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了在哪里看过一篇文章,说女人一生的爱和四种花。记得其中一段:女人的初恋像杜鹃,因为她们的爱没有半点城府:春天来了,花就开了。那么一个晴朗的四月天,你从繁琐的事务里抽出身来,走到城外,爬上山头,放眼一望,哇,漫山遍野的野杜鹃———那红是恣意的红,那笑是开心的笑,笑声在阳光下清脆、婉转、欢快、热烈,除了鸟叫声,还有什么声音能唤起这样的美感和愉悦呢?除了初恋,还有什么人生体验会这样奔放与张扬!她看这段文字的时候,刚和松分手三个月。所以她在这段文字后面加上她自己的话:纵使开得再灿烂,它仍然抵挡不住自然的规律,终究会在短短的花期过后,还是要凋谢的。那时她二十二岁.还是少年初识愁滋味的年纪。
又到了四月天,她行走在效野公园的林荫道上.看着满山如火如荼的杜鹃花,又想起了她的初恋.但是她的心已经平静了.三岁的女儿在道上蹦蹦跳跳.先生小跑着追着她.眼前的景色,在她面前是一幅很美的画卷.以她现在这种生活,是什么花呢?她又想起了那篇文章: 木棉开花实在不美。一片叶子也没有,花却一整树一整树的红了。那么浓烈的深红,一点也不活泼,一点也不花俏。从没见过那么硕大无比的花,丰乳肥臀一般,是母性的花。她心中早已没有了爱情。然而木棉子却过早地熟了。才刚初夏,便自行裂开,一团一团洁白的棉絮在蓝天白云下漂漂泊泊,像没有根一样,像没人爱一样。直到自己落地生根后,长成一样的树,开出一样的花,他们才会明白,母亲付出的,是怎样沉重的爱。她已经三十二岁了.结婚比较晚,先生是她二十八岁那年通过介绍认识的.只交往了三个月就结婚了,婚后一年就有了女儿.日子就每天就在这种锅碗瓢盘的生活中平静地过去了。只是,在每天对镜梳妆的时候,看着眼角愈来愈多的细细的条纹,她还是会想起那些灿烂的杜鹃。在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媳的年纪,她知道了幸福这个词。
病房外有一株木棉树,她的病床刚好靠窗,所以她每天睡醒的那一刻,都会首先看看那株木棉树。她在医院里躺了快一年了,入院的时候,木棉花刚开过。现在又到了四月天了,窗前的木棉花正艳。她闻到了病房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女儿在床头边放上她去踏青时采回来的杏花,她的眼角不知不觉湿润了:古人常用“杏”谐音“幸”。。。。。。杏花开过了,就得结果,那累累果实把枝头压弯了,我们会说,春华秋实,好花啊,好花!生活的劳累,让她积劳成疾。她不年轻了,五十二岁的女人。春华秋实!她的余生,却只能在病床上度过了。女儿一脸调皮地说:妈,你要快好起来呀, 病好了我带你去看杜鹃吧,效野公园的杜鹃开得好美啊!她的眼角的余光又看到了木棉花。
她的眼里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这一天,病房里挤满了人,大家的神情是那么的忧伤,只有她,还是带着浅浅的笑,因为她想起了那段文字:这五月的凤凰花开和这样的女人是那么相似:来一场狂风暴雨,把她们摧扫落地,你会发现,她们不忧伤,也不抱怨,只躺在地上,宁宁静静地,心甘情愿地,承担起所有的结果。女儿去采回的杏花香满了整个房间,可她再也闻不到了,一年前,她的嗅觉,味觉,视觉全部消失了。她在病房里躺了三年,窗外的木棉花开又花落,女儿每年不忘采回一大束杏花,可是她的心里,却是一直想再看看那漫山遍野的杜鹃的。
她的坟前,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把一大束的玫瑰花摆在她的相片下,用手把她的相片擦了一遍又一遍。老人在喃喃自语:你说过要陪我到永远的,你说过要等我的玫瑰的,你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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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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