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六十四卦中有一遯卦,遯即遁,逃遁隐遁之意,卦象为乾(天)上艮(山)下,顾名思义,天下有山,供人隐逸。《史记》中所记载的伯夷叔齐可算作是最早的隐士,对现存的伦理道德和政治秩序极度失望的他们选择了避世,遁迹山林采薇度日。孔子周游列国广播仁爱,楚狂接舆如此讽刺他不能隐居闭式:“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正所谓“有道则出,无道则隐”,礼崩乐坏的时代,像孔子这样“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殉道者我慨而敬之,像接舆、长沮和桀溺这样的隐逸之士我亦羡而叹之。东汉严子陵数拒光武帝刘秀,终长隐富春江,筑钓台以慰平生,烟雨一簔,鲈鱼堪脍,好不逍遥。后世文人无不慕之羡之,有人赴京赶考过此钓台慨叹道:“君为名利隐,我为名利来。夜半过钓台,羞见先生面。”正始时期的文人在政治上大都无所依凭,故发忧生之嗟轻肆之言,无法超脱便故作旷达,或啸傲泉林抚琴谈玄,或隐身杜康自绝于世。晋末宋初陶潜登场,因“世与我违”而“息交绝游”,结庐人境,安贫乐道,开荒南野,采菊东篱,诗化田园生活以慰心怀。
被钟嵘誉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的陶渊明在寻阳柴桑的乡下度过其轻松快活的少年时光,“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奈何家贫难以度日,他不得不出仕以谋生计,但游好六经的他更多的是为实现其兼济之志:“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29岁时,他任江州祭酒,因不堪吏职,自免归。33岁时任荆州刺史桓玄属吏,以母丧归。及桓玄篡位,刘裕起兵伐之,陶潜入其幕府,任镇军参军,后转江州刺史刘敬宣参军。之后又请求该任彭泽令,在官八十余日,不为五斗米折腰之故,解绶辞官归隐田园,无复仕进之意。
《归园田居》写出了陶渊明辞官归家的愉快心情和乡居的乐趣,“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诗人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无不惬意无不诗意。《归去来兮辞》以轻松灵妙的笔法向我展现出一个身若不系之舟、心似出岫之云而委心任去留乐在其中的隐者形象。
是肮脏险恶的官场让他心寒而“鸟倦飞而知还”的:“密网裁而鱼骇,宏罗制而鸟惊,彼达人之善觉,乃逃禄而归耕。”归隐田园初时,诗人之心境难免不够平静:“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聘。念此怀悲凄,终晓不能静。”诗人不得不一再通过诗文坚定自己隐逸之决心而饱蘸笔墨描写隐居生活的快乐:“且共欢此饮,吾驾不可回”;“托身已得所,千载不相违”。有条不紊的隐逸生活,闲逸淡泊的心境,安贫乐道的平稳姿态,诗人不遗余力地颂赞美化田园生活原因有二,真心享受其中是为其一,树立一个与官场相抗衡的对立面以表达自己对现实的否定与批判是为其二。
“山涤馀霭,宇暖微霄。有风自南,翼彼新苗”,试想象一下,山村的早晨,旭日东升,晨雾渐渐消散,南风使山野田间的新苗张开了翅膀,多美的画面。“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这是诗人躬耕山野的切实感受,有甘有苦,要的就是那份淳朴清淡的田野之趣。“领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写邻居常来自己的草屋谈史论文的情景,如此真率的往来令人钦羡不已。“田家岂不苦,弗就辞此难”,他不仅真切地道出了广大劳动人民的心声,更写出了自己的艰难处境以及农村的凋敝萧瑟:“炎火屡焚如,螟蜮恣中田。风雨纵横至,收敛不盈廛。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造夕思鸡鸣,及晨愿鸟迁。”《五柳先生传》中还记道他生性好酒,无奈家贫不能常得,熟知他的亲友,便备办酒食盛情相邀,他也毫不客气,造饮辄尽,期在必醉,醉了就回家,一点儿也不吝情去留。哪怕家徒四壁衣不蔽体簟瓢屡空,他仍旧安然自在且时常著文以自娱。“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师法自然心随兴味,不亦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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