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再三,我决定找一个单位领导没有理由拒绝的借口,告假三天,陪老婆到一个可以洗涤疲惫的地方修整心灵去。同时,带上女儿,在她稚小的心里装进一些快乐,或许将来能温暖她童年的记忆。
是啊,是该给自己疲惫的心灵放个假了!
自从两年前由乡镇借调到县直,就为除去那个“借”字而牵肠挂肚,从没有敞心地休息过一回。可有心栽花花不发,越是想得到的东西越来得慢,调动的事迟迟没有个准信。又因为是“借”,做事得处处小心,生怕出了错前功尽弃,更不敢张扬个性,恐得罪了哪路神仙,遭人算计起来吃不完兜着也难走的;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点头、服从、忍受和做事。两年来,我在沉默中努力地敲打键盘,用我灵动闪光的文字展示自己的才华,不停地撞击这张淡了人情、淡了关怀,阳光普照着却又阴冷无比的“网络”。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在我的文字里,读出了我的不屈的倔强、个性的思想,也读出了我从艰难中磨练出来的傲骨。虽然我依然“借”着,但他们的眼里已没了先前居高临下俯视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尊重、平等、友好,甚至还有对我的遭遇感到不平的义愤。有了这些,我觉得自己两年的辛苦,值!
然而,一天,当我看到老婆写在qq里的日记的时候,我那点兴奋感顿然全无,甚至惊出一身冷汗。
老婆在日记里记录了她对我工作的深深忧郁和焦灼,也记录了她近两年承受的孤独和压抑。为了不分散我的精力,她没有告诉我,而是选择把压力排遣到虚幻的网络世界里。她让伤感的歌曲、唯美的图片、发泄式的聊天来排解心头的郁闷。她说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她说只有在网络里才感觉到是幸福的!
老婆的日记,让我如梦初醒:我没想到老婆会承担了如此巨大的压力,没想到在我眼里一贯坚强的她,会表现得如此脆弱;更让我出乎意意料的是,我一直认为幸福地生活在身边的老婆,却发出“只有在网络里才是幸福的”沉重的叹息。一个女人,面对压力显示出脆弱,或许并不意外,也并不值得担心,时间会冲淡一切;可一个女人,如果生活在丈夫、女儿身边没了幸福感,那可是难以“医治”的顽症,在一定意义上说,它就意味着一个幸福家庭的堕落甚至崩溃。
我的老婆我了解,是一个好女人。这一切都是“借”字惹的祸,所以我并不怨她。但是身为丈夫,我如果不把她从灰色心态里拉出来,让她脆弱的灵魂游荡在虚幻飘渺的网络世界里,剥离了现实生活的真实感,无疑是跌入了精神的古墓,失去的将会是现有的幸福,生活的勇气。这,将意味着什么,我不敢想象。我为自己不能给她幸福而而自责,更为自己只知道玩命地工作而忽略了家人的感受而内疚。一时间,那些平日因忙碌而忽略了的对生活的期盼、对亲人的愧疚、对家乡的思念、对生命的思索、对灵魂的拷问,全部都统统走上前台,挤压着我的胸膛,雍阻着我的咽喉,在无声的暗夜里痛到了心里。
痛不能拯救自己,不能拯救爱人,更不能拯救家庭!于是,我和老婆商量后,确定寻一个可以放松心情的地方,去清洗一身的尘埃和疲惫。
然而想来想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乎要求的地方。
去城市?无非是高楼林立下越看越觉得陌生的世界,游人如蚁的景观被人们赋予了太多牵强的意义,这样的地方只能累心不能洗心。
回乡下老家?能抽空回去看看父母,自然可以尽孝与散心两得,却又难于回答亲朋好友们热心的盘问, “欲说还休”也是一种痛。
或者,干脆邀上一帮闲散的哥们来家里打牌,痛痛快快地搓上几把,管它白天还是黑夜,在牌来牌去中什么工作、网络、责任、生命、灵魂全忘得干干净净。干净了也许就快乐了。可那不过是片刻的麻醉,无助于去根。
妻子说,去我师范读书时最要好的两个学姐家吧,多年不见还真想她们。我知道她所说的是时常念叨起的云和燕,我也曾在网上和她们说过几次话,人挺随和,也很有诚意。于是,我欣然同意。其实我同意去那,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因为她们所在的县城来凤与湖南省接界,去凤凰很近,我们可以顺道去体验一下中国最迷人的水乡古镇纯清古朴的宁静。那儿还是散文大家沈从文和画界鬼才黄永玉的家乡,说不定我们的宝贝女儿还能沾上一点湘水的灵气,多年后也长成一颗“大树”呢!
于是,收拾衣物,购票打车,携女儿奔妻子学姐所居城市而去……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老婆学姐们居住的城市。城不大,老婆又是在这里读师范的,所以,一下车就急着四处张望,想努力从街道残存的记忆里寻找似曾相识的城市标记。然而望了半天,却没看出个东南西北来,整修中的街道一派乱象,没有一处能勾回她当年的记忆。我原本想说:别望了,现在的街已不是当年的街,现在的你也早已不是当年的你了。可又担心老婆误会我影射她近日沉入网络的事,伤了她,所以改口说:还是给她们打电话来接车吧!老婆是个很爱面子的人,很有几分不好意思,但还是采纳了我的意见。
从的士赶来的快速,可以看出老婆的学姐对我们的到访很高兴。车刚停,她们就冲我们热情地挥手。由于出租车等着,老婆和她的姐妹们只简单寒喧了两句话,就上车直奔云的家里。
云家住在县城,有三层楼房一栋,从布局陈设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温馨的小康之家。云的家人对我们的到来热情而又很随意,满桌的水果任由自己挑吃,没有递来推去的客套,主人和客人还可随意躺卧在客厅沙发和地板上说话拉家常,就连原本很漂亮的女主人也没有刻意的装束,显得很随意。这一切都让人没有距离感,少了初次见面的局促。
老婆和学姐们大声地说着家常话,在你一句我一句的问答中,老婆与学姐们毫无隔膜的友情显现无余。我为老婆能有这样的姐妹而庆幸,因为这样的友情是没有负担没有杂质的友情,不会因朋友的付出而感到愧歉,也不会因自己的给予而感到不舍。人生识人千万,可这样的朋友又能有几人?
晚饭是在云的公婆家里吃的。云的丈夫是一个略显沉默但却十分诚恳的人,也是一个很有福气的人。听老婆说他的胞哥是博士生,毕业后在上海安了家,他就成了父母身边唯一留守家业的儿子,所以他们小夫妻一家三口长年跟着老父母混饭吃。能长年吃上母亲做的可口的饭菜,是人生难得的幸福,至少我这个多年漂流在外的人是这样羡慕他们的。
吃过晚饭,老婆和她们开始商量这几天的行程。我闲座无事,与燕拉起家常,问她老公怎么没来——燕原本住在乡下,是专程赶到县城来陪我们的。燕一脸不屑的样子,说:他?来了也白来,“老古董”一个。燕说老公的话,和老婆说我古板如出一辙。我真有些疑惑,老婆们怎么都这样作贱自己的丈夫?到底是婚姻厌倦症,还是因为夫妻处于对方的视角 “盲区”而忽视了彼此的优点只看到了缺点?也许兼而有之吧!我想。
老婆和云她们还在继续商量着。我没有发表意见。对我来说,不论去哪里,只要能让大家快乐就行。老婆们商量了半天,终于达成一致。然后,她们决定趁着夏日黄昏,带孩子们到澡堂去清洗一下夏天的炎热。
澡堂不远,没几分钟就到了。澡堂内设施很简陋,除了一池清水,连更衣间也破旧不堪,门板早被游人踢得无影无踪。尽管这样,还是有脸皮厚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旁如无人地短衫更赤膊、短裤更光腚。澡池里满是尽情戏水的男男女女。他们把泳池当作展示自己的舞台,尽情地表现快乐与阳光,叫着闹着,一会儿仰泳一会儿蝶泳一会儿潜水。此时他们的心全在水里,看不到一丁点生活在陆地上每天忙碌奔波于生活狭缝的失意与不快。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儿,云的女儿早已“扑通”一下跳进了池里,看那熟练的游泳姿势,一定是这里的常客。女儿生性胆小,不敢往水里跳,但又禁不住水的诱惑,拖着我的手小心奕奕地往水里蹭。虽然明知水并不深,不会危及到女儿的安全,但为了让女儿在绝对安全的状态下开心快乐的游泳,我也只好也不要脸皮一回,脱下衣衫,仅余裤衩下了水。因为脸面相对于女儿的安全来说,分量就轻得多了。
见我下了水,女儿大胆了许多,快乐许多。虽然她明知我并不善水,但却还是认为只要有我在,她的安全就绝对无庸置疑。想到女儿对我的依赖和信任,我那根喜欢联想的神经,又开始活跃起来,想女儿的未来,想家庭的未来,想我假如有一天突然从这个地球上消失到底能给她们留下什么。
当我把思想从远处收回来的时候,老婆和她的学姐,已经开始催孩子们上岸。天也已暗了下来。
当晚,由于坐车游泳太累,很早就在云的家里睡了。尽管云和她的丈夫一直要求我睡床上,我还是固执地在客厅里的凉席上睡下,把床位让给了燕和她的儿子。这,既是对燕专程赶来陪我们一家子的这份友情的一点回馈,也是在这原本就很随意的家庭找到更加随心的自在。我想,随意随心的旅程或许会更加难忘些。
当窗外的太阳照到我的脸上,刺疼了我的眼球的时候,老婆和她的学姐早已为孩子们洗漱停当,只等我起“床”洗脸后就出发,到湘南省龙山县一个名叫响水洞的地方玩去。我知道来凤县城与龙山县城虽分属不同的省份,一个湖北,一个湖南,但两城之隔不过数里,行政区划上的分割,并不能隔去两城人民的情谊,两省人民商贸相通,婚嫁相融,习俗相近,心性相似。所以此去虽是跨省游乐,却觉不出半点生疏。
吃过早点,燕的丈夫赶了过来。原以为真如燕所说的沉默少言。待到相见,谈聊数句,感觉与所言相去甚远。我不由得相起近来网络上流行的一句话: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人。而夫妻俩有时却正好相反,因为太近,眼里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爱人,加之相处时间长了,双方反没了表达自己的兴趣,反倒生了,成了距离最近却离得最远的人。这正如我,对老婆的苦闷熟视无睹,忽视了她承担的心理压力,以至于她不得不把情绪渲洒到网络这个虚幻世界里。由此看来,纵然是夫妻,交流也是不可惑缺的情感纽带,往后得多一点甜言蜜语,女人们都愿意住在自己的感性世界里。
燕的丈夫租来一辆车,由云的男人开着,我们三家九口经龙山县城而过,向响水洞而去。一路上听着三个女人唠唠叨叨地说着话,尽管多是废话,却让三个平日远隔山水的家庭的悲喜交织在了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看来,废话也有废话的功能,爱因斯坦“成功=努力+机遇+少说废话”的公式,不适用于平凡人。
响水洞没有我预想的那么美。不过是在一山坳间的崖洞里长年流淌着一眼清泉,经山壁而下,形成飞瀑,颇有气势。至于山上人工开凿出的小路和山尖凉亭,都因打上人造的烙印,而失却了天成的美。就如人造美女不管看来多么爽目,但却不爽心。
孩子们却管不了这么多,他们一下车就奔山崖下那条清澈的小河而去,急不可待地脱衣下水。看着孩子们那快乐劲,我不禁暗自嘲笑自己,自以为学会了欣赏美,却失去了孩子们那份单纯的快乐。其实,孩子们是对的,能够给自己新奇和快乐的,就是最美的。在他们眼里,紫禁城并不一定比院子里的葡萄架豪华到那去。
老婆的思维习惯倒有些接近于孩子,看着飞泄而下的瀑布和蜿蜒而上的山路,一个劲地催我上去拍照。于是,我们大汗漓漓地爬山,有说有笑地坐在瀑布前合影,大声小声地斥喝猴子一样不守秩序的孩子们。唯有云的老公,继续发扬他沉默少语的“特长”,像是闲静放猴人,坐在山下凉亭里,等着上山的“猴们”一个个下来,一副不急不燥的样子。
从山上下来,大都感到有些累了。于是在溪边的亭里坐下,从店里卖来扑克,老婆和云、燕玩起牌来。下注不大,而且却半点不含糊,因为谁也不会计较输赢,而在于较真带来的那分乐趣。
云和燕的老公习惯作幕后英雄,在各自的老婆身后不时指点着,甚至他们什么时候餐厅定好了酒菜,我也浑然不知。不久,酒店小生端上酒菜来,三家九口围坐凉亭,一边闲聊,一边喝酒。
云的老公声明自己不喝酒。如不是真不胜酒力,土家汉子是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的,所以我和燕的老公没有为难他,对饮了两杯之后,又合作喝下一小瓶,算是为当天的凉亭聚会作了“总结”。
就在即将打道回府的时候,燕的老公突然提议要到前边小村子去转转,说去看村子里那棵参天的古树。先前爬到半山的时候,我也留意到前边那个静静地躺卧在青山绿水间的小村庄,像是一位修养极高的老者,安宁恬淡、不急不燥地静卧在青山环抱之间。村子里那颗挺拔繁茂的大树,更是小村一道最亮丽的风景,无须留意它就自己撞进了眼球,挡地了半面山峰。我立即赞同了他的提议,因为我也正觉得今天的行程尽管有飞瀑流水、山间合照、凉亭聚会,似乎缺少点能让人刻骨的东西。
于是,我们驱车前往,无须数分钟,即到村边。我们一行数人沿桥边小路,穿过几户干净整洁的农家小院,来到树下。抬头仰望,只见古树直冲宵汉,枝叶繁盛,须数人合围。因为这棵古树的存在,原本显得有些荒凉的小村庄,一下子有了穿透时空的沧桑与厚重,为这个深沟峡谷里的小山村平添了几分灵气。
老婆在学姐们面前,总是不太讲客气,急切邀云和燕合影。三人背靠古树,亲密地相互扶抱着,在我摁下快门的那一瞬,古树就成了她们友情最好的见证。出于对古树的崇敬,我也决定浪漫一回,和老婆在古树下合上一张影,算是补偿当初因为困顿没有与妻子照结婚照的缺憾。有古树作证,这张合影比那涂抹得面像全非的新婚照更能让人刻骨铭心的。
返回的路上,遇到年老的村民,想打听打听古树的年龄。老人也不知它到底多大,说:也许几百年,也许几千年吧。其实,它到底有多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很古老,有古老的证物,友情和爱情自然就有了不同凡响的意义。
当晚重又回到云的家里,我继续随心随意的睡在地板上,一夜没醒。
第二天,原本与妻子商量好要么去凤凰,要么回家;可是云和燕却执意挽留,说带孩子们去龙嘴河漂流去。女儿正玩在兴头上,刚与小伙伴们混了个脸熟,也不肯就此离去,于是只好依了她。碰巧,在去吃早点的途中,又遇上老婆她们的同窗姐妹,于是相邀而去。
原以为水上漂流是近年刚走火的一项运动,场面一定很热闹。可到了漂流处,只见冷冷清清一竹门,叫了半天走出一村妇模样的女人,爱理不理地答着话。我们说明来意,村妇脸上一下子有了笑,立即用手机与人说了半天话,然后料下一句:等下,老板一会就到!就龟缩到屋里去了。
在望眼欲穿的当儿,总算等来了那位被称作“老板”的人。“老板”着一身土家族传统对襟衣衫,袒着胸露着乳,甚至连男人最隐密的地方也突兀着,虽不文雅,却显出几分土家汉子的气味。
云和燕见“老板”到来,立即与他侃价。侃来侃去,“老板”非得多加50元才肯下河,那斤斤计较的样子,与他身上的男人味极不相称。我甚至武断地认为,他不是一个做大买卖的人。因为凡做大买卖者,多把诚信和服务放到首位;而他不但让我们在等待中耗去了最有激情的时光,而且在小利上计较让我们还未下水就已经开始后悔。这样的经营水平能成气候么?
最终,云倒显出几分大度,让了步,付了钱,下了水。
我们一行十余人,分坐两船,顺水漂流而下。适逢涨水,水高浪急,不时有水花溅起,浇在身上,惹得孩和女人们一阵阵惊叫。那叫声,有快乐有刺激有兴奋有恐惧,这也许正是漂流者要追求的一种情绪吧。
然而老板却说,涨水季节并不是漂流的好时节。因为我对老板并无好感,所以不屑于和他说话,只用疑惑的眼光望着他,算是提问。他说:水高了,滩少了,划水的时间也就多了,而漂流的乐趣不在划水而在闯滩!老板的话让我顿悟,然而上船容易下船难,为时已晚,只得继续向下漂去……
沿河两岸被亘古奔涌的江水冲刷得怪石突兀,两岸全是光颓颓的石壁。不时有流水从山崖上飞泄而下,飘如轻纱,可就在转念之间,还没来得及摁下快门,皮艇早已飞驰而过了。
在船工的左右鼓捣下,皮艇漂过一道急弯,来到一水流缓慢而开阔的河段。前边皮艇上有人纵身跳入浪淘汹涌的河中,自由戏水,仔细看去,分辨出是云的一家子。我暗暗敬佩他们一家的勇敢。
此时船速放慢,船工们也鼓励我们艇上的人下水自由漂流。燕的儿子禁不住船工的怂恿,尽管昨天才因感冒打了点滴,还是抗不过童心的好奇,第一个跳下了水。紧接着,早上同路而来的那位姐妹也仗着身上有救生衣护着,怯生生地从皮艇边沿小心奕奕地滑进河水。趁着大家正在兴头上,我抢照了几张他们在水里略显夸张的惊恐表情,算是给今天的旅行留下一点不灭记忆。然后,和老婆、女儿一道相继纵身跳进水里。
就在入水的那一瞬,我立即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吞没了自己的身躯,无法把握自己。我尝试着用手臂划了几下水,试图调整运动方向,但无济于事,索性放弃了努力,任由奔涌的河水挟裹着自己向下游漂去。漂着,漂着,强烈的飘浮感又一次激活了我敏感的神经。我想:人的一生也许正如漂流,自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就跳入了人类社会这条奔涌的江流,复杂的社会网络和缤纷多彩的意识文化还有各种人间奇特的境遇,挟裹着每一个脆弱生命奔向终点。所不同的是,善水的人能在被挟裹而去的大背景下,保持清醒的头脑,把握着自己的方向,所以他们成了人类历史长河里的精英;而更多的人,却犹如这河面上漂去的杂物,任由浪来浪去,鸟去无痕。我不善水,注定要成为水上漂去的杂物,然而我的女儿能成为善水的人么?我望着正在漂浮在老婆身边,不敢松手的女儿,回答不了自己。
我的胡思乱想被船工吆喝“上船哟”的声音打断。原来大家只顾快活地漂着,却没注意到已经接近两河交汇的谷口。谷口十分狭窄,危石耸立,加之突然水量增大,又突然来个急转,江流冲击在石壁上,形成暗流漩涡,十分危险。于是大家纷纷上船。在船工又一阵忙乎之后,皮艇终于划到主河边上一条支河里。
支河水量不大,但水质却明显要清澈得多,两河交汇处呈现出“半江瑟瑟半江红”景象,泾渭分明。看到这一切,大家对自己刚才在那条污秽的河流里冒险漂流,后悔不迭,顿觉有万千条隐形的臭虫在叮咬。于是,赶忙跳进支流的清水里,细细地搓着身体上每一处可能藏污纳垢的地方。人常常会犯这样的错误,在自己沉迷于其中的时候,兴奋和新奇左右着自己的认知,总以为自己步入了人间天堂;而当自己顿然醒悟的时候,始知自己险些跌入暗河地狱!由此看来,在生活中当情感开始左右自己的行为变得有些痴迷的时候,还是多想想自己是在走向幸福还是走向深渊。
清洗完毕后,以为船工会继续载着我们漂下去。可船工借口说气艇没了气,就把我们料到了滩上。大家纷纷指责那个被称“老板”的人心太黑,老板也不生气,腆着脸“嘿嘿”地傻笑。面对这样一个不要诚信不要脸皮只要钞票的“无赖”,我们纵使有千万条理由,也只得着罢。
三天的洗心之旅,已经收获太多,我和老婆决定回家。临上车时,云给女儿买了一套漂亮的衣服,还带了很多土特小吃;燕的丈夫从老家拖来一大包梨,足足有50余斤。他们还执意从车窗外硬塞进几百元来,说是按土家风俗,女儿第一次到他们家得给点“打发”。我和老婆态度坚决地塞了出去。当车缓缓启动的时候,老婆一个劲地冲着车窗外挥手,云和燕还有她们的老公也向我们长长地挥着手,烈日下满脸淌着汗水。
吹着车窗外钻进的凉风,望着街道两旁退去的楼房,我第一次觉得这个往返过数次的城市很温暖。老婆也许有了同样的感受,转过头孩子气地问我:还去不去凤凰?我反问道:你认为还有必要去么?老婆说:还是回去吧,这次已经很开心了!我拍了一下老婆的大腿说:留给咱们下一个心灵的驿站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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