,陶科枕在我的手臂上,说起了她的家事,我知道了她的丈夫,那个开奔驰的男人叫陈远庆,是个房地产商,很有钱,正如大家平时所说:男人有钱就变坏,陈远庆发家之后,生活放诞糜烂,在外面睡小姐包二奶养小蜜,很少回家,即便回家,也只是将陶科当作一个泄欲的工具,毫无感情可言,陶科还说起,这两年随着外省的房地产商的进入,本市房地产发展空间越来越小,陈远庆将好几处房产改成地下赌场和夜总会,公司渐成空壳,只是洗黑钱的工具。
我问过陶科,即然这样,为什么不选择离婚?她说离婚只会让陈远庆称心,陈远庆资助她念完大学,之后又将她安排在他的公司里上班,一次强行霸占了她之后,用录影带要挟她,不久后两人结婚,后来由于公司的需要,陈远庆花巨款将她弄进市建管局,半年后她就升为监察科的副科长。
萧梓玠趴在桌子上,手腕上的手铐发出冰冷的撞击声,他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陶科和我说因为当时太年轻,什么都不懂,她就那样被陈远庆糊弄了,现在陈远庆依然在用这种手段玩弄年轻女孩子,最近他身边有个女孩子,因为长得和她有些相像,所以她留心过,她说那个女孩好象叫蓝瑜,经历和她也有些类似,好像是个实习生,被陈远庆盯上了,强行霸占了之后,也被用录像带要挟,不过她好像要更不幸一些,连个名分都没有!我当时听到这些时,内心的痛苦和怒火又一次淹没了理智,疯狂滋长的报复心理促使我再一次压在了陶科酥软的身体上-------
说到这里时,萧梓玠仰起头看着那扇小铁窗,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良久,才接着缓缓说道:此后,我和陶科一直保持着这种关系,知道陶科这样做,也是为了享受一下那种报复带来的快感,以平衡一下内心的怨恨。她说过她不离婚,就是尽量要让陈远庆活的不是太舒坦。
又是一个周末,我正和陶科躺在她的卧室里,陶科在我的怀里又说起了蓝瑜的事,她说陈远庆用手里的录像带要挟蓝瑜和其他几个女孩子在他的地下夜总会坐台接客,我按下心中的怒火,问陶科去过那些地下赌场和夜总会没,她说陈远庆从来都不和她说这些,怕她对他不利,她也只是隐约知道一点点而已。正在这时,客厅里传来开门声,我和陶科都吃了一惊,慌乱中,我抱起衣物躲进卧室的立式衣柜里。
我在衣柜里听到开门声,不久后,又听到一阵粗重的喘气声和陶科压抑的哼吟声,,好一会儿,又听到了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接着,陈远庆用急促的声音在说:你说什么?---精馨出事了?---怎么回事?----饭桶,他妈的什么都要老子亲自出马!不久后,我听见一声用力的关门声,卧室重归安静。陶科打开衣柜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眼角的泪,她趴在我的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她和我说,在陈远庆面前,她就好像一个妓女一样,只有在我面前,才会觉得自己是个女人!
我从陶科那里知道了精馨是陈远庆去年开发的一个楼盘,在市东郊,我心里开始有了一个想法。萧梓玠捏着茶杯的手青筋微露,茶杯里的水溅出了几滴在暗红的桌面上,好像殷红的血一般。
我对怀里的陶科说,我会给她出气的。陶科苦笑着说我一个学生而已,怎么帮她出气,难不成打他一顿?我说向政府部门揭发他的地下产业不就行了。陶科笑我幼稚,说这么多年了,要是揭发有用,陈远庆死十次八次都不止了,还等着我去揭发,官商勾结不说是铁板一块,但也不是纸窗一扇!萧梓玠双眼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使黑变白!
后来,我仔细的考虑了陶科说的话,也放弃了以正常合法手段报仇的想法,或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会更加有用!萧梓玠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接下来的几天,我找到了那个叫精馨的楼盘,之后,连续一个星期,每天晚上我都在精馨旁边的一栋烂尾楼里蹲点,守株待兔。
周六的晚上十一点,有淡淡的月光,我等了三个钟头,还不见陈远庆的身影,觉得他今夜不会到精馨来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吵闹声在市郊静谧的夜空里荡开。我似乎听到了蓝瑜的声音,探头看见蓝瑜披散着头发从精馨里跑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彪形大汉,很快,蓝瑜就被追上了,接着,精馨里走出一个人------陈远庆,陈远庆缓缓走到蓝瑜面前,狠狠的抽了她一耳光,然后对身边的几个大汉说了几句,那几个大汉便退到精馨里去了,陈远庆领着蓝瑜向我所在的烂尾楼走来,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只听陈远庆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今天你拍也得拍,不拍也得拍,识相点就少吃些苦头,你别忘了,录像带还在我手里!蓝瑜哭着说道:庆哥,求求您,您让我接客我接了,只是求您别让我拍那种影片好吗?求您啦!
原来陈远庆竟然要蓝瑜拍色情电影!我当时气得理智全无,直到握在一个脚手架上的手传来一阵锐痛才清醒过来,原来我的中指被脚手架上的一根钢丝扎破了,清醒过来后,我抓起一根钢管来到楼盘另一边,从一个没上玻璃的窗户翻了出去,轻声绕到陈远庆的身后,朝和我对面的蓝瑜打了一个手势之后,用力一棍打在陈远庆的后脑勺上,他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接栽倒在地上,蓝瑜双手捂住嘴惊恐的看着地上的陈远庆,我蹲下身将他身上的钱包和戒指金表项链全都放进口袋里,然后拉着蓝瑜朝市区跑去,回到学校的时候,蓝瑜才问我为什么要拿那些东西,我将那些东西扔进一个下水道里说:陈远庆遭劫匪洗劫受伤。蓝瑜点了点头:假象!可是,梓玠,你怎么会在那里?路灯下,我看着蓝瑜,伸手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说:因为你在那里。
萧梓玠的眼神有些迷漫,似乎沉浸在某种深沉的情感之中,良久才看着我苦笑了一下说:我以为我制造的假象会产生作用,然而,我没想到,脚手架上的血迹和我的脚印很快就让警察找上了我。我被告知陈远庆因为严重脑震荡,已成植物人,我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后来在蓝瑜和陶科的出庭作证下,我的罪行被减至三年。萧梓玠抬起头看了看我神情开始平静下来,缓缓说道:讲完了。说完后,又看了一眼我身后墙上的那扇小铁窗,黯淡的眼眸里映着淡淡的阳光。
三
走出石城子监狱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我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一片片绿意盎然的玉米地,想起了和萧梓玠最后的一段谈话:
你后悔过吗?
不后悔!萧梓玠想了想后坚定的说:虽然代价高了点,但说起来,我好像也算是为国家为人民消除了一个祸患,不是吗?最重要的是,我为我生命中的两个女人找到了一条解脱之路,从此之后,她们可以不再生活在痛苦之中!
对萧梓玠的说法和观点,我找不到有力的否定,所以,我在写这篇文的时候,只是将他当时所说的进行再现,只是想说一句:有时候,取与舍,对与错,没有绝对!
后来,我辗转找到了蓝瑜,带她去看了一回萧梓玠,我看见他们两两相望的眼睛,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爱情!
说起来,他们都曾有过对彼此的背叛,但是经过背叛之火的煅烧,他们的爱情涅槃了!
我看着明亮的阳光下,两个年轻的生命谱出的一曲跌宕起伏的爱情之歌,穿过小铁窗在蓝天下、玉米地里欢快的跳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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