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狐步西施（上）

题记：下面故事里的女主人，是我在采访再就业工程时，了解的一个真实的人物。我惊讶于她的天生丽质，悲叹于她的不幸遭遇，更感叹于她的青春失误，也为那些至今抱着男尊女卑旧礼教的男女哭泣。以此，献给“三八妇女节”，愿天下女人拥有自己的幸福。

柳叶照例咬着牙，应付完老公每天的晨练功课，望着老公心满意足后，四仰八叉的又进了梦乡，她才悄悄的拖着疲惫的身子下床来，简单梳洗一下，赶快出门为上高中的女儿预备早点。

春寒料峭，北方的三月初，清晨还是冷飕飕的。柳叶裹紧了防寒服，小心的攥着口袋里的两个鸡蛋，这是女儿和那个死鬼的两套煎饼果子，自家拿鸡蛋，要比用煎饼摊上的鸡蛋便宜多了，而且个儿还大些，她为自己这点精打细算的小聪明苦笑了下。

柳叶总是赶在早晨人少的时候匆匆出来买回早点和青菜。因为她不愿意好多人看见她走路的样子，左腿那条没知觉的下半截假肢，使她走起来像风摆杨柳般的招眼。那是十多年前，自己在工厂上班时不小心，跌倒在流水线上，留下的终生残疾。尽管她在人们面前，尽量不挪动，尽量走路保持平衡，但仍然掩饰不了拖着假肢的举步维艰。尤其是和她飘亮的脸蛋儿，苗条的身材一对比，强烈的反差，就更加引人注目了。昨天，那个找她作再就业采访的记者，千方百计的想让她在镜头前走两步，她就是不挪窝，一脸微笑的大谈自己再就业的不容易，感谢街道干部的介绍关心，感谢这里健身中心老板给了我机会。“我和丈夫都下岗了，女儿正在上高中，我太需要这份工作了……”想到自己的不为人知的辛苦，柳叶真的鼻子一酸哭了。那记者为能抓拍到这么有真情实感的镜头而兴奋不已，直夸柳叶天生的表演才能，人也漂亮上镜的，可惜了……，记者意识到自己失口了，忙咽下了后面的潜台词。柳叶明白，这样的话从自己残疾后，她听多了，麻木了，无所谓了。

想当年，我柳叶没出事前，走到哪里都是抓男人眼球的公主，一米六八的个头，前挺后撅的惹火身材，白皙的皮肤，披肩的长发，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笑起来，还有两个迷人的酒窝。那时柳叶没事最爱逛街了，劝业场，和平路一带据说是民间美女扎堆的地界，只要我柳叶一到，就让那里的漂亮姐们马上溜边……唉，谁想到今天啊。

柳叶为自己最近总是好回忆往事而苦恼了，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老了吗?不，我才四十三呐，你看，健身房的那些太太们四五十了，还在减肥健身的，每天不知怎么美呢?那个李经理的胖太太，一见面就酸溜溜讽刺我，会保健，有身段的，她哪里知道，我们家的这点营养，都济着孩子和男人了，我是连鸡蛋和牛奶都少进嘴的穷命啊。每天还要家里家外的挣命，我倒是想胖起来，可能吗?

“柳姐，早啊。还是两套煎饼果子。我吴哥就是好命，大早晨热被窝一煨，睁眼就有套煎饼伺候着，那找这疼人的媳妇去。”摊煎饼的麻六，还是那么嘴贫的，每次都要在柳叶跟前犯酸，他媳妇前年和南方的一个小贩跑了。从此，他对柳叶就格外的殷勤，摊的煎饼料特别的多，有时少个毛八七的零头也就免了。为着，柳叶也就忍了他那上下猥亵的目光。

“妈，我走了，想着给我凑辅导材料费啊，老师又催我了。”女儿吃完早点，急忙的出门了。孩子还要倒两次车才能赶上那所重点中学的早自习。

为上这所重点中学，中考差几分的他们，不得不多交了近一万元的择校费，加上新生入学的各种费用，让双双下岗的他们几乎揭不开锅了。懂事的女儿为自己差几分的成绩给家里带来的困难，痛苦了好长日子。发誓一定要努力，在高考时考上理想大学，让妈妈放心。过年连件新衣服女儿都不要了，搂着早熟的女儿，柳叶大颗的眼泪落下来。“妈没本事，嫁个你爹又这么不争气，孩子，我们全靠你将来学习好，长能耐，不要受我们的穷日子了。”

“狐步，过来啊，给我捏捏脚。”“狐步”是老公从舞场上给柳叶带来的外号，说她走路像极了舞场里的一种狐步舞，他的一群狐朋狗友的，背后也叫柳叶“狐步西施”。狐步，柳叶不懂怎么回事，但她知道西施可是古代的大美人，她也就默认了这称呼，只是可气的老公总是只叫她狐步，忽略了“西施”。

“快点啊！妈的，早晨干事准他妈的是受风了，发麻。你怎么这晦气呢？一沾你就倒霉。”还在被窝里的老公又叫柳叶了。她很不情愿的进屋坐在床上，嘴里不乐意的嘟嘟着，“谁稀罕让你干了，哪回不是你死气白赖的……”

“我操，也就我凑合着骑骑你这瘸马，换别人谁上你丫的，”老公的干皮汗臭的一只脚丫子不客气地伸过来。昨晚，他又不知道在大舞厅里泡到几点才回家，连脚也没洗的就上了床。

最近，老公又迷上大舞厅了，说是两块钱一张门票，只要不点酒水，就能混半夜。柳叶听说过，那里面多是兜里没几个钱，又想过把搂女人瘾的穷主。当然，那些女人也都是没什么姿色本钱的所谓小姐。她们是来找肯放血的男人出去蹭顿饭。有时也干点啥事儿，挣个一张两张的花花而已。老公说是他晚上不能看电视，怕影响女儿学习，出去散散心的。

老公吴奇甭看人长得不咋样，不到一米七，还黑不溜秋的，可一沾玩的，他是无师自通，无论打麻将，还是“斗红一”，养鸟还是斗蛐蛐，他都能玩上瘾，外带抽烟喝酒。偶尔，麻将桌上输了钱，有赢家请他泡回澡堂子，做回足疗，能幸福的他回味好久，说小姐的手法如何细腻，如何销魂解乏的。从此，没事就让柳叶为他搓脚。还美其名曰：为家里省钱，增进夫妻感情。可柳叶的苦差事又多了项内容。

“狐步，你在那个健身中心就没有足疗吗?有空跟师傅学两招儿，你这捏得太不专业了。”

老公一边眯着眼享受，一边还埋怨着柳叶的手法。

“有钱，你找小姐给你捏去？我受够了，我整天容易吗?”柳叶甩下那只臭脚，起身想出去。

“呀呵，今天反了你哪，长精了不是？我操！”老公说着飞起一脚，把柳叶踹倒在门边，接着一只拖鞋又飞了过来。柳叶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到了外屋，不顾老公的喊叫，慌忙抓起自己上班的东西出了门。

阳光健身俱乐部，在离柳叶家不远的新建的小区的底层。来这里定期运动的多是住在附近的有钱阶层，一到晚上，这里就停满了各式各样柳叶叫不出名的小车。那些珠光宝气的女人，和大腹便便的男人来这里，换上各自的运动衣，在教练的指导下，和各种健身器械玩命，搞出一身大汗后，到旁边的洗浴中心去桑拿一下，有兴趣的还可以在这里的咖啡厅坐会，昏黄的烛光，曼妙的音乐，还有陪聊的小姐，但多是成对的男女在这里逗留。

柳叶的工作很简单，就是随时为客人擦去留在地板和器械上的汗渍。打扫擦抹周围的卫生。每天上午九点来这里，把所有的地方擦一遍，十二点就可以回家了，晚上六点再来，干到夜里十一点收工。每月胡老板给她开600元工资，偶尔，老板高兴还会给她个红包。她挺知足的，除了这里男人偶尔的目光让她不舒服外，就是胡老板有意无意的抚摸和挑逗，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可一想到家里不争气的男人，除了每月病退补助的500元外，什么不干还乱花钱，没有她的这份再就业收入，真是过不去呵。这样，每当胡老板叫她去办公室领红包时，她也就默许了老板在她身上的摸索。好在老板还没有进一步的企图，她也尽量回避着那可怕的目光。

-全文完-